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美人垂淚,看起來好不可憐,就連心腸似鐵的陛下,都覺得蘇心萱過于絕情了。 最終皇后開口說道:“本宮知曉蘇美人是重情之人,但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切忌大動情緒,姐妹不睦,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開解,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你腹中的胎兒?!?/br> 蘇心芙身形一頓,皇后說完不算,邵瑜也開口了,道:“陛下,蘇慕行勾結(jié)叛黨,罪行滔天,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蘇美人話中之意,好似他落得如此下場,都是因我娘子的原因一般?微臣倒有些聽不懂了。” “邵侯爺,我絕無此心,親姐妹哪有隔夜仇,我只是太想求得jiejie的原諒,并未有任何脅迫之意?!碧K心芙柔柔弱弱的說道。 皇帝心里的膈應(yīng)卻更深了,他此時如何不知,蘇心芙求和是假,借此機會得一門助力才是真,蘇心芙這樣的罪臣之女,若是真跟昭武侯府恢復(fù)關(guān)系,日后待她剩下皇子,豈不是要借著昭武侯府之勢與太子一較高下? 皇帝還不是幾年后的那個皇帝,太子依舊地位穩(wěn)固,皇帝想要多幾個兒子,但卻不想旁的兒子跟太子奪嫡。 邵瑜冷笑一聲,道:“親姐妹是沒有隔夜仇,可堂姐妹之間卻隔著殺父之仇。” 蘇心芙見邵瑜這般咄咄逼人,此時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敗了,又見皇帝神色不明,頓時心下一跳,怕因此失了皇帝的寵愛,趕忙道:“陛下,妾身絕無此意,還請陛下明斷,妾身如今旁的血親俱在千里之外,孕中多思,又太急于讓jiejie原諒妾身,因而莽撞了?!?/br> 后宮中一個年紀(jì)較大的妃嬪嘆息道:“這宮中誰不是遠離父母家人?” “是啊,多虧娘娘體恤關(guān)愛,嬪妾等遠離家人,方才不覺得孤寂?!绷硪粋€妃嬪說道。 這卻有些殺人誅心了,似乎在說蘇心芙對娘娘心懷不敬。 “娘娘見諒,妾身絕無半分對娘娘不敬之心?!碧K心芙就差指天發(fā)誓了。 其他妃嬪卻趁火打劫,想要此時將蘇心芙的罪責(zé)落實下來,難免顯得有幾分吵鬧。 “行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tǒng)?!被屎筝p聲呵斥道,妃嬪們立馬就不說話了。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的蘇心萱突然拉了拉邵瑜的袖子,她出府時本就覺得身子有些不太舒服,如今站在這里,又被蘇心芙刺激了一番,頓時就有些搖搖欲墜了。 邵瑜轉(zhuǎn)頭卻只見到一張蒼白的臉,蘇心萱看了邵瑜一眼,突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幸而邵瑜盯著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邵瑜心里還在想著自己媳婦的演技不錯,讓她裝暈,她還能將自己臉色弄得這么差,別提多真了。 邵瑜在心底夸了一句媳婦真棒,接著就跟個小斗士一般沖著蘇心芙道:“娘娘這般咄咄逼人真是好生威風(fēng),若邵某的妻子有什么三長兩短,邵某便是拼著被陛下責(zé)罰,也要為妻子討一個公道!” 蘇心芙心下大氣,到底是誰咄咄逼人,一想到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討著好,蘇心芙差點氣哭! 皇后第一時間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立馬命在旁候著的太醫(yī)上前診脈。 “陛下,蘇美人這一胎既然無人照料,不如去母后身邊請一個老成的嬤嬤?!被屎蠼ㄗh道。 皇帝明白,皇后這是在避嫌,便點了點頭。 “蘇美人位份有些低了,不如陛下晉一晉她的位份,以示嘉獎?!?/br> 第35章 赳赳武夫(十一) 那太醫(yī)摸著胡子反復(fù)掐脈,最終笑著朝帝后說道:“昭武侯夫人并無大礙,她只是有喜了,月份尚淺,夫人身子又有些虛,因而憂懼之下,這才暈倒了?!?/br> 邵瑜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驚,瞪著一雙大圓眼,朝著蘇心芙道:“美人娘娘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心怎么這么惡毒,非要一個懷相不好的孕婦進宮照看你?” 邵瑜話說的不客氣,皇帝還沒說什么,皇后就已經(jīng)輕斥道:“小五,慎言?!?/br> 邵瑜立時朝著皇帝請罪,道:“陛下,微臣向來口無遮攔,若是說錯了什么話,得罪了美人娘娘,還請陛下責(zé)罰?!?/br> 皇帝自然不會因為他這么兩句牢sao話就責(zé)難,且蘇心萱面色蒼白確實懷相不好,而對比之下,一樣是通過昏倒而檢測出身孕的蘇心芙,臉色倒要紅潤許多。 皇帝也不想看邵瑜繼續(xù)跟蘇心芙吵起來,最終說道:“侯夫人入宮照看安胎一事,就此作罷,且依皇后之言便是。” 太后篤信佛教,長期在后宮深居簡出,此次因著偶感風(fēng)寒的緣故,并未參加這次宮宴,從太后那里請人來照看蘇心芙,也算是十分抬舉蘇心芙了。 宮宴結(jié)束之后,一直到二月里,蘇心萱都沒有再出過邵府的門,因著她懷相不好,這一胎也不是原劇情里曾經(jīng)有過的,邵瑜便格外的小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為此他還特地請了兩個擅長保胎的大夫長居府中。 蘇心萱懷孕之后,邵瑜大多數(shù)時間都住在書房,并非他不愿意陪著蘇心萱,而是他開年公務(wù)繁多,每日都要早出晚歸,不免要鬧出一些動靜來,孕婦本就睡的不安穩(wěn),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被驚醒,邵瑜也不敢冒風(fēng)險。 蘇心萱本來還擔(dān)心,懷孕之后,邵瑜就要給旁的丫鬟開臉,這本就是一件常事,就連她父親那樣的人,也都還有兩個通房丫頭,但她因著心下的隱隱的抵觸,便沒有提要給邵瑜納妾之事,而邵瑜卻也好似渾然不知這事一般,每日里下了衙在主院吃了晚飯,又陪著蘇心萱在院子里溜達兩圈,就直接回了書房。 邵瑜的書房,別說丫頭了,就是一只母蚊子也飛不進去。 蘇心萱嫁給邵瑜這么久,勉強也算摸清了這個武夫的脈,他愿意做的,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他不愿意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按不下去,邵瑜不提納妾之事,顯然心中是沒有這個想法,如此一來,蘇心萱就更不會提了, 相較之下,蘇心芙的日子卻沒那么好過了,她如今這一胎雖備受矚目,又有皇后盯著,倒是沒有人敢做陷害之事。 只是,私底下的小動作卻不少,畢竟后宮里,還有不少等著養(yǎng)一個孩兒的高位妃嬪。 蘇心芙感受到這種緊迫感,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砧板上的rou,四周群狼環(huán)伺,蘇家敗落,她無人可依,皇帝雖然看重她的肚子,對待她卻并未有多看重,因而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新的幫手。 