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莊采薇覺得這姑娘的腦袋也不太靈光,不是很想搭理她,戚念雙自己倒是渾不在意,品一口茶再享用一番點心,接著說道:“其實陛下也好看,我仔細看了這么多年,全京城還沒找到比陛下更好看的人,你真心不虧的??靵斫o我講講昨天在長公主府里發(fā)生了什么唄?” 午后的陽光照在這間暖閣里,照得人身上暖洋洋地不愛動彈,左右無事莊采薇便慢悠悠地把昨日的事情又復(fù)述了一遍。 “你還真是被陛下給耍了?!逼菽铍p聽完毫不留情地下了結(jié)論,轉(zhuǎn)而又疑惑道,“可他耍你做什么呢?難不成……還真心想娶你?” 我的好友哦,你這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被我上樹折枝的颯爽英姿給驚艷到了吧?!鼻f采薇找出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 換來戚念雙一陣無情的嘲笑:“沒聽說喝茶也上頭啊,要不給你來盤花生米?” “哼,我爹可是說過,合格的主將必要隨時懂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總以為敵人會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再怎么兵強馬壯也是必敗之師,我們要善于從不尋常的角度分析問題,沒準其實就是正確答案呢?”莊采薇努力給自己的推測增加說服力。 戚念雙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道:“說的沒錯,陛下定然是為你的美色折服?!?/br> 一時間賓客盡歡其樂融融。 不一會兒,青竹從外頭進來,回稟道:“姑娘,夫人身邊的李嬤嬤來了?!?/br> 岑氏鮮少會在女兒接待外客時派人過來打擾,這回定然是有要事,莊采薇便連忙吩咐青竹把人帶來。 李嬤嬤是個慈眉善目的婦人,一絲不茍地行了禮,道:“回姑娘話,方才宮里來人遞了消息,欽天監(jiān)看好了日子,說是婚期就定在三個月后的九月初十,兩日后便著人來取庚帖,夫人叫姑娘做好準備?!?/br> 莊采薇手中的杏仁糕,一時沒拿穩(wěn),“啪嗒”一下就掉在了盤子里。 這距離淑安長公主府發(fā)生的事,才將將過去了一天,雖然說言成簡走前提過要吩咐欽天監(jiān)算日子,可這未免也算得太快了吧? 欽天監(jiān)辦事都這么有效率的嗎? “哦喲喲,”一旁的戚念雙發(fā)出了看好戲般的驚嘆聲,笑道,“看陛下這個猴急的樣,我現(xiàn)在相信他真的是被美色所惑了。” 沒多久消息就在府里傳遍了,因為言成簡和莊采薇這樁婚事是直接賜婚,且言成簡又隨口就讓欽天監(jiān)定下了日子,流程上便與旁人不同,原先的問名納吉以及請期都只是走個過場,一切都以能趕上婚期為準。 于是整個莊府都要為了這樁婚事馬不停蹄地忙活三個月,岑氏一得到消息就迅速地吩咐了一大堆事情下去。 與莊府僅僅一墻之隔的西府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于是戚念雙前腳剛走,莊采嫻緊接著就過來了。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關(guān)心堂妹,叫侍女帶來了許多莊采薇用得上的器具和材料,一一呈現(xiàn)出來后,微笑著說道:“你可真是把人嚇一跳,原先還擔心陛下那頭拖著是個什么說法呢,這會子又一眨眼連日子都定下了,可見陛下還是愛重你,你也莫要再調(diào)皮了,以后可是一宮之主母儀天下呢。” 莊采薇前些日子跟著岑氏狠狠學(xué)習了一番,對這些迎來送往的事也日漸熟練了起來,見狀也不推辭,只叫鶴語收下,轉(zhuǎn)而請莊采嫻坐下喝茶,跟著笑道:“這種事還不都是陛下說了算,我不過有什么聽什么罷了,說不上愛重。