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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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怔然看向景旭,半晌才喃喃念道:“你們……你們算計我?她在哪?你讓她出來見我?!?/br> 她瘋瘋癲癲,一把扯下床幔,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星沉,第二眼是放在他一側(cè)的瓶子。 她怔然片刻,回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景旭,喃喃問道:“娉娉呢?她去哪了?” 景旭依舊淡然的說道:“母后不是已經(jīng)看到了嗎?” 帝后怔怔看著景旭,繼而全身開始微微發(fā)顫,她好似氣得連話都說不甚明白了,指著景旭斷斷續(xù)續(xù)的質(zhì)問:“你……你知曉多少?如何知曉的?” 景旭師兄回道:“母后知曉的,兒子全都知曉了,母后不知曉的,兒子亦知曉了,母后大概不曉得風陵上神與楓霜仙子的過往吧,那是一段足以讓上神心甘情愿灰飛煙滅的過往……” 帝后踉蹌一步,喃喃的說:“不可能,怎么可能……” 景旭師兄語氣淡然,卻字字誅心,“怎么不可能,你用無言幫我竊奪星沉氣數(shù)的事,我不是已經(jīng)知曉了嗎?” 今日輪到帝后好似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被人敲了一悶棍,她怔怔半晌才恍然問道:“你既已知曉……為何還要這樣對我……你可知我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了嗎?” 景旭師兄再次問道:“您做那些事時,為何不先問問我愿不愿意?” “您為何不問我,想不想要踩著他骸骨,登上帝尊之位?” “您為何不問問我,余生只要想到他時,該要如何活下去?” 帝后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咆哮,好似一只受了傷害的母豹子,“內(nèi)丹呢,他的內(nèi)丹呢?” 景旭師兄不緊不慢的說:“娉娉用死生泉逆轉(zhuǎn)了兩顆內(nèi)丹的煉化,它們現(xiàn)已物歸原主。” 帝后慘笑一聲,拔劍便向星沉劈去,霽月身形一閃,須臾間已擋在床前,他橫劍在前,空氣中還回響著金石相撞的刺耳之聲。 帝后凄然笑道,你們以為我殺不了他嗎? 景旭師兄深深看著帝后,一字一句說道:“母后,回頭是岸,你現(xiàn)在放手,或許我們都還有機會……” 我心中忽的生出一絲不詳?shù)念A感,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星沉亦露出駭然的神色,他拼盡全力掙扎著,額上青筋幾乎炸裂,一雙長眸漸漸浮起血色。 我拼命朝帝后喊著:“你聽聽他在說什么,不然你會后悔,你會后悔啊……” 帝后將長劍當啷一聲扔在地上,拈起手指,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星沉眸子幾乎滴出血來…… 帝后朝他勾起冰涼的唇角…… 我駭然大叫,涕淚滂沱…… 景旭師兄就這樣站在他身后,眸底是深深的凄涼,他開口,聲音依舊寧靜而淡然,“娘親,你都做了什么?” 兩行血淚順著景旭師兄的眼角慢慢淌了下來,床上的星沉忽的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低吼,鮮血漸漸在他雪白的衣衫上一朵一朵暈染開來,沿著他被景旭師兄封上的xue位,一處一處的炸裂…… 他強行用內(nèi)力炸開了被景旭師兄封上的大xue,踉蹌著跳下床,朝景旭撲去。 他抓著景旭的胳膊,模糊不清的叫了一聲:“哥……” 繼而雙膝一軟,抱著景旭師兄的腿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霽月顫抖的聲音也在房中響起,“哥,哥你怎么了……” 帝后木然回首,終于肯回首看一眼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景旭…… 她驟然停下口中的咒語,繼而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哀鳴。 “為什么……” 她喃喃的問:“你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鮮血自景旭師兄的眼耳口鼻汩汩淌下,他喃喃道:“因為這是你應得的……” 她大笑著揚長而去,院中忽的刮起撼天動地的狂風,庭中大樹連根拔起,裹挾著萬鈞之力朝房子撞上來。 “我應得的,哈哈,我應得的……” “你和她一起算計我……” 她的笑聲漸漸遠去,腳下地面卻猛然搖晃起來,房中桌椅案幾門窗屋瓦盡數(shù)稀碎,霽月師兄一手抱起景旭,一手拎起星沉,布下一個結(jié)界將三人牢牢護住。 星沉忽的回頭看向四分五裂的床榻,艱難的朝已是稀碎的瓶子爬去,被霽月牢牢鉗制在臂彎里。 我聽到外面慢慢師姐帶著哭腔的叫喊,“小石榴,天青,你們怎么了?” 俄而一陣蒼龍般巨大的風柱山呼海嘯而過,卷走了房子,卷走了人,卷走了我早已粉身碎骨的真身…… 第97章 尾聲 孤崖畔,小院寧靜如初,里面住著一個人,一只狗,還有一個縹緲的影子。 