黃天不負苦心人,她幾經(jīng)輾轉(zhuǎn),竟然與朝中禮部左侍郎張清搭上了線,張清是庶子出身,他的親娘是蘇心芙母親的庶出姑姑,除了這一層血緣關(guān)系,張清曾經(jīng)得罪過馮國舅,馮國舅雖然沒有明面上計較,但張清怕對方報復(fù),自然不會支持太子,此時被太醫(yī)診斷極有可能生下皇子的蘇心芙,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 只是對于蘇心芙來說,一個張清還遠遠不夠,張清雖然官階尚可,能夠提供的幫助極其有限,如后宮不可干政,前朝也不便過多關(guān)注后宮,張清更多的還是提供錢財上的幫助,只是,兩人之間隱秘的聯(lián)系,卻被邵瑜的耳目探聽出來了。 太子的天然身份,導(dǎo)致朝中支持者如云,而蘇心芙想要從中殺出一條口子來,自然要兵行險著,今次的科舉,便是一次好機會,她自覺自己布局長遠,卻不知一切早就在邵瑜的預(yù)料之中。 三月份會試發(fā)榜,蘇信諾的先生程若荀因考試前“意外”感染風(fēng)寒落榜,但他還來不及難過,便有憤怒舉子檢舉禮部侍郎張清科舉舞弊,提前泄露試題。 此事一出,滿京嘩然,當(dāng)即便引起了朝野關(guān)注,而后更是出了“一萬一進士”的傳言,張清自覺行事十分隱秘,但那證據(jù)十分詳盡,猶如親眼所見一般,其中牽扯的除了張清,還有不少朝廷官員、豪商家的子弟。 這些子弟,平日里倒沒聽說過有什么文采,甚至還有幾個有紈绔之名,這次會試倒是榜上有名。 張清自是百般抵賴,但那些行賄的舉子,卻沒有多少能扛住嚴刑逼供。 單憑憤怒舉子一人,自然是無法攪起這么大的風(fēng)雨,邵瑜的人做了這么一大票,但從頭到尾沒有露出痕跡來,蘇心芙失了張清這門助力,還只當(dāng)是自己運氣不好,暗恨之余卻沒有聯(lián)想到邵瑜身上。 出了這樣的大案子,自然不能輕易了解,一直鬧了三個月,方才將沉寂下來,張清被判抄家流放,而會試也將在明年重開。 對于蘇心芙來說,不幸中的萬幸,便是沒有暴露自己與張清之間的聯(lián)系。 “昭儀娘娘,令尊身死未滿一年,娘娘卻滿心歡喜的懷著仇人之子,不知娘娘的父親若泉下有知,該作何感想?!?/br> 已經(jīng)被晉升為昭儀的蘇心芙,被人這般直白的揭短,微微向后退了兩句,看著面前低著頭身形有些佝僂的太監(jiān),厲聲問道:“你是誰?” “娘娘能有今日,還多虧了雜家呢?!崩咸O(jiān)輕笑一聲。 蘇心芙見他面容陰鷙,一看就并非善類,道:“胡說些什么,幫我的明明是枝兒?!?/br> 蘇心芙昔年做宮女時,與枝兒草兒兩個宮女交好,她能爬上龍床,還多虧了枝兒獻技,而后當(dāng)上美人,便將這兩個宮女提拔為自己的貼身大宮女。 她身邊原本跟著枝兒草兒兩個人,草兒被枝兒指使著回去拿披風(fēng),而本該在這候著的枝兒卻消失不見,她此時如何不明白,枝兒應(yīng)該是眼前這太監(jiān)的耳目。 “你們是一伙的?你們究竟有什么目的?”蘇心芙腦海中飛快的思考著對策,此時她正在一個涼亭里納涼,四處空曠不見半點人影,這樣偏僻的地方,顯然是枝兒故意引她過來的。 “令尊未能完成的事情,父債女還,娘娘還得繼續(xù)下去?!崩咸O(jiān)笑了兩聲,如同陰溝里的臭老鼠一般。 蘇心芙心念急轉(zhuǎn),父親未做完的事情?蘇心芙心下大驚,父親是因勾結(jié)叛黨作亂而身死,那么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你是前朝之人!” 那老太監(jiān)笑著點點頭,道:“娘娘與那張清之間,說起來還是雜家替你牽的線呢,只是張清不頂事,輕易便折了,雜家不忍看著娘娘也折了,這才好意提醒。” 蘇心芙聞言大驚,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娘娘如今懷胎九月,不覺得自己的肚子,似乎格外大嗎?” 老太監(jiān)雖說著提醒之話,但言語之間,卻沒有多少尊重之意,倒更像是敲打一般。 老太監(jiān)見蘇心芙有些茫然,也不賣關(guān)子,接著說道:“娘娘這肚子,倒似是懷了雙胎一般大,可惜,娘娘肚子里只有一個,胎兒過大,生產(chǎn)會越發(fā)艱難,最終結(jié)果,母子之間怕是只能活一個,娘娘您覺得,活下來的會是誰?” 