我倒是想起來,二姐應(yīng)當比我大兩歲吧?怎么二嬸也不急著給你定親?” 莊采嫻聞言愣了片刻,似乎沒想到莊采薇會提起這茬,想了想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什么,隨即搖頭道:“我一個做女兒的哪里好問這種事,母親自然是有她的考量,總歸是為我好,不會害我的?!?/br> 這般說的時候,她紅著臉微微低下頭,似是有些失落,又似是有些害羞,全然一副大家閨秀在提起這種話題時該有的模樣,叫人半分都挑不出錯來。 莊采薇便覺得有些無趣,看著莊采嫻眉心輕蹙捂著心口的模樣,轉(zhuǎn)而想起一樁事,便換了話題問道:“二姐,你想不想學(xué)武?” “學(xué)武?好好的學(xué)這個做什么?”莊采嫻跟不上她的思路。 “也不是學(xué)什么難的,就是簡單的防身之法,一些適合女子的技巧,我院子里的侍女們?nèi)缃穸荚趯W(xué),我覺得還挺管用的?!?/br> 上回莊采薇一時興起教青竹和鶴語習武之后,兩個丫頭很有毅力地一直堅持著練習,連帶著院子里的小丫鬟們也在她倆的帶領(lǐng)下跟著學(xué),莊采薇便發(fā)現(xiàn),不僅僅是學(xué)到了防范的技巧和常識,因為她把崇天軍中的一套練習方法簡化了應(yīng)用之后,小丫鬟們體力也變得充沛了許多,甚至常常因為訓(xùn)練的勞累而沒有心思去暗戳戳地拌嘴了。 多好啊,就應(yīng)該這樣,有那個時間精力花在勾心斗角上,不如一起來揮灑汗水強健體魄嘛! 然而莊采嫻卻不買賬,甚至還嗔怪地點了點莊采薇的腦袋教訓(xùn)道:“你啊,少整這些歪門邪道的事,眼看著都要大婚的人了,還不趕緊收收心?好好練習一下你的女紅,給陛下和太后做幾雙鞋襪才是正經(jīng),怎么還惦記著你那些拳腳功夫呢?姑娘家嫁了人,哪里需要用到這些……” “那可不一定的,你看這兩回,我不就遇到危險了嗎?若不是我手頭還有幾分功夫,哪里能全身而退呢?”莊采薇不服氣地爭辯道。 雖然淑安長公主府的事情流傳出來的版本不是真的,但總歸也有莊采薇借著武力抵擋傅恬然的那一幕,倒也沒說錯。 “那哪能一樣呢,你以后嫁過去就住在宮里,哪還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到時候你安心侍奉陛下,早日為陛下開枝散葉,才是正經(jīng)事呢。”莊采嫻一臉溫柔地勸她。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莊采薇選擇找個借口端茶送客。 且還沒忘了叫鶴語準備好差不多價值的回禮叫莊采嫻帶回去,她如今對京中這些繁瑣的人情往來,多少也有些熟練了。 …… 沒過兩天,宮里來人取莊采薇的庚帖,太后為了顯示自己對此事的重視,特意派了跟前的秋姑姑過來,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客套。 庚帖送到遠在永山的皇家寺院大乘寺中卜算吉兇,其實這些早在先帝賜婚的時候就已經(jīng)干過了,畢竟就算是為了利益考量而決定的婚事,但先帝也不能坑兒子啊,萬一到時候納吉一看是大兇,你說言成簡是娶還是不娶好呢? 所以其實早就私下里偷偷算過一遭了,結(jié)果總不會太差。 果然不出半月,從大乘寺那邊就傳來了消息,納吉的結(jié)果是大吉,龍鳳呈祥天作之合。 于是皆大歡喜,緊接著就要準備納征下聘了。 皇家的聘禮自然和別處也不一樣,樁樁件件都是有定式的,比照前幾代帝王迎娶皇后的規(guī)格,只能多不能少,不過好在這回略過了請期的環(huán)節(jié),納征本也就是成親前最后一道禮,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準備,對禮部來說還算寬裕。 