師父用仙力恢復了小院昔日的樣子,有些東西卻再也找不到了。 比如我的真身,比如小石榴和天青。 比如星沉身上那一絲活著的氣息。 乖乖無需再藏起來了,它如一座小山般盤踞在小院旁,日日陪伴著院中的星沉,就像我一樣。 自它從谷底破云而出的那日起,天邊掛起一道絢爛的彩虹,漫天紫氣崢嶸,我聽師父說,那是天地間的真龍氣脈。 那氣脈似乎感覺到了什么,點燃起漫天最明亮的火種,想要召喚那個迷失了自己的人踏上歸途。 可那個迷失了自己的人,卻枯坐在斷崖邊,一日比一日寂然,也一日比一日平淡。 他比我更像是一個影子。 我不知陪他在斷崖畔枯坐了多久。 大概有十日,大概有二十日,大概……我也記不得了。 我不再試著想讓他聽到我的聲音,我只把頭靠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看著天邊絢爛的彩虹與崢嶸氣脈一日一日淡了下去。 身后原本小山一般雄偉的乖乖,在他一日一日的沉默消瘦下亦逐漸消瘦,直到化成一只蒼青色的小蛇,鉆進了小溪里。 彩虹最后一絲殘影沒入千載悠悠的白云里,悄然無跡。 紫微宮里那個終日瘋瘋癲癲,哭哭笑笑的女人再也不必擔心他的真龍氣數(shù)了。 那些氣數(shù),盡都埋入他心頭的死灰里,化作了焦土萬里。 我知道,這世上再無星沉這個人了。 我摸了摸他幾乎陌生的面孔,喃喃的說:“我也想你啊……” 他垂下頭,手心里躺著一塊小小的碎瓷片…… 霽月師兄每日都要過來瞧他一眼,他幾乎不說話,大概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人理吧。 可他依舊每日都來瞧他一眼,默默無語陪他在斷崖畔坐一會兒。 我知道他沒有忘記景旭師兄的托付。 有一日,他對星沉說:“大哥真身養(yǎng)在玄冰棺里,魂魄已入輪回,在人間做了帝王,所幸他魂魄未有大傷,歷一兩世大概便能回來了?!?/br> 星沉點點頭,寂然的眸子里終于泛起一絲波瀾。 又過了幾日,晨鐘峰上來了一位頗是意外的訪客。 陸白帶著他的小狐貍出現(xiàn)在門前。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破舊的書交在了星沉手中。 星沉翻開發(fā)黃的扉頁,不明所以的看向陸白。 小狐貍未待陸白開口,先自蹭了蹭星沉的腿,垂下兩行眼淚。 陸白摸了摸小狐貍,將它拉到自己身邊。 他說:“這是風陵上神臨終前托我交給你的東西,他說這本鬢如霜,日后你大概會用得上?!?/br> 星沉茫然看向陸白,多日未曾開口,說話時嗓音有些沙啞,“風陵上神他……” 陸白黯然說道:“他破了自己的誓,娉娉走后不久便灰飛煙滅了,臨終前他將自己最后所剩神識盡數(shù)傾注在了這本書里,重新修好了毀掉的鬢如霜,托我將書交于你,再向你說一句抱歉,一切瘋魔皆因他而起,愿你有朝一日能再找到她……” 一日我陪他坐在懸崖邊埋頭翻看鬢如霜,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回頭看時,見是師父帶著霽月師兄和慢慢師姐來了。 我連忙起身,卻想起他們只是回憶,與我隔著時空,見不到的。 我于是復又在星沉身邊坐下。 霽月師兄開口說:“師父來了……” 星沉木然回頭,只向身后的人略略頷首,便又自顧自的沉默。 師父走過來蹲在他身邊,溫和的說道:“有件事要告訴你……” 師父轉(zhuǎn)頭看了慢慢師姐一眼,慢慢師姐上前幾步,擠走了我的位子,小心翼翼對星沉說:“星沉師兄,娉娉大概還有一絲魂魄,沒有灰飛煙滅……” 星沉脖子有些發(fā)僵,慢慢轉(zhuǎn)過頭,怔怔看向慢慢師姐。 慢慢師姐害怕他頹然又陰沉的目光,連忙垂下頭指著自己的心口說:“我覺得她在我心里……” 星沉眼中剛剛?cè)计鸬囊唤z希望瞬間頹然寂滅,他大概覺得有些惱火,卻又懶得跟人說話,索性轉(zhuǎn)回頭,繼續(xù)誰也不理。 慢慢師姐臉上一陣赧然,連忙解釋道:“不是想念她……我確是想念她……可心燈……我心燈里似乎有她一縷魂魄,真的,我能感覺得到。” 星沉再次轉(zhuǎn)過頭,一把抓住慢慢師姐的胳膊,啞著嗓子問:“什么?” 慢慢師姐連忙語無倫次的解釋:“其實我們在汴梁城那晚,師祖悄悄跟我說,娉娉瞧著印堂發(fā)黑,頗有些流年不利的面相,我聽了心中很是擔憂,師祖便告訴我有現(xiàn)成的東西可以幫娉娉消災解厄,那便是我的心燈。故而我與娉娉在河畔放蓮燈時,便悄悄將一縷心燈火種注入娉娉額間,并在心燈里發(fā)愿,讓那火種保佑她平安順遂。前些日子……就是娉娉……走后的日子,我便覺得心燈里好似多了什么,師父幫我看過之后,說我心燈里裹著一縷魂魄,我想大概……大概是那日發(fā)的愿應驗了,娉娉最后一縷魂魄被火種攜走,又飄回到了我的心燈里……” 我連忙隔在星沉和慢慢師姐中間,因為我瞧著星沉的眼神,好似想要一把將慢慢師姐抱進懷里。 好在霽月師兄眼疾手快的將慢慢師姐拉開了。 旋即又有人走上崖畔,是我許久未見的楚遙仙君。 這段日子霽月師兄每日都來,師父也時不時便來看望星沉,我卻從未見過楚遙仙君的身影。 想不到他竟一身風塵仆仆,全無平日里風流倜儻的瀟灑之姿。 楚遙仙君抱著一個小木匣子跑到星沉身邊,小心翼翼打開給他看。 星沉死灰的眸子里突入泛起一絲亮色,他伸手去摸盒子里的東西,楚遙仙君忙連聲叫著:“小心小心小心,找到這一個瓶底,可要了我半條老命了?!?/br> 星沉突然啞聲說了句:“多謝?!?/br> 楚遙仙君將盒子摟回懷里,很不買帳的說:“又不是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