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不然呢?”唐瑛忽抬頭,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里透著笑意:“大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躲你做什么?我只是不想把麻煩帶到府里來?!?/br> 其實不然。 她刻意笑著,又心虛的扭過頭,生怕被傅琛瞧出端倪。 傅琛卻相信了她的話,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又虛虛一指她的鼻子:“你個騙子!騙姚姑姑說自己是唐舒的女兒。也虧得姚姑姑沒準備徹查你的身份?!?/br> 唐瑛垂頭,耐心用布巾子一點點擦干頭發(fā):“白城戶籍文檔都在戰(zhàn)火中被焚燒,很多人都沒了,想要查清楚一個人可不容易,姚姑姑若是不放心我,就慢慢查吧。我總感覺她拿我對付大長公主,不過我也恰巧討厭大長公主的霸道狠毒,我跟姚姑姑算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姚姑姑應(yīng)該對大長公主不滿已久?!备佃”凰穆敾劢o驚到:“你倒是感覺敏銳,聽說當年姚姑姑在成親之前被大長公主派去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就毀了婚約,應(yīng)該是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出了事情,這些都是禁騎司上一輩的隱秘,許多人不知道,不過我倒是一直猜測姚姑姑因為此事而對大長公主心生恨意,趁著大長公主派人追擊你,恰好讓你剪除大長公主的羽翼,就算不能傷筋動骨,也能消磨大長公主的人手?!?/br> “哦哦——”唐瑛沒想到還隱藏著這么一段陳年往事,挖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心情也不由的好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彼鲋雷诱酒饋恚骸岸嘀x大人,天色太晚,就不打擾大人休息了?!?/br> 她走到門口,身上被搭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底邊都拖到了地上,披的人卻毫不心疼:“小心著涼?!?/br> 她推開門,呼吸到外面冰涼的空氣,好像一下子從溫暖的夢境被打入了寒冷的現(xiàn)實,被傅大人細致的行為軟化的心腸又硬了起來,她說:“大人,以后……不要對我照顧的太周到?!?/br> 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她現(xiàn)在懂了。 得到的溫暖太多,只會軟化她的意志,讓她有時候想要忍不住懈怠起來。 骨子里,誰人不貪戀溫暖? 身后的男人輕笑著回答她:“聽說二皇子帶著唐家忠烈遺孤回京,一路之上悉心照顧,昨天還入宮求皇上賜婚了!” 唐瑛猛然轉(zhuǎn)身:“賜婚?” 傅?。骸皩?,求圣上賜他與唐堯之女結(jié)百年之好?!?/br> 從消息傳到他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滿心煩躁,無處發(fā)泄。 “他瘋了嗎?”如果二皇子在她面前,唐瑛說不定會劈頭蓋臉罵他一頓。 傅琛心道:二皇子瘋沒瘋他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第五十一章 二皇子向陛下請旨賜婚的消息在府里傳開之后, 阿蓮所過之處, 到處都是殷勤的笑臉。 她提著廚房剛熬好的燕窩匆匆往風荷院趕, 迎面遇上的婆子跟丫環(huán)有好幾個都想要跟她搶手里的食盒:“怎好勞動姑娘做這等粗活,不如我替姑娘拿著?” 以前二皇子府的奴仆也不敢怠慢輕視她們, 但客居跟未來女主人的待遇顯然還是有著明顯的差別。 阿蓮進入風荷院, 幾個粗使丫環(huán)面帶喜意迎了上來,洋溢的喜意的臉龐, 顯然是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 原本以為暫時服侍客居的唐家小姐,沒想到一躍而升為未來王妃院里的人,縱然是粗使丫頭, 走出去也足夠風光。 “阿蓮jiejie,跑腿的事兒讓我們來就好, 你侍候唐小姐也夠累的, 有空就多歇歇。” “叫錯了, 該叫王妃了?!?