但是莊家這邊就絲毫不寬裕了,莊采薇的嫁妝雖說是從出生起岑氏就給她攢著了,但后來怎么也沒想到會被賜婚給皇家的人,因而準備的分量不夠,即便是被賜婚后經(jīng)過了一通胡塞猛塞,到現(xiàn)在也還是不行。 因為賜婚的時候言成簡還是五皇子,封了雍王之后也就是王爺,現(xiàn)如今他可是當皇帝的人了。 ……晉升速度是真的快。 岑氏為此焦頭爛額,恨不得一個人劈成三瓣來用,連帶著把莊君安和莊采薇也使喚得團團轉(zhuǎn)。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事發(fā)生。 畢竟是女兒成婚,遠在崇天的莊修然和莊君源不日就將返回鳳中。 岑氏接到消息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氣,她的絕世親親好相公終于要回來了! 標題也許可以改成《還沒結(jié)婚,未婚夫就已經(jīng)連升三級!打不過怎么辦?》或者《宮斗?我選擇舉鐵》。 第二十三章 莊修然和莊君源是在一個月后回到鳳中的,一回來就先進宮去覲見言成簡。 說起來其實有點尷尬,莊修然當過言成簡的武師傅,莊君源算得上是他的大師兄,原本君臣相見應(yīng)該是十分親切和諧的場面,但是沒想到這一下子就變成了……老丈人見女婿。 莊修然心里有點不得勁。 從前他覺得言成簡是個好孩子,為人刻苦,脾氣隨和,長得還好看,簡直挑不出缺點,當皇帝也夠格了。 可是一想到這個人馬上要娶自家閨女了,平日里他就喜歡擠兌閨女,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自己對自家夫人的一半好,偏偏還地位懸殊,打不得罵不得,想給女兒撐個腰都不行,怎么想怎么憂傷。 行禮的時候就不太標準。 好在言成簡還是很上道的,趕緊從龍椅上走下來親自扶了莊修然起來,道:“老師折煞朕了?!?/br> 一旁的莊君源就沒這個待遇了,不過他臉皮厚,沒什么表情地跟著站直了,拿眼神斜過去瞟了一眼言成簡,便垂下眼簾十分正經(jīng)地眼觀鼻鼻觀心。 君臣之間按照慣例交換了一波北方的情報,莊修然在這方面非常靠譜,樁樁件件說得條理清晰,分析也十分透徹,讓言成簡了解了不少原先不知道的狀況,言成簡這邊便投桃報李講述了最近朝堂上的一些議題和決策,彼此都對雙方的業(yè)務(wù)能力非常滿意。 然而公事總有說完的時候,說完公事就該輪到私事了。 但是關(guān)于這件事彼此之間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莊修然攢了一肚子話想說,哪句都不適合拿來對付皇帝,憋了半天只好干巴巴地說了一句:“小女頑劣,還望陛下看在老臣的薄面上,許多事情不要與她計較?!?/br> 言成簡坐在上頭頷首道:“老師放心,朕必不會讓七姑娘受委屈?!?/br>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充當木頭人沒有說過半個字的莊君源突然抬起頭來,他長相酷似岑氏,眉目清秀卻因為神情嚴肅而多了幾分冷峻,此刻也是板著張臉道:“薇薇從前不過是年紀小,如今已經(jīng)懂事了許多,陛下您說是嗎?” 言成簡笑容不減,瞇了瞇眼打量一番莊君源,從小到大他與這位師兄打交道也挺多,自然知道他這模樣就是不高興了,然而他不高興也沒用,反正婚事改不了,于是便很大度地回道:“莊愛卿所言甚是?!?/br> 莊君源的臉便又冷了幾分。 …… 莊修然他們回到東二坊莊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落時分。 莊采薇扶著岑氏和莊君安一道在二門上等著,遠遠看到莊修然和莊君源從馬廄那里走過來,她開心地揮揮手喊了一聲:“爹!” 莊君安也很是高興地招呼道:“爹,大哥,你們回來了?!?/br> 然而莊修然的眼睛里壓根就沒看到他們,他正一臉激動地望著岑氏,飽含深情地喚了一聲:“眉娘!” 