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喂狗吃

    星沉囂張懶散的坐姿雖稍加收斂，但氣死一個兩個恩師還是不在話下的，我默默朝旁邊挪了挪，盡量與他撇清干系，以免琴籍師兄發(fā)起火來誤傷無辜。

    星沉卻抬手指了指我，信口胡謅道：“回稟師兄，小師妹斷了條腿，我特意送她來聽學(xué)的?！?/br>
    琴籍面皮僵硬的抽了抽，冷冷道：“那昨日呢？”

    星沉一根手指懶得收回，依然指著我胡扯：“回稟師兄，小師妹斷了條腿，我為她醫(yī)治，故而誤了昨日課業(yè)。”

    琴籍面皮又抽了抽：“很好，你倒懂得愛護同門，雖是如此，耽誤了課業(yè)還是不妥，昨日的五蘊篇回去罰寫十遍，明早交與我。”

    星沉爽快的點點頭，我偷偷咬牙，這廝倒是應(yīng)得爽快，回去定是要使喚我替他寫……

    我正暗搓搓咬牙切齒，卻聽星沉又上趕著道：“師兄，前日的課程我也落下了，是否也需罰寫？”

    琴籍鐵面無私的一張臉，再度抽搐，“嗯？什么？”

    看琴籍師兄的表情，似是以為自己方才出現(xiàn)了幻聽。

    星沉一板一眼重復(fù)道：“前日的課程，我也落下了，是否也需罰寫？”

    琴籍師兄用看瘋子一般的眼神打量了他片刻，滿腹狐疑的點頭道：“你想寫就寫吧，六塵篇，十遍?！?/br>
    星沉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斜過眼珠偷偷瞪他，卻見他也挑起半根眉毛側(cè)目看我，目光一如既往倦倦的，卻有種心照不宣的挑釁在里面。

    無恥小人啊無恥小人，他這是在報復(fù)，□□裸的報復(fù)……

    當(dāng)日散學(xué)，慢慢師姐邀我去后山采新熟的樹莓做果子酒，我正要欣然點頭與她同去，轉(zhuǎn)臉看到閑閑斜靠在青玉小案上，挑眉看著我，笑得一臉殺氣騰騰的星沉，我一顆心好似流星隕落大海，撲通一聲沉了個深不見底。

    我拎著星沉的書本雜物，在他體貼周到的提醒下，惟妙惟肖的演了一路瘸子，隨他一同回行至晨鐘峰畔，見四下無人了，才恢復(fù)正常的走路姿勢。

    我每與這無恥之徒多待片刻，便總能再多領(lǐng)教一些這廝的頑劣跋扈之處，我舉頭望向眼前的萬仞蒼巖，由衷欽佩這廝哪來的臉，竟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獨霸流波最高的一個山頭，比師父的暮晚峰還要氣派許多。

    這流波門下諸弟子，除了景旭、琴籍和南榆師兄在比鄰暮晚峰的小眉峰各辟獨院而居，其余流波弟子皆是住在竹林小筑錯落有致的靜舍里，就連霽月那般耀武揚威的性子，也未僭越做弟子的應(yīng)有的規(guī)制。

    我擦了把額頭走出來的汗，掀起眼皮瞪了瞪前面那人玉樹臨風(fēng)的背影……

    無賴中的翹楚，惡棍里的將軍，偏偏生得如此蠱惑人心，真是個渾然天成的禍害啊……

    回到峰頂他那桃李芬芳的院中，我驚見昨日被我連根帶葉掃地出門的牡丹、芍藥、月季、百合、薔薇、荼蘼……

    一株不少的又長了回來……

    果如慢慢師姐所言，種緣之人一顆芳心不死，這花便拔除不凈。

    我仰天長嘆，這滿院子的花癡啊花癡，你們?nèi)绱饲楦罘N，死纏爛打，受苦之人卻是我啊……

    果不其然，星沉翹著二郎腿坐在海棠樹下，接過白芷老頭奉給他的千年老參茶，悠閑啜了一口，對我說：“把這新長出的花拔了……”

