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氣氛所致,阿漁拘束地坐在了母親右下首,離父親遠了點。 娘倆一個低眉順眼,一個隱隱不安地攥著小手,曹廷安分別掃了眼,與江氏沒話說,便問女兒:“得了飛絮,阿漁要不要學(xué)騎馬?” 阿漁乖乖道:“要學(xué)的,大哥已經(jīng)答應(yīng)教我了,上午還叫繡娘給我做馬裝呢?!?/br> 長子友愛弟妹,曹廷安非常滿意。 阿漁見他神色緩和了許多,試探著問:“爹爹,您要送五表叔的槍是不是很貴重?” 曹廷安不悅地掃了眼江氏,怪江氏自己瞎擔(dān)心不夠,還要扯上女兒。 “還湊合吧,不過那槍是我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從手下敗將那里繳來的,一分錢沒花,而且我跟你兩個哥哥都不用槍,放在庫房也沒用,不如拿去還人情?!辈芡补室鈱屚恢靛X了說。 這下子江氏、阿漁都放心了。 曹廷安有意親近她們,用力朝女兒眨了下眼睛:“阿漁自己知道就好,千萬別說出去?!?/br> 阿漁:…… 為何她突然覺得,父親搞怪時的臉比生氣時還嚇人? 咽下口水,阿漁笑道:“嗯,爹爹放心,我才沒那么傻呢?!?/br> 女兒笑了,曹廷安斜眼看向江氏。 江氏始終都沒往他這邊看。 曹廷安的好心情登時去了大半。 晚飯的時候,瞥見江氏幾次給女兒夾菜,眉目柔婉,曹廷安不禁出了神。 他想到了江氏在他身邊的這十幾年。 她除了怕他,就是畏他,不睡覺的時候她總是目光躲閃從不直視他,睡覺的時候她總是嚶嚶泣泣的,看不出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雖然無論江氏喜不喜歡,他都享受到了,可曹廷安更想看她笑,看她溫柔似水而非恭順敬畏,看她媚眼如絲主動邀寵而非被迫承受。 曹廷安甚至都懷疑她遇到他之前會不會笑。 應(yīng)該會的吧,世上哪有天天哀愁的人? 夜里,江氏像往常那樣一聲不吭地替他擦背,殷勤服侍的模樣仿佛婢女。曹廷安喉頭一滾,看著她道:“這事你別再胡思亂想了,阿漁得了飛絮,是喜事,明早我?guī)闳ヱR廄瞧瞧,你就知道阿漁多有福氣了?!?/br> 江氏靜湖般的眼里終于泛起一絲驚喜:“真的?” 聽女兒夸了飛絮那么多,江氏早就好奇飛絮到底長什么樣了。 她這樣,曹廷安目光都柔和了下來:“自然?!?/br> 江氏先是高興,隨即又覺得不妥,嘆息道:“算了,太招搖了,不合規(guī)矩?!?/br> 她只是個姨娘,而且都一把年紀(jì)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她主動要求去看馬,徒惹詬病。 曹廷安剛想說什么,瞧見她安分的臉,又將話咽了回去。 沐浴過后,曹廷安將江氏抱到床上,還欲敦倫。 江氏一臉有話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曹廷安瞪眼睛:“不愿意?” 江氏垂眸,紅著臉道:“不是,只是,只是從昨晚到下午,侯爺容我緩一晚吧?” 曹廷安頓了頓,知道她確實嬌弱,他不再強求,老老實實躺到了一旁。 江氏暗暗松了口氣。 她一動不動地躺著,準(zhǔn)備等旁邊的侯爺睡著了再翻身尋找舒服的姿勢,曹廷安卻有心事,沉默許久,他忽然開口道:“明早叫郎中過來,給你看看?!?