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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在小樓住了下來，她估摸著，林駿他們追查王御史沒她這么快。沒有紀子華指路，縱然有官差撒網的追查，也得比她晚個十來左右。她還有時間。實在不行，她就冒險將長生蠱絞殺在體內！

    在那之前，還是有可以cao作的余地的。她總覺得蘇晴的行為很反常，哪有親媽聽說親閨女換人了居然不動聲色的？

    樓鶴影提過一次她可以出去走走，她也就不客氣地在第二天要求出去逛逛。沒有去碼頭，也沒有去逍遙府，只是登上矮山，舉目遠望。樓鶴影給她拿了帷帽：“海風大，會吹破皮膚的?！?/br>
    白芷接授了他的好意，說：“白吃白住可不行，這里有病人嗎？”

    鑒于“母女”詭異的關系，樓鶴影擔心她有什么別的圖謀，委婉地拒絕了：“島上有大夫，人也很健康。這里沒有幾個老人，也不照與人毆斗，極少有傷者?！?/br>
    白芷輕輕地搖了搖頭，聽到輕微的樹葉的響動夾在海風里，再看樓鶴影，他好像沒有察覺。白芷道：“看夠啦，換個地方吧?！边B著幾天，她把自己的行動都規(guī)定了時間、地點，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到其中的規(guī)律。

    這天，從矮山上下來，照例是她午休的時候。樓鶴影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一陣，處理事務，這也是白芷規(guī)律的生活給他的便利。

    門被輕輕地推開，白芷的耳朵動了動，依舊閉著眼睛。來人身負武功，不低，聽呼吸的節(jié)奏與蘇晴的內功是一個路數。淡淡的香氣浸了過來，是個女人。帳子被撩開，來人呼吸微滯，小小聲了一句：“還是個美人呢?！?/br>
    白芷沒有動。

    來人又看了一陣兒，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了，推醒白芷的動作也很溫柔。白芷也作被推醒的樣子，帶點驚訝帶點迷茫：“你……誰？”

    來人道：“別管我是誰，我是能幫到你的人。王夫人想與王御史一起離開這里嗎？”

    白芷眨眨眼，【哦，紀子華編的，我是出來找丈夫的，他們去核實過了？她不知道我是誰？有點意思了。】

    對方很有耐心地等她反應過來。白芷道：“你是誰？我怎么知道你能幫到我？”

    “蘇湛。此間主人的弟子?！碧K湛提掌，將一只凳子拍裂。

    “唔。蘇少主，可以問問為什么嗎？”

    “師父近來做得過份了，我不能讓她再錯下去?？巯乱粋€御史，必會招來官軍、白道的攻圍，這樣對師父不利。送你們出去一定會被發(fā)現，你有什么信得過的人，可以寫信給他，我可以為你們夫婦送出消息去。”蘇湛說得很明白。

    白芷不信。蘇晴之前的態(tài)度違和，白芷是經歷過連天城家變的人，早已沒有那么天真。綜合一下，蘇晴很可能是對這個徒弟不大信任，這樣蘇晴身上所有矛盾的地方就可以解釋了——所謀者大，她在演的根本就不是苦情戲！

    能在此地屹立二十年不倒的人物，豈會只是個戀愛腦？她不是對女兒沒有感情，但是絕沒有濃烈到人設崩塌。要算賬，也得把大局穩(wěn)住再算。

    而蘇湛這人說話前后也是矛盾的，又是維護師父，怕官兵、白道圍剿，又是不肯送他們出去。反而要她寫信求援，信一寫，不就坐實了人在逍遙府了么？這是生怕沒有實錘??！而且白芷在岸上已經留了后手，紀子華、白及都是靠譜的孩子，逍遙府在岸上的勢力不太大，白及完全可以安全逃走搬顧清羽這個救兵。