    我憤憤然扛著花鋤，背著竹簍，站在昨日被我辣手摧花的牡丹叢前。

    今日揮鋤，半絲憐芳之意也是沒有了……

    我拖著殘花敗柳出得后院垂花小門，卻見不遠(yuǎn)處一棵樹后，又有人在探頭探腦。

    定睛一看，不是慢慢師姐卻又是誰……

    慢慢師姐背著個竹簍，我瞧了一眼，里面是滿滿一簍肥美剔透的樹莓，rou嘟嘟紅艷艷，瞧著便心生歡喜。

    師姐喜不自勝拉著我道：“娉娉啊，往年這山是進不得的，昨日我擔(dān)心你出事，冒冒失失闖進來，卻未見什么傳說中會變成大狗追著人滿山咬的結(jié)界。今日我本要去西山采樹莓，行了沒幾步路，便想起晨鐘山向陽這面坡上盡是熟透了的樹莓，因平時無人上得了這山，那些樹莓必是累累壓壓綴滿枝頭，我便調(diào)轉(zhuǎn)方向奔這邊來了，想著運氣好的話還能看見你。”

    她摘下背上竹簍遞與我看：“這不，你瞧，多好的樹莓，肥得要成精了?！?/br>
    我撿了顆樹莓放進口中，酸甜可口，齒頰生香，甚是鮮美。

    師姐便將樹莓倒了半簍與我，另教我如何釀制可口的果子釀，我歡歡喜喜記下了。

    送走師姐，我又除了大半日的花花草草，忙完已是日落時分，我擔(dān)心那樹莓放久了不新鮮，便尋了個瓶子來，依照慢慢師姐教的法子，在房后山泉邊將那樹莓洗濯干凈，又捻個訣喚來一陣蕩悠悠的小風(fēng)將果子上的水吹干，再將那紅撲撲的樹莓一顆顆放入瓶中，封好瓶口，埋在我窗下陰涼地里，等上一兩月，便有清涼可口的果子釀喝了。

    忙完這一通，抬頭已能見夜空上三兩顆星，離我如此之近，伸手便能抓到似的。

    我將剩下的幾十顆樹莓洗凈盛在一只白玉盤里，端去我那債主房中獻一獻殷勤，也顯得我乖巧伶俐，是個知恩圖報之人。

    我舉著盤子在月光下走得飄飄然然，心道我真是聰明圓滑，生來就有顆剔透的八面玲瓏心，且待我每日與他套些近乎，將我二人之間因這內(nèi)丹而生的前嫌漸漸冰釋了，日后也好從從容容，不緊不慢的還他。

    我心中算盤打的噼啪作響，腳下步步生風(fēng)，行至他門前，見房門虛掩著，敲門也沒人應(yīng)，便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房中只有床頭豆大一點燭火，如夢在床下輕輕嗚咽，不停的繞圈，我那債主不在房里。

    我朝窗下的書案走去，想著先放下樹莓，再出去尋他，路過幔帳低垂的床榻時，忽聽床上似乎有人。

    我將床帳掀了一道縫隙，湊上去偷偷瞧看，卻見星沉裹在被子里，一張眉目如畫的俊俏面孔白得似鬼，全身都在瑟瑟發(fā)抖。

    他聽到床帳上環(huán)佩叮咚輕響，猛地睜開眼睛，目光陰冷狠厲，像只受傷的猛獸，駭?shù)梦沂忠欢哙?，卻將那床帳縫隙扯得更大了。

    我見他本就緊緊簇起的眉頭擰得更緊，便知他要發(fā)作罵人，連忙托著白玉盤獻寶似的湊近了些，還未待開口，便聽他冷冷道：“拿走，出去?！?/br>
    我心道不好不好，馬屁拍到驢屁股上了，這廝定然是不喜樹莓的味道，心下惱了我。

