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玲挨著近，聽得清楚，拿胳膊碰了他一下失笑道：“別胡鬧，你好好的科研不做，學什么鋼琴十級？”

    夏老師為人負責，脾氣又好，唐瑾瑜特別喜歡他，因為多了半個下午的時間學習，他和夏老師接觸的多了之后，每天晚上都會例行夸上幾句，說的最多的就是“夏老師什么樂器都會”。

    唐泓俊夫妻兩個和夏老師做了幾年鄰居，對他的了解也只限于他曾經(jīng)在私立學校當過音樂老師，其余的并不太清楚，這套半舊的房子也是夏老師的父親留下來的，老人曾經(jīng)和唐工在一個設計院共事，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夏家人丁單薄，這么多年只有夏野父子兩個相互扶持著生活。

    唐瑾瑜受了夏老師的照顧，唐家夫婦兩個自然加倍報答，對他們格外照顧。

    唐泓俊覺得自己兒子讓夏老師費心了，也托人找了一個名師補習班，打算還些人情，畢竟夏野過完年就要準備升高中，面臨擇校的問題。

    唐工熱情地同隔壁父子倆談了一次，被夏野客客氣氣地拒絕了。

    “謝謝唐叔叔，真的不用了，我成績還好?！?/br>
    唐泓俊提前做了功課，打聽了一下夏野的成績，附近這所子弟學校成績一般，每年被實驗中學錄取的人數(shù)不算多，夏野的成績在班上前十名，全校排起來只是占了中上游，剛好踩在擦邊的位置。他知道夏野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自尊心高，話說得也委婉：“夏野，那邊是實驗的老師給補課，試卷也是歷年的考題，多做做題，熟悉一下，沒什么壞處。要不你去試聽幾節(jié)課？”

    夏野還是沒答應。

    夏老師也笑笑道：“讓你們跟著費心了，夏野在這邊學的挺好，至于考哪個高中，到時候讓他自己選吧?！?/br>
    唐泓俊也沒帶過小孩，不過順著對待他家寶貝兒子的慣性思維略微一想，竟然也跟著點頭了，樂呵呵道：“也行，讓他們自己決定吧，隨便讀讀書，哪里都挺好的，高中離著家近也放心。”

    輔導班沒送成，唐泓俊又麻煩在省城的父親給送來了一些書，這次是夏野喜歡的內容，大多是關于編程一類的，還有兩本英文原版，都是不容易弄到的資料書。

    夏野對這份禮物很喜歡，收到書之后，又提了一兜水果來道謝。

    唐泓俊給他開門接過了水果，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道：“太客氣了，你就當一家人，以后不用跟叔叔客氣，有什么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夏野笑笑，“謝謝唐叔叔?！?/br>
    他心里把這句話當成一句客套話，這么多年不少人都跟他們父子兩個說過這話，但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真正伸出援手的沒有幾個。有句話說得好，救急不救貧，他也不怪那些人，這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沒想到，唐家的話會這么快兌現(xiàn)。

    那是臨近過年的時候，外面街上年味已經(jīng)很重了，到處掛著紅色小燈籠，街道上五彩的小燈也已經(jīng)開始亮著，除了個別的幾家飯店還在營業(yè)，不少商店已經(jīng)關門休息，都準備過年了。

    陳素玲去公司給員工們發(fā)福利，下午的時候特意讓司機多備了一份送去家里，打算給夏老師當年禮。

    也是趕巧了，司機剛到，就看到他們老板家的小孩哭著在樓道里挨家敲門，看到他的時候更是老遠就跑過來，小孩腿腳不利索，摔了一跤，身上也弄得有些臟，手上磕破了皮，正在冒血珠。

    司機嚇了一跳，忙扔下東西過去看他：“小瑜，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

    唐瑾瑜說話還有些結巴，這會兒喘氣厲害，用手指著樓上的方向帶著哭腔道：“家、夏老師……叔叔救命！”

    第9章 過年

    司機二話不說抱著他就上樓去了，唐工他們家里門虛掩著，夏老師暈倒在客廳的地毯上，嘴唇發(fā)紫，額頭上盡是冷汗，上衣兜里有一個小藥瓶滾落，蓋子已經(jīng)打開了。