    那么，白芷為什么還要把官府、白道給扯進來？

    白芷道：“我不信你?！?/br>
    蘇湛道：“我知道您的顧慮，夫人快些決定，我的時間有限，可不會總有功夫來這里的?！?/br>
    白芷只是搖頭。蘇湛皺眉看了她一陣兒，忽然說：“樓鶴影回來了，我得走了，明天再來看你?！?/br>
    樓鶴影目送蘇湛離開，裝作沒事人一樣地踱進小樓。白芷已睡回去了，他也沒有打擾。

    如此過了幾天，蘇湛沒有再來。白芷算著日子，顧清羽應該接到消息了。顧清羽一旦得到消息，就有可能攔住林駿暫緩追查，時間也就有了。如果她猜對了，蘇晴是借這個機會清理門戶，那么王御史必然能很快回到岸上，屆時一床被掩了，什么事都好辦。

    如果猜錯了也不打緊，就配合顧清羽，把王御史搶走。已經拆過一個連天城，她不介意再拆一個逍遙府。

    她最大的問題還是長生蠱，以前沒發(fā)現，現在倒不是不能除，只是要冒很大的風險。她跟蘇晴打照面，蘇晴幾次情緒波動，長生蠱跟著動，她對這蠱也有了一些把握?！灸芎徒庹埶研M取出最好，不能，只有賭一把了。】

    決心下定，蘇晴忽然在山上置酒，讓她一起去賞景。

    矮山上的涼亭里已經擺滿了酒饌，也有樂師舞伎。白芷目光劃過陪客——蘇湛、樓鶴影、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男子，都一水的美男子，身形修長、眉眼溫和，從四十上下到二十出頭都有。

    蘇晴的小日子過得很不錯。

    白芷垂下眼。

    蘇晴拍拍手：“好啦，開始吧。你也好好看看，這樣的人間樂事！”

    白芷突然想吃薯片。

    年紀最長的那個男子對蘇晴舉杯，蘇晴舉杯回敬，問：“姓王的那個人在嗎？”白芷看了她一眼，蘇晴對她笑笑。年長男子說了一句：“阿晴?！睒曲Q影道：“姜大爺，及時行樂?！痹瓉硭褪墙菩?/br>
    姜云宣悶頭喝酒，此時，海上飄來幾艘船，樓鶴影道：“新鮮的瓜果到了。”

    蘇晴說：“正好，澆上乳酪，拿冰鎮(zhèn)了。把王大人請過來吧?！?/br>
    不多時船靠岸，抬下許多竹筐來，一路往島上送，進到了府里，王御史也從蘊秀閣被引到了矮山上。此時，忽然發(fā)生了sao亂！白芷看著力伕們傾翻竹筐從里面抽出兵刃，直往涼亭沖過來。所有人都拔出了兵刃，只有白芷與蘇晴兩個人安坐。

    只聽到沖上來的人喊：“只拿扣押朝廷命官的匪首蘇晴！”

    【哦豁，猜對了。】白芷掃了一眼蘇湛。這孩子已是一臉得色，與姜云宣交換了一個眼色，勸蘇晴放了王御史自首。蘇晴不動聲色：“哦？府里怎么辦？交給你嗎？”姜云宣道：“我會為你經營好逍遙府的?！?/br>
    蘇湛與姜云宣站到了一起，神態(tài)親昵：“師父，是您一直以來做得太過份了。云宣對你如何，你卻朝秦暮楚……您別生氣，我們已經服了解藥，您不用再催動蠱蟲了。朱二爺、林三爺，你們呢？是要繼續(xù)爭風吃醋，還是逍遙快活？我答允你們，只要與我一道，會分給你們財帛，到時多少美人沒有？”

    “朱二爺”冷冷地道：“姜兄，得了逍遙府，要多少美人沒有？勾結個吃里扒外的小畜牲，不怕睡不安穩(wěn)嗎？”仗劍來到了蘇晴身邊?！傲秩隣敗眲t默默地站到了姜云宣身邊，余下諸人也各有選擇。

    從山下沖上來的看起來都是高手，上山以后卻又只圍不攻。

    王御史左顧右盼：“我家夫人呢？”