    好在我急中生智，看到滿地打轉(zhuǎn)的如夢，連忙擺著手道：“不是給你的，不是給你的，我拿來喂狗的?！?/br>
    我那債主聞言，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一副想要揍人，又力不從心的樣子……

    為使他信服，我捏起一顆樹莓朝如夢扔去，叫道：“小夢夢，接著?！?/br>
    誰知如夢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煩躁的向前一撲，將我手中白玉盤打翻在地，盤中紅艷艷的果子做天女散花狀，有兩顆甚是調(diào)皮，打著旋鉆進帳中，在我那債主腦門和臉蛋上各來了一下。

    “你……出去……”

    他閉了閉眼睛，一副隱忍到極限的樣子……

    我怕他暴起發(fā)作，一地的果子都沒敢撿，轉(zhuǎn)身一溜煙的跑了……

    這夜過的頗逍遙自在，星沉那廝和他的小夢夢沒來難為我，第二日又是散修日，不必跟著三個師兄讀書習(xí)武，我一覺睡到正午時分，出來時見星沉那廝仍舊房門緊閉，如夢也沒在院中跟個仙督似的趾高氣昂盯著我，如此大好機會，我當(dāng)然是要溜下山尋慢慢師姐玩耍去。

    我駕著朵小楚，飄飄忽忽飛到竹林小筑，尋不到慢慢師姐，想是她一大早便跑出去瘋玩，于是我便沿著往日她常帶我行的那條瀟湘小徑，一路尋至我們抓魚的清河邊，摘果子的仙山下，繞了一圈仍尋不到她。

    我頗覺無趣，不知該往哪里玩耍，忽而想起昨日慢慢師姐跑到晨鐘峰摘樹莓之事，急得直拍自己腦門。

    定是我來竹林小筑尋她，她去晨鐘峰上尋我，兩廂走岔路了。

    于是我忙踩上朵云頭，復(fù)又往晨鐘峰的方向折返而去，行至晨鐘，遠(yuǎn)遠(yuǎn)望見三五個流波弟子正奔命般倉皇而逃，鞋履冠帶一路跑一路掉，狼狽得頗有幾分好笑，我遠(yuǎn)遠(yuǎn)瞧著不過癮，催動云頭湊近了瞧，不想剛剛靠近了些，就見一只足有三丈高的碩大黑犬破云而出，裹挾著獵獵罡風(fēng)，山呼海嘯撲將過來，剎那間黑云壓頂般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朝眾人咬下，那幾個流波弟子個個腿軟筋顫動彈不得，被那小山頭般碩大的惡犬嚇成了一地的小雞崽子。

    我本是個看熱鬧的，不是那惡犬撕咬的目標(biāo)，無奈離得太近，那狗一張大嘴又恨不得吞天，我躲閃不得，云頭一栽，也跌成了一只小雞崽子。

    四周飛沙走石，黑霧肆虐，打得人睜不開眼睛，就在狂虐風(fēng)聲好似惡犬獠牙咬進皮rou之時，我抬手遮擋，驚呼一聲：“救命啊?！?/br>
    霎時間風(fēng)停霧散，近在咫尺的惡犬就在我們一個個驚恐的目光下化作一縷青煙，裊裊沒入晴空，不見了蹤跡。

    第18章 救人小分隊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我與地上那幾個同門師兄一起呆坐了半晌，才一個個找齊了三魂七魄，顛三倒四爬將起來。

    師兄里走出一位不高不矮面皮白凈的，朝我拱了拱手道：“你是娉娉小師妹？”

    我站起身，抓走發(fā)間兩根青草，點頭道：“是我，師兄又是哪位？”

    那位師兄又朝我拱了拱手道：“我名叫元籟，早聞流波山來了位瓶子飛升的小師妹，雖同窗數(shù)月，一直未得機會與小師妹認(rèn)識，今日緣分甚好，終是與小師妹相識了?！?/br>
    我聽他言語和煦如風(fēng)，心頭頗是受用，也親切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甚好啊，甚好?！?/br>
    師兄臉上閃過一絲尬然，輕咳一聲對身后幾個猶自驚魂未定的師兄道：“都來認(rèn)識一下，這位便是我們要救的小師妹?！?/br>
    我笑著向眾位師兄見禮……