/br> 江氏大驚,扭頭看他:“為何突然想請郎中?”她又沒病。 曹廷安心煩氣躁,背過身道:“你這身子太弱了,讓郎中好好給你調(diào)理調(diào)理?!?/br> 江氏懂了,他是嫌棄她不能隨時隨刻地伺候他。 但這不是調(diào)理就能解決的吧? 臨睡之前,江氏迷迷糊糊地想。 —— 阿漁睡了一個好覺,她夢見徐潛抱著她跑馬了,夢里他不停地揉她腦袋,像喜歡欺負(fù)人的紈绔少年。 早起梳妝打扮,阿漁神清氣爽地去給母親請安,到了正房,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父親居然還在。 在阿漁的印象中,父親來桃院多半只是為了睡覺,早起就不見影了。 “爹爹?!边M了屋,阿漁笑著行禮。 曹廷安點點頭,解釋道:“你姨娘還沒見過飛絮,飯后咱們一起陪她去開開眼界?!?/br> 阿漁聞言一喜,以母親的身份,父親這樣算是很大的寵愛了。 江氏違逆不了丈夫,只好微笑著表示高興。 早飯結(jié)束,一家三口神色各異地去了馬廄。 馬廄味道不太好,曹廷安暗自觀察阿漁娘倆,見一大一小都不太在意,他莫名心酸。這是吃過苦頭的表現(xiàn)啊,如果兩人從小到大都被人嬌養(yǎng),這會兒早就捏鼻子瞪眼睛嫌棄味道難聞了。 既然來了馬廄,曹廷安將女兒側(cè)著放到馬背上,他抱著女兒跑了一圈。 在徐潛懷里,阿漁的心思都在他身上,現(xiàn)在身后變成父親,阿漁就全心全意地享受這一刻的快意了。旭日東升,晨風(fēng)輕涼,小姑娘杏紅色的裙擺隨風(fēng)翩飛,快馬經(jīng)過母親旁邊時,阿漁忍不住笑著招手:“姨娘!” 江氏很少見到女兒如此開懷,女兒高興,她也高興。 所以,她也發(fā)自肺腑地笑了。 曹廷安隨意地看過來,瞧見她的笑容,竟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江氏見他呆呆地盯著自己,頓時焦急起來:“侯爺小心!” 曹廷安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就是圍欄。 他有心顯擺,駕著飛絮繼續(xù)往前沖。 江氏臉都白了,阿漁也驚恐地埋到了父親懷里! 曹廷安放聲大笑,豪爽的笑聲中,飛絮輕輕松松地越過圍欄,輕盈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曹侯爺:哈哈哈哈! 江氏:侯爺好壞! 阿漁:爹爹好帥! 徐表叔:受教了,岳父。 第14章 讓美人、女兒都領(lǐng)略了他策馬奔騰的英姿,曹廷安終于勒馬,將女兒扶了下來。 阿漁腿都是軟的,一雙小手抓著父親的衣袍抖啊抖,興奮又后怕。剛剛飛絮高抬前蹄往上跳躍的瞬間,阿漁的心都跟著它高高地飛了起來,比蕩秋千蕩到最高點的時候還慌。 “瞧你這點出息,都隨了你娘。”曹廷安單手撐住女兒,低聲道。 他的話似乎在責(zé)怪什么,但那語氣反而有種寵溺的味道,阿漁疑惑地仰起頭,就見父親偏頭望著朝這邊趕來的母親,眼里藏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更讓阿漁驚訝的是,父親剛剛說的是“都隨了你娘”,而不是“都隨了你姨娘”。 阿漁從小就被母親囑咐要遵守規(guī)矩,就連私底下她偷偷喊娘都會被母親再三糾正,所以阿漁從來都是本本分分地喊“姨娘”。印象中父親對她提及母親時也總是用“姨娘”,那么剛剛是父親說錯話了,還是有別的什么含義? 