    蘇湛忽覺不妙，王夫人不是……她看向白芷。白芷正回憶當初顧郁洲帶小姨娘省親的事，與今天如出一轍，都是挖坑等人跳，區(qū)別只在顧郁洲的局更大一些。她敢肯定，沖上來喊這一嗓子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官軍，得是蘇晴安排的，就為了引蘇湛跳出來。

    蘇湛也是個狠角色，當機立斷一劍刺向王御史。劍勢極快，眼看搶救不及，白芷輕笑一聲，也不見怎么動，已到了王御史面前，伸手一拉，拖著他便回了蘇晴座前。蘇湛又驚又怒：“你究竟是誰？”

    白芷對蘇晴道：“看來我沒猜錯，城下之盟咱們就別訂了。這件事，您要怎么辦？我可以出手?！?/br>
    “人情太大了?！?/br>
    “我欠您的人情更大，”白芷誠懇地說，“雖然我也不愿意，可大家都有損失是真的?！彼@說的是占了人家閨女殼子的事兒。

    蘇晴道：“看著吧，還應付得了。”

    “傷亡太大，就太讓人傷心了?！?/br>
    蘇湛已連殺三人，一劍傷到了“朱二爺”。樓鶴影對蘇晴道：“主上！”

    蘇晴做了個“請”的手勢。白芷慢慢卷起了袖子，一龍一虎的紋身在陽光下分外的清晰。她切入蘇湛身邊，分筋錯骨手折了她的手腕奪了劍，青光連閃。

    片刻之后，涼亭四周只余呼吸聲。王御史已不問“夫人”了，而是說：“這是一計嗎？”白芷道：“對呀，賬簿過江的時候被水匪燒了，正在想辦法另弄一本，您還是想想這個吧?！?/br>
    王御史眨眨眼：“哦?！庇挚聪蛱K晴。

    蘇晴挑眉，白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先生，您說是不是？”王御史道：“下官只想快些將這些貪官繩之以法，以救災民。別的，什么都不知道?！卑总菩Φ溃骸半y得糊涂。”

    見王御史居然點頭，蘇晴忽然興味索然：“都滾吧?！?/br>
    白芷問道：“我？”

    蘇晴道：“怎么？還想繼續(xù)礙我的眼？”

    白芷眨眨眼，慢吞吞地：“哦?！蓖昵颍櫱逵疒s過來了！就他的脾氣，蘇晴但凡腦子沒進水，就得知道顧清羽會過來攤牌?！灸俏疫€走個p啊？！】

    第60章 當年

    “顧小姐?！?/br>
    樓鶴影緩步靠近了白芷, 溫和有禮的聲音與數日以來并沒有什么分別。白芷正抱著手臂看日出，海面一片蒼茫, 除了被太陽染紅的大海, 什么也看不到。

    蘇晴說“滾”，并沒有馬上一腳把她開走，連同王御史, 都還暫住在逍遙府里。任何地方，只要是才經過動亂, 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恢復。只要領導者還沒有昏頭，都會先內后外。要做好準備, 再讓他們離開，以避免他們上岸之后糾集勢力興師問罪，打逍遙府一個措手不及。

    蘇晴也不例外。

    她重新安排逍遙府的一切事務, 白芷與王御史就被以“船只損壞需要修葺”的理由暫留個幾天。這個通知由樓鶴影傳達給白芷, 白芷也接受了。樓鶴影除了協(xié)助蘇晴善后, 另一個任務就是白芷。蘇晴只讓他“看好”白芷，沒有更加具體的指示, 弄得樓鶴影也很躊躇。

    一個女兒, 并不難處置。如果這個女兒的親爹是顧家的五爺, 就會很麻煩。這個女兒的親娘眼見只有這一個繼承人了, 麻煩就會翻番。蘇湛很小的時候就被蘇晴收養(yǎng)，近來頗有些繼承人的派頭, 旁人都不及她?，F在因為作亂被誅, 本就是個繼承人更替的大事。