    司機嚇了一跳，他學過一些急救，但是不清楚夏老師什么情況不敢貿(mào)然動手，四處看了一下去找電話，拿起來給醫(yī)院急診撥了一個電話，讓救護車來。

    醫(yī)院的人接了電話之后，聽他報完地址，道：“剛才已經(jīng)有人打電話來了，救護車正在路上，我們這邊幫您聯(lián)系一下，讓他們加快，估計幾分鐘就到……對，就是這個小區(qū)，一個小孩打來的，說家里大人暈倒了。”

    醫(yī)院那邊又問了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在問到病人情況的時候，唐瑾瑜撿了那個小藥瓶舉高了給司機。

    司機接過來，瞧了一眼，是速效救心丸。

    醫(yī)院那邊又問：“病人有沒有吃過藥？”

    司機低頭去看小孩，不到他腿高的一個小男孩，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但是回答的時候吐字清晰到讓他一個大人有些吃驚。

    “十顆，夏老師讓我拿的小藥丸?！?/br>
    “十顆全吃了？”

    “含在嘴里?！?/br>
    司機還要再問，醫(yī)院那邊道：“是需要含服，你們家孩子做的很好。”那邊讓司機把病人搬到寬敞些的地方，等救護車來。

    幾分鐘后，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司機幫著一起把夏老師送下去，期間他給老板打了電話，因為也聯(lián)系不上夏家其他人，只能先告訴了陳素玲一聲。那邊回答的干脆，讓他一直陪著，一直到夏老師脫險為止。

    陳素玲在電話那邊道：“把小瑜也帶上，我這就趕去醫(yī)院，費用你先墊付，務必要保證夏老師的安全。”

    司機開車帶上唐瑾瑜，跟在救護車后面一起去了醫(yī)院，全程跟著。

    他身上帶的錢也不多，先交了五百的押金，把人送去搶救。

    夏老師在救急室，司機想著小孩身上也有傷，想帶他去包扎一下，唐瑾瑜不肯去，一直看著急救室那，哭也不敢大聲哭，安安靜靜坐著，時不時揉一下眼睛，自己抹眼淚。

    司機瞧著都心疼了，要是熊孩子哇哇大哭他還不至于這么難受，越是安靜乖巧的小孩，哭起來才越揪心。

    陳素玲趕到的時候，司機正在和唐瑾瑜說話，她快步走過去，先問了一下情況，司機低聲跟她講了一下，又道：“我剛上樓就看到小瑜在挨家挨戶地敲門，正找人求救呢，孩子摔了好幾下，手掌都磕破皮了，我剛才要帶他去讓醫(yī)生看看，這孩子不肯去，非要守著夏老師，哪兒也不去……”

    陳素玲聽見他說忙拉起小孩的手看了一下，瞧見他受傷的地方心疼地打顫，抱起他哄道：“寶寶沒事了，讓司機叔叔在這里等著，mama先帶你去看看醫(yī)生好不好？”

    唐瑾瑜看著急救室的方向，小手抱著陳素玲的脖子，輕輕點頭。

    陳素玲帶他去看了醫(yī)生，所幸冬天衣服厚實只是輕微摔傷，沒有什么大礙，最嚴重的就是手掌那一片的擦傷，因為沒有衣物包裹，這會兒已經(jīng)結了血痂，醫(yī)生用消毒水給他清洗干凈，重新上了藥膏包起來，纏了幾圈繃帶之后，還夸獎他：“小朋友，很勇敢啊，都沒哭，是個小男子漢！”

    唐瑾瑜其實哭了，但是他沒發(fā)出聲音，年紀小不耐痛，消毒的時候眼睛里就含了一包眼淚，這會兒長睫毛都是濕漉漉的。

    陳素玲跟醫(yī)生道謝，懷里的小孩也跟著小聲道：“謝謝醫(yī)生叔叔?！?/br>
    陳素玲抱著他出去，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親親小孩的額頭，耐心跟他說話，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又問了一遍，手一直放在他背上安撫著，讓小孩平緩情緒。聽到他打了急救電話，跑出去找人求救的時候，陳素玲把小孩抱緊了些：“寶寶做的很好，mama教給你的急救電話，都記住了。是mama不好，沒有留給你我的電話，所以寶寶才著急跑出去的對不對？”