/br> 阿蓮拿出大丫環(huán)的款兒,矜持道:“沒影的事兒, 你們可別瞎叫,回頭讓姑娘聽到不好?!睂崉t心里不知道多得意。 眾丫環(huán)喜氣盈盈:“消息是從殿下書房侍候的人嘴里傳出來的, 還能有假?” 阿蓮應(yīng)付了一眾纏上來巴結(jié)的丫環(huán), 推開房門繞過屏風, 一直走到里間臥室里, 唐鶯正坐在窗前的繡凳上繡花, 見到她進來, 揚著繡繃很是苦惱:“阿蓮你看,我總覺得自己繡的這個麒麟不好看,跟殿下府里的繡娘沒法比,就算是我送出去了,二殿下恐怕也沒法戴出去見人。” 她本來想要給二皇子繡個麒麟荷包,但是繪了圖樣子試著繡,這已經(jīng)是五個里面繡的最好看的了,卻依舊不及元閬身上的繡工精湛,明眼人一瞧便知。 二皇子府上的繡娘是宮里出來的,由皇貴妃親自選派,在京城也是頂尖的繡娘,身在邊城自小只是跟著家里的奶娘學做繡活的唐鶯自然是沒法比的。 阿蓮語氣輕快,替她出主意:“……要不讓府里的繡娘繡好了,姑娘來縫荷包就好?”打趣道:“反正總是你一片心意,殿下喜歡姑娘,就算是姑娘不送荷包給殿下,殿下見到姑娘也很高興?!?/br> 二皇子每次過來都是噓寒問暖,似乎恨不得把唐鶯捧在手心里,顯然是極喜歡她。 唐鶯面露羞怯之意,兩頰浮起飛紅:“阿蓮,休得胡說!連你也要來取笑我嗎?” 阿蓮從食盒里拿出燕窩粥,去面盆里擰了巾子遞給她:“我說的是大實話,姑娘該賞奴婢才對?!?/br> “該打!”唐鶯嬌笑:“賞你一巴掌可好?”作勢要打她。 “奴婢錯了!奴婢錯了還不行嗎?” 主仆倆正打鬧玩笑,外間有丫環(huán)的聲音響起:“阿蓮jiejie,殿下派身邊的馮奎來給姑娘送東西?!?/br> 唐鶯拖長了調(diào)子:“你的馮二哥過來了,還不快去?!?/br> 阿蓮臉蛋紅紅,似有惱意:“明明是殿下派人給姑娘送東西來了,姑娘還編排我?!?/br> 她腳步輕快,帶著幾分雀躍出門去看,馮奎提著一個很大的食盒正站在院子里。 馮奎是二皇子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十九歲的少年郎身姿挺拔,見到阿蓮先露出喜悅的笑意,快步迎了上來:“阿蓮,這是殿下今日去宮里見娘娘,特意跟娘娘討要的點心,命我送了過來給唐姑娘?!?/br> 阿蓮矮身一福:“我替你們姑娘謝謝殿下。”她叫個丫頭過來提著:“燕子,提到茶房里去,一會等姑娘吃完燕窩,下午用茶點的時候一起端上來?!?/br> 燕子過來從馮奎手里接過食盒。 馮奎手里空了下來,眼神往院門外溜,小聲問:“我要走啦,你不送送我嗎?” 阿蓮“啐”了他一口,面頰飛紅:“你要走便走,問我作甚?!焙苡行┬」媚锏膵尚?。 她跟馮奎相識于白城,回京的路上也多虧了處處有馮奎照應(yīng),進了二皇子府更是少不了馮奎的關(guān)照。 回京之后,馮奎三不五時便上街買些小東西送她,還主動向她提起家中之事,父母與長兄在京郊替殿下守著御賜的莊子,家里去年剛剛?cè)⒘松┥兆舆^的很是富裕,每次他休假回鄉(xiāng)下,總要被家里人念叨娶媳婦。 馮奎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眼巴巴看著她。 阿蓮滿面飛紅跟了上來,兩人出得風荷院,馮奎便一把握住了阿蓮的手腕,拖著她躲過府里的丫環(huán)婆子,一頭鉆進了后院的假山石洞中,抱著她便要往上親。 “馮二哥,你——” “叫我二郎?!瘪T奎往她手里塞了個東西,阿蓮摸到y(tǒng)ingying的釵頭還是熱的,想來一路被馮奎揣在懷里,染上了他的體溫,她心里亦是暖意融融,低低喚了聲“二郎”,便被馮奎摟在懷里親。 忽聽得外面有人語喧嘩,也不知道是哪個院里的幾個丫環(huán)結(jié)伴路過,直嚇的阿蓮躲在馮奎懷里,一動不敢動。 直等外面的說話聲遠去,阿蓮狠捶了他堅實的胸口幾下:“大白天的你……” 馮奎在她耳邊低語:“那晚上你過來好不好?好阿蓮,我可是拿了兩個月的例銀打了根金釵給你,算是把咱們的事情定下來。反正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上次……我回去高興的半宿沒睡著,天天想你?!?/br> “可是咱倆還沒成親……”上次是馮奎喝酒來找她,正逢半夜,被他按在山石洞中得了手,回去之后她擔心了半宿,一怕被人知道,二怕馮奎吃了不認,沒想到接下來的半個月里馮奎跑的更勤了,還一再提起成親之事,讓阿蓮漸漸放下心來。 “怕什么?等殿下的親事定了,你家主子跟殿下成親,就輪到咱們倆啦。