阿漁還欲探究,曹廷安突然收回視線,同時也恢復(fù)了平時的冷峻威嚴(yán)。 “阿漁,你沒事吧?” 江氏氣喘吁吁地停在女兒身旁,擔(dān)憂地上下打量阿漁。 阿漁笑著搖搖頭:“沒事,爹爹一直都護著我呢。” 雖然如此,江氏還是忍不住斜了眼那平時她都不敢直視的侯爺丈夫。女兒側(cè)坐,他縱馬去翻那么高的圍欄,萬一出事怎么辦?他五大三粗的不怕摔,女兒嬌小體弱,真摔傷了殘了,她以后怎么過? “以后不許再這樣了?!苯系皖^替女兒整理衫裙,小聲斥責(zé)道。 阿漁習(xí)慣地答應(yīng)了下來。 曹廷安卻挑了下眉毛,女兒怎樣了?女兒什么都沒做,胡鬧的是他,所以江氏居然敢指桑罵槐? 當(dāng)著女兒的面他不計較,看晚上他怎么收拾她。 “好了,回去吧?!睂w絮交給魯達,曹廷安率先往前走去。 阿漁挽著母親的胳膊跟在后面。 三人在半路分道揚鑣了,曹廷安要去檢查次子曹炯的功課。 目送父親走遠,阿漁忍不住跟母親說悄悄話:“姨娘,我發(fā)現(xiàn)爹爹只是長得兇,對咱們其實挺好的,對我就不說了,他居然還帶您來這邊看飛絮?!?/br> 江氏輕聲解釋道:“他是怕我一直計較你收人家馬的事?!?/br> 阿漁又說了父親那個短暫的溫柔眼神。 江氏怔了怔,她也想起她朝女兒笑的時候,曹廷安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看的樣子了。 “姨娘,您跟爹爹在一起這么久,難道爹爹就沒做過什么讓您覺得他對您很好的事嗎?”阿漁突然非常好奇父母的感情,以前她怕父親,母親比她更怕,阿漁就沒敢問過這些。 江氏試著回憶,最先想起來的是第一次遇見曹廷安的時候。 當(dāng)時父親病死,她無奈之下跪在街頭賣身葬父,有錢的紈绔們爭著調(diào)戲她,沒人在意席子下的父親尸身,直到曹廷安出現(xiàn)。曹廷安顯然也是被她的色相吸引,但他沒有在街頭欺辱她,沒有在亡父前語出不敬。 相反,曹廷安讓人厚葬了父親,墓碑、棺槨全是城里能買到的最好的材質(zhì)。 安葬好父親,曹廷安將她帶回了營地,過了父親的七七,曹廷安才要了她的人。 江氏很感激曹廷安,但曹廷安臉上猙獰的疤痕、他冷峻霸道的脾氣都讓她害怕,尤其是那晚慘痛的經(jīng)歷,都讓她畏懼曹廷安的親近。很快,她懷了女兒,孕期曹廷安就不要求她伺候了,那一年算是江氏認(rèn)識他后過得最輕松的一年。 等她隨曹廷安回了侯府,吳姨娘開始在她耳邊編造曹廷安的殘暴事跡,于是江氏對曹廷安的畏懼越來越深,怕到曹廷安每次開口的瞬間她都要提心吊膽地聆聽,這種情況,江氏怎會分析曹廷安是不是在對她好? 唯一一次的觸動,是女兒五歲那年生病發(fā)燒,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守在女兒身邊一刻都不敢閉上眼睛。女兒病得最重的那晚,曹廷安也陪在身旁,她實在難受,躲到屏風(fēng)后面偷偷擦眼淚,一回頭就撞到了他懷里。 “別怕,有我在,阿漁不會有事的?!辈芡脖е?,聲音低沉有力。 那一刻,江氏就像找到了依靠。 “打聽這個做什么?”江氏點了點女兒秀氣的小鼻子,囑咐她道:“晌午侯爺宴請徐五爺,等會兒你換身衣裳,興許侯爺會叫你過去給徐五爺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