    唐瑾瑜兩只小手抱著她，埋頭在她懷里，微微發(fā)抖。

    陳素玲紅了眼圈，親了親他，“是mama不好，mama以為你在家，就沒事了，以為你一直都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都忘了把電話告訴你……你摔倒的時候，一定很疼是不是？”如果不是今天湊巧司機送東西回去碰上了，她簡直不敢想自己的孩子會有多害怕，那么一個小人兒，跑出來挨家挨戶敲門，平時扶著墻走路都小心不會磕碰自己一下的小孩，現(xiàn)在手上、腿上都帶了淤青。

    唐瑾瑜探出頭來，伸出軟軟的小手給她擦了擦眼淚，陳素玲怕碰疼他剛包扎好的手沒敢動，看到小孩認真給她擦眼淚的動作，眼眶又紅了。

    “mama，我記性很好，以后我會記住?！毙『⒆谒龖牙锷斐鲂∧粗负退蚬?，“我會記住爸爸和mama你們的電話，一輩子也不忘?！?/br>
    陳素玲破涕為笑，小朋友把他們的責任都攬了過去，并且大方地給了一個承諾，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哄小孩，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會被孩子哄著，她伸出手指跟他打勾，許了這個約定。

    夏老師搶救及時，很快脫離了危險，他是先天性心臟病，身體一直不好，還需要在醫(yī)院觀察治療一段時間。

    夏野傍晚回家才知道消息，趕來醫(yī)院的時候，正好是唐泓俊送了飯菜過來，還專門給夏老師燉了一個鴿子湯，飯菜準備的充分，足夠夏野他們父子一起吃。

    “謝謝唐叔叔。”夏野接過來道謝，他臉色比以往蒼白，神情依舊淡淡的，但是接過東西來的指尖在微微發(fā)抖。

    唐泓俊拍了拍他肩膀，道：“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就是老毛病，需要靜心休養(yǎng)。這兩天你辛苦一下，在醫(yī)院陪著你爸，家里的事不用擔心，有我和你陳姨照料，每天給你們爺倆送飯，想吃什么也可以點餐，唐叔叔手藝還是不錯的喲！”

    唐家照顧地周全，知道夏野肯定不會離開他爸，陪床需要的東西送了一份過來，還請了一個護工打算和夏野輪班，被夏野推辭了，他一個人守著他爸，把擔子挑起來。

    唐家給墊付了八千的醫(yī)藥費，并告訴夏野不著急還，讓他們拿著先應急。

    夏野沉默片刻，領了這份好意，認真跟他們道謝。

    不過兩三天之后，夏野又把這筆錢還給了唐泓俊。

    唐泓俊有些驚訝，“怎么這么快就還了？夏野，這錢拿回去，留著用，緩個一年半載的沒事兒?！?/br>
    夏野道：“唐叔叔，家里夠用，這次真的謝謝您了?！?/br>
    唐泓俊勸了幾次，他都堅持不要，也只能把錢收回來了。

    夏野站在門口遲疑一下，小聲道：“唐叔叔，這錢我爸不知道，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先不要告訴他？”他瞧見唐泓俊猶豫，又解釋道，“您放心，這錢來路干凈，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他們感情不是很好，所以有的時候我收了也不方便告訴我爸……”

    他說得含糊，擰著眉頭不怎么愿意提起。

    唐泓俊也不是喜歡揭人傷疤的人，點頭答應了，只是叮囑他道：“要是錢不夠用，記得來找唐叔叔，別自己一個人犯難，知道嗎？人遇到難處，互相幫一把就過去了，你還小，別自己硬抗。”

    夏野沖他笑笑，眼神里帶了絲溫度，“知道了，謝謝您?！?/br>
    大年初一，夏野父子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

    夏老師身體好了一些，就想出院，夏野沒讓，堅持讓他繼續(xù)留在醫(yī)院治療。

    夏老師嘆了口氣道：“一直住院，要花不少錢。”