    咦，等等……

    我轉(zhuǎn)向元籟，“師兄剛才說，要救誰？”

    元籟師兄微笑：“是救小師妹你啊?！?/br>
    我一頭霧水：“為何要救我？”

    元籟師兄正色道：“小師妹，現(xiàn)今這里沒有旁人，你也不必再強顏歡笑了，星沉那個畜生，當(dāng)真不是東西，從前殺人行兇，現(xiàn)在又欺男霸女，我們聽聞你是被他擄上晨鐘峰的，此事當(dāng)真？”

    原來這些師兄們，是特意來救我的……

    真是人間自有真情在啊，感動，我大大的感動啊……

    元籟師兄見我愣愣的，又問一遍：“此事當(dāng)真？”

    當(dāng)真卻是當(dāng)真，可關(guān)于內(nèi)丹和飛升的隱情，自是不便為外人道也，我只好支支吾吾：“也還好啦，只是被他抓個壯丁，拾掇拾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元籟師兄不甘道：“小師妹，你莫要被那廝yin威所攝，不敢將實情告知我們，白白被那爛人欺負(fù)了去，今日有我們?yōu)槟阕鲋?，你有什么冤屈，受沒受他欺侮，盡管大膽說出來便是?！?/br>
    我聽元籟師兄慷慨激昂之詞，心中其實甚是癢癢，想大聲將這幾日所受委屈一股腦倒出來，將那煞星使喚我收拾庭院，逼我熬夜苦讀，遣只兇狗督促我讀書之事一五一十哭訴出來，可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如今欠了人家好大一顆內(nèi)丹，左右是逃不掉的，怎么說也是我沒理，萬一撕破了臉，他登時就讓我還他內(nèi)丹，我豈不是傻了眼，吃虧更大嘛……

    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聰明剔透如我，怎會不知這個道理。

    于是我真誠的搖了搖頭：“讓師兄們平白憂心了，我未曾受得半點欺侮……”

    元籟師兄眉毛抖了抖，似是很不甘心，還欲再說什么，忽聽身后有人氣喘噓噓跑來，邊跑邊喊：“師兄，抱歉抱歉，我昨日前日進山都沒遇到那瘋狗結(jié)界，也不知為何偏你們會遇到……”

    我轉(zhuǎn)身看時，見是慢慢師姐朝我們跑來，一臉歉意，氣喘吁吁的。

    我笑逐顏開：“師姐，你果然在這里啊……”

    慢慢師姐朝我揮了揮手，無暇與我說話，只一連聲的向元籟師兄幾人道歉。

    師兄頗大度的擺了擺手，帶著其余幾人與我二人道別去了。

    我便與慢慢師姐復(fù)又回到晨鐘峰上，師姐說向陽那面山坡，不僅樹莓又肥又大，桃子李子杏子也甜的好似蜜泡出來的，用來釀桃子酒，李子酒，杏子酒也甚好。

    于是我與師姐來到向陽的那面山坡，找了個涼風(fēng)颯爽，果實壓枝的樹下席地而坐，吃了一頓飽桃。

    師姐一邊啃桃子一邊問起我，方才怎的和元籟師兄他們說上話的，我便將自己方才因看熱鬧，差點被那不知何物幻化出的彌天大狗一口吞下之事講與師姐。

    師姐訕訕道：“這事也賴我，昨日散學(xué)后到處宣張，晨鐘峰的結(jié)界已解了，想是元籟師兄他們聽到消息，今日便冒冒失失闖進來，好在你們都未曾受傷，不然我可忒過意不去了?！?/br>
    我使勁點頭：“若元籟師兄他們幾個因為要搭救我而受傷，我也忒過意不去了?！?/br>
    慢慢師姐聽我這般說，一口桃子險些卡在喉嚨，她拍著胸脯嗆咳著問：“元籟師兄是這般與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