岑氏也挺激動,甩開自家閨女,幾步上前就挽住了莊修然的手,眼中柔情似水:“大郎——!” “眉娘——!” “大郎——!” “眉娘,你受苦了?!?/br> “大郎,為了你,為了咱們老莊家,不苦……”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抱在一起傾訴衷腸,萬千思念,恨不得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莊采薇忍不住眼角一抽,得了,這對爹娘眼中又沒有他們幾個了,大概不是親生的,是曲水邊上撿來的。 一旁的莊君安也是一臉生無可戀,想想這里沒自己什么事了,大概可以直接走人吧。 卻見莊君源一臉淡然地無視了正在上演小別勝新婚的爹娘,走過來,十分肅穆地問道:“你們倆,功課落下了嗎?” 莊采薇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道:“大哥,你我已經(jīng)幾個月沒見了,就不能說點開心的話題嗎?” 莊君源不為所動,神情冷淡:“跟我來,以防萬一我考考你們,檢查一下?!?/br> 莊君安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哀嚎,然而被莊君源拎著領(lǐng)子給果斷拖走了。 莊君源口中所說的“考考你們”,就是把莊采薇和莊君安帶到練武場,長衫一脫便對打起來。 他自幼勤勉,武功底子非常扎實,一招一式猶如范本一般標準,莊采薇和莊君安最怕和他對打。 他倆基本功不太好,打架靠的都是巧勁,雖然一時半會兒也能占占上風,但遇到像莊君源這種走正統(tǒng)路線的武者,常常就不夠看,更何況莊君源學(xué)的武學(xué)非常龐雜,很多古怪招式在他面前都走不到第二回就被破解了。 于是一個時辰之后,莊采薇和莊君安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揍了一頓。 莊君源卻臉不紅氣不喘,云淡風輕得仿佛只是出去散了個步,還能輕松撣撣袖子點評道:“雖無退步,卻也沒有進益,可見是偷懶了,日后記得勤加練習,每日早晚課到我這里來做?!?/br> 這般模樣配上他那玉樹臨風的身姿,真是怎么看怎么俊朗,怎么看怎么氣質(zhì)卓然。 然而作為被點評以及被胖揍的對象,莊采薇揉揉自己酸痛的腿,完全無心欣賞自家大哥的仙姿玉貌,只希望趕緊消失在莊君源的視線里。 她一臉勞累地走回聽霜院,不知道別的人家是怎樣,可是他們老莊家每次久別重逢的場面,似乎都有些別具一格,有時候她也很想享受一下正常的親人團聚啊。 聽霜院里的石凳上卻坐了個人,正是先前無視了自家閨女兒子只顧著和夫人親熱的莊修然。 莊修然抬頭看到莊采薇回來,清咳一聲正準備說話,就見這倒霉閨女一臉嫌棄地說道::“爹,你臉上的口脂沒擦干凈?!?/br> 頓時清咳變成了一陣劇烈的猛咳,莊修然連忙掩著袖子抹了把臉。 莊采薇已經(jīng)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撐著腦袋問道:“爹這會兒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莊修然確認臉上沒東西了,這才嘆了口氣,將進宮覲見時的情況說了說,之后道:“沒什么重要的,但是和陛下有關(guān)的事日后我都與你說說,你心里好有個數(shù)?!?/br> 這就是他們老莊家的習慣了,凡事都不避著幾個兒女,真有大事一般都是大家一起商量,雖然說動腦子的通常都是莊修然和莊君源兩個人,但其他人都是要參與的,也算是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莊采薇知道這意思,便點了點頭道:“女兒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