    殺了蘇湛的人還是白芷, 蘇晴的親生女兒。

    【她會是逍遙府未來的主人嗎？】樓鶴影也不免有這樣的念頭，對白芷的態(tài)度就愈發(fā)的曖昧模糊。

    白芷沒有回頭，問道：“樓先生是來通知我可以回岸上的嗎？”

    樓鶴影道：“是來請顧小姐用早飯的?！?/br>
    白芷轉過身：“有勞了?！?/br>
    樓鶴影還是決定試探一下，問道：“顧小姐與敝上……”

    白芷搖搖頭：“我只與她說話，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好了。我在這里，只是因為一時不方便回去，此間主人又不肯再見我?！?/br>
    “敝上事務繁忙，還請體諒。”

    “種種事務都比我要緊，我明白了，”白芷輕快地答了一聲，“她做得很好?！?/br>
    樓鶴影吃不準這是賭氣還是諷刺，不發(fā)一言，陪白芷回了小樓。用罷早飯，白芷道：“先生去忙吧，我去海邊玩一會兒，想必沒人會以為我想游走吧？”

    “顧小姐說笑了?！?/br>
    白芷微微一笑，真的去了海邊，褪去外衫鞋襪，下到了海里。她會游泳，技術不高，下到水里卻是為了練功?，F在兩件事，一是蠱、二是顧清羽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驅蠱的方法她懂個大概，實cao卻沒有對付過長生蠱這樣的高級貨，危險指數肯定高。她作了兩手準備，一是自己嘗試，二是與蘇晴溝通。顧清羽，她只希望到時候大家一起平安離開，哪怕打一架、不歡而散，也沒什么了不起。

    這都需要再見蘇晴一面，然而蘇晴不見她。白芷嘗試在海水中運功，始終沒有明顯的進展?！究赡苁菚r間太短，如果能長年累月，或許有效。】肺里的空氣消耗完了，白芷浮上水面，中止了今天的探索。

    濕淋淋地回去，洗淋一新，又近中午。樓鶴影按時過來報到：“顧小姐住得可還習慣？”

    白芷道：“還好。我想再見一下此間主人，樓先生可以代為傳話嗎？”

    樓鶴影問道：“顧小姐想聊什么呢？”

    “不足為外人道也?！?/br>
    樓鶴影一噎，他是個聰明人，沒有玩“內外”的文字游戲，下午就去稟告了蘇晴。蘇晴道：“把蘇湛手上的事交給朱寅——她要見，我就得見了嗎？讓她等著！我有功夫了再說！她要是想說離開的事情，就等船期?！?/br>
    樓鶴影道：“這位顧小姐武功心智都不弱……”

    “嗯？”

    “屬下的意思，她不是蠢人。您如果有意讓她接掌逍遙府，還是開誠布公更合適。否則只怕適得其反?！?/br>
    “出去！”

    “是?！?/br>
    樓鶴影能看出來的，蘇晴當然也看得出來?！救绻@真的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會這么犯愁！】正好趁勢拿回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是再劃算不過了。即便繼承問題另有安排，與女兒相認了也不是壞事。平心而論，這個白芷的個性、行事，都不膈應她。

    【她不是我的那個孩子了?！刻K晴經過反復思考，印證了種種跡象，認為白芷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白芷為救顧清羽死過，顧清羽能容忍她是正常的。但是一個正常的母親不可能坦然接受這個現實，感情再淡漠也不行。

    逍遙府善后進行得順利，連王御史也被有效地安撫了下去。但就如何對待白芷，蘇晴還是沒有個章程?！究窗滓碓趺粗v！我倒要問問他，養(yǎng)女兒是怎么養(yǎng)到被人奪舍了的！】

    【最壞也不過是當白生了一回，只要別再礙我的眼就好！】

    蘇晴決定等顧清羽。當年分手太狗血，那是心底的一根刺，不拔出來她不舒服，顧清羽欠她一個解釋。

    豈料白芷聽了樓鶴影的回話，卻有了決定——蘇晴是不能指望了！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那自己的正事還干不干了？難道要一直擔心這個破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