    夏野扶著他坐起來，給他批了一件衣服道：“那您就多愛惜身體，不生病，就是最大的勝利。”

    夏老師被他逗樂了：“你這是跟誰學的，怎么一點朝氣蓬勃的樣子都沒有，還是小瑜好玩?！?/br>
    他們父子兩個正聊著，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緊跟著唐工一家三口來了。

    唐泓俊一家人都穿了新衣服，他和妻子穿了新款的冬裝，唐瑾瑜被他爸抱在懷里，穿了一件紅色的小羽絨服，小鞋子也是紅白相間，腦袋上戴了一頂雪花針織紋的毛絨球帽子，兩邊護耳像是兩條小麻花辮垂下來，末端掛了兩個白絨球，小孩一晃腦袋就跟著來回搖，活潑極了。

    夏野瞧著對面的小朋友，只覺得他渾身紅彤彤的，像是一個小紅包。

    “小紅包”看見他眼睛就發(fā)亮，笑出一口小白牙開始拜年，吉祥話說個沒完，乖得不得了。

    夏老師含笑聽著，等他說完就給了他一個紅包，“提前就準備好了，一直等著小瑜來呢，拿著吧，壓歲錢?！?/br>
    陳素玲也給了夏野一封壓歲錢，夏野鬧了一個大紅臉，搖頭不收。

    陳素玲塞到他兜里，笑道：“跟姨客氣什么，你看看小瑜，收的多痛快呀！”

    唐泓俊笑呵呵道：“就是，你還是個孩子呢，等以后長大上班了，沒準小瑜還能腆著臉跟你要壓歲錢，到時候你別跑就成?！?/br>
    夏老師聽見直笑，“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看看以后小瑜追著他夏野哥哥要壓歲錢的樣子了?！?/br>
    夏野看了對面的小朋友一眼，正彎著眼睛在那笑，別說，笑起來還真的挺漂亮，能甜到人心里去的那種乖小孩。

    初二，北方習俗要回娘家。

    唐泓俊準備了大包小包的禮品，帶著兒子，又陪同妻子回了陳家在那邊待了幾天。

    陳家在外省，條件在當?shù)匾膊诲e，陳素玲上面有一個哥哥和jiejie，她排行最小，也是在家中最受寵的。陳家兩位老人瞧見小外孫身體好轉，歡喜地不得了，之前只從電話里聽說，沒想到現(xiàn)在好轉了這么多，當下送了一塊金子做的長命鎖給唐瑾瑜。

    大姐沒說什么，只是嫂子瞧見之后，說話略微有點酸，但也不敢明著說什么。

    第10章 長命鎖

    唐瑾瑜胸口那枚金鎖沉甸甸的，足有小孩手心那么大，特別厚重的一塊，正面雕刻了“長命百歲”的字樣，反面是一只小麒麟。

    唐瑾瑜脖子細，被壓地直低頭，求助地捧著胸前的金鎖去看陳素玲：“mama~”

    陳素玲誤會了，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道：“喜歡就戴著吧，姥姥給你的，保平安呢。”

    唐瑾瑜只能用一雙小手賣力托著長命鎖，真的太沉，他都抬不起頭來了。

    陳家二嫂視線在小孩脖子上的那塊金鎖上停留片刻，勉強笑了一下道：“這下好了，家里也不是小瑜一個男孩兒，以后讓你弟弟陪你一起玩兒?！?/br>
    她這話提起的突然，也沒人問她，一時房間里安靜了片刻。

    還是陳素玲的大姐和善道：“是，以后小瑜也是哥哥了。”

    陳家兄妹三人，大姐家里只有一個八歲的女孩兒，學習成績優(yōu)異，年年都是三好學生；二哥跟著父親做生意，腦筋靈活，家里有一個六歲的女兒，年前的時候又生了一個男孩，現(xiàn)在不過幾個月大小。陳家舅舅生小兒子的時候交了不少罰款，但是二嫂自己愿意，她自己捧著小兒子，也想家里人跟她一樣，但是陳家兩位老人對孩子們一視同仁，沒什么特別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