我已經(jīng)跟殿下說過了,到時候我一定風風光光的娶你!”男人磨纏起來沒個完,阿蓮禁不住他的苦苦央求,應(yīng)了下來。 兩個人依依不舍的分開,阿蓮一頭往回走,一頭拿出金釵細細看,不住摩挲,心里透著說不出的甜意。 馮奎回到前院,徑自去了二皇子的書房。 “怎么樣?” 馮奎面色平靜冷漠,恭敬的站著回話:“魚兒已經(jīng)上鉤,屬下今晚想辦法嚇嚇她,看看能不能讓她吐露實話。” 元閬面上浮起奇異的笑容:“離萬壽節(jié)只有一個月了,本來還想著等萬壽節(jié)之后再請父皇賜婚,可是……本王等不了了!”他輕輕撫摸畫中身著嫁衣的少女臉龐:“前幾日遇上傅琛,本王想要過府探望,他可是再三阻攔本王,這小子最好不要動什么歪心思……” 馮奎靜靜站著。 良久之后,元閬好像才想起來房里還杵著另外一個人,抬頭問道:“還有事?” “回稟殿下,自從殿上爭執(zhí)之后,大長公主府已經(jīng)先后派出去好幾撥人去追殺那個小乞丐,不過那個乞丐好像身手不錯,先后幾次都逃脫了。” “都逃脫了?”元閬有了點興趣:“這個張二身手倒是不錯,派個人去查查,要是能籠絡(luò)到府里來就更好了?!?/br> 馮奎領(lǐng)命而去。 書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元閬低頭專注的盯著眼前的畫像,喃喃自語:“等到賜婚圣旨下來,騰云也該回來了。” ******* 離萬壽節(jié)只有一個月,京城里的生面孔也越來越多。 今日唐瑛沒有出門討飯,穿著禁騎司的玄色窄袖公服,臉兒白凈,腰間佩著長劍,英姿颯爽,跟著鳳字部的人前往四方館,領(lǐng)隊的正是傅琛,鳳字部十來個人,影部的三人。 紅香、晚玉,外加唐瑛。 鳳部的劉重邊走邊跟大家講此行的任務(wù):“三日前南越王帶著世子入京為陛下賀壽,入住四方館。但今日接到報案,世子隨身的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丟了,京兆的人查了兩日還沒頭緒,只好上報,連刑部的人也去了。此事驚動了陛下,陛下令禁騎司與刑部一同前往,替世子追回失物?!?/br> 紅香:“什么重要的東西,要勞動刑部跟禁騎司一起查找?” 唐瑛:“京兆倒是摘了個干凈。” 傅琛莞爾。 他今日前去跟姚娘借人,理由也很正當:“據(jù)說那位南越世子還帶了好幾名姬妾美人,又是藩屬國世子的內(nèi)眷,我們不好硬闖,勞煩姑姑派幾個人跟著一起去查?!?/br> 姚娘聽到“南越”兩字,耳朵里“嗡”的一聲,表情都有了幾分呆滯:“南越世子丟了東西?”很快又恢復(fù)了她一貫的輕佻:“傅小子,你這是打著假公濟私的主意吧?” 原本是取笑,沒想到傅琛照單全收,居然向她作揖:“姑姑好眼力,我也沒想掖著藏著,不知道姑姑肯不肯成全?” 姚娘大手一揮,就派人去叫唐瑛過來,外加紅香跟晚玉。 “傅指揮使,就算是著急娶媳婦兒,也別太打眼了?!彼龖醒笱笈炕亓俗郎?,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好像還沒睡醒。 傅琛:“多謝姑姑想的周到?!?/br> 影部的三人聽了姚娘的吩咐,一切聽從傅指揮使的調(diào)度。 紅香先自瞟了傅琛一眼,心里的喜悅都快壓抑不住。 唐瑛裝模作樣向傅琛行禮:“見過指揮使大人?!睌[出一副公事公辦的疏遠模樣。 可惜傅琛不準備讓她如愿,關(guān)切的問道:“你腿上的傷還好吧?” 紅香:“……” 晚玉:“你腿上有傷?” 唐瑛面無表情,總覺得傅大人是故意的:“勞大人記掛,已經(jīng)好了。” 傅琛半點都不信,并且對于她裝著一本正經(jīng)在眾人面前疏遠他的行為覺得很逗,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這兩日小心點,別崩裂了傷口?!?/br> 姚娘露出一點悵然的笑意,好像回憶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唐瑛瞪著他,總覺得傅指揮使不懷好意,他是想讓影部一干垂涎傅大人美貌的同僚們把她分而食之嗎? 因此出了司署,她便故意磨蹭蹭落在最后面。 紅香緊跟著傅琛,走在他身后三步開外,這樣既不會撞上去又能隨時與他搭上話。 傅指揮使對少女的親近視而不見,慢悠悠負手走在前面,聽后面一隊人說話。 紅香無奈,只好追著劉重說話,還時不時偷瞧傅大人的動靜。 明明是去四方館查案,一行人倒走出了逛街的悠閑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