皇帝只有太子一個兒子,最終的結(jié)果自然是母死子活,蘇心芙還做著皇太后的美夢,怎么愿意落得那樣的結(jié)果,她也絲毫不懷疑后宮那些沒有孩子的女人,為了得到一個孩子,確實會做出這樣陷害自己的事。 蘇心芙腦子動得飛快,她身邊所有人,宮女、嬤嬤、太醫(yī),全都沒有提過這事,顯然是已經(jīng)形成了共識,她面臨的幾乎是個必死之局。 “還請公公救我?!碧K心芙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替雜家殺了皇帝,雜家保證,你的兒子會登上皇位?!崩咸O(jiān)眼里滿是森然恨意。 蘇心芙有些猶豫,道:“可是太子還活著,朝中支持者如云……” “太子,死了的太子,還有誰會支持他?”老太監(jiān)陰惻惻的說道。 他在宮中等了太久太久,前朝勢力蟄伏,皇帝身邊守衛(wèi)森嚴,他一直沒有機會下手,而如今蘇心芙即將臨盆,待皇帝和太子全死了,朝廷群龍無首,就會變成一盤散沙,蘇心芙的兒子繼承皇位之后,慢慢在朝中滲透趙朝勢力,到時候整個江山便又能回歸趙朝手中。 老太監(jiān)見蘇心芙仍然猶豫不決,便道:“娘娘若進一步,江山唾手可得,若是退一步,娘娘不妨直接揭發(fā)了雜家,到時候你我兩敗俱傷,全看娘娘如何抉擇。” 蘇心芙此時眼中沒有半分對皇帝的愛意,說道:“新朝初立本就人心不定,若陛下駕崩,就算我兒得了江山,怕也坐不穩(wěn)。” “那娘娘是要束手就擒?這世間哪有什么兩全其美之事?!?/br> “你說得對,哪有兩全其美之事?!碧K心芙逐漸堅定起來,她如何不明白自己是在與虎謀皮,但她別無選擇,只能放手一搏。 三日后,蘇心芙意外早產(chǎn),生下一個男嬰。 半個時辰之后,蘇心芙產(chǎn)后血崩,請求見皇帝一面。 第36章 赳赳武夫(完) 皇帝喜好蘇心芙的美色,但世間美貌的女子實在太多,蘇心芙雖懷著他的孩子,但皇帝依舊顧忌著她是罪臣之女,她的父親又是被自己下令處決,他心中對蘇心芙有疙瘩。 因而哪怕蘇心芙懷著身孕,這幾個月他也很少給予關(guān)愛,甚至連探望也沒有幾次。 如今人之將死,皇帝難得想起一些關(guān)于她的往事來,初見時蘇心芙是逃婚之人,聲名狼藉。 而后再見時,世家千金,憑著一腔孤勇入宮,大膽直白的吐露愛意,要說沒有觸動那是假話,若是蘇慕行未曾犯下大錯,哪怕礙于邵瑜的情面,皇帝也愿意給予她幾分寵愛,只是到底造化弄人。 此時看著對方躺在床上,面如金紙,再無往日的好顏色,皇帝心中也難得起了幾分憐惜。 “二皇子很是健壯,日后定能健健康康的長大。”皇帝說道。 蘇心芙臉上露出一抹慘笑,硬撐著坐了起來,道:“妾身怕是要死了?!?/br> “不要胡說?!被实塾行┎蝗獭?/br> 蘇心芙又道:“此時屋里沒有旁人,妾身想問問陛下,您可曾……可曾待妾身有一絲愛意?” 皇帝難得心下一軟,道:“自是有的?!?/br> “那比之皇后娘娘呢?”蘇心芙又問道,她雖愛慕皇帝的權(quán)勢,但權(quán)勢也是皇帝的一部分,她也曾真心愛慕皇帝,只是后宮長夜漫漫,一切都被消磨殆盡。 皇帝眉頭一皺,道:“皇后與朕是年少夫妻?!?/br> 蘇心芙頓時懂了,眼角劃過一滴淚水,道:“陛下心中,無人能比得上娘娘,是妾身妄想了?!?/br> 皇帝摸了摸她滿是汗水的額頭。 “陛下能抱抱我嗎?妾身想著,若是能死在陛下懷里,也算此生無憾了……” 蘇心芙說得甚是可憐,皇帝將她輕擁入懷,卻沒有注意到,對方手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根泛著幽藍微光的簪子。 “雖然陛下心中只有娘娘,但來世妾身還想嫁給陛下?!碧K心芙嘴里說著情話,手卻迅速將簪子尖狠狠的刺入皇帝的心口。 夏日衣衫輕薄,簪子尖銳鋒利,按理說應(yīng)該很快就能刺進去,但卻只聽見一聲輕響,似是撞上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