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說了一聲等一下，然后快速繞過門出去，和他碰面。他將要開口說些什么，被她一聲輕噓制止。

    “小聲點，別驚動別人?！?/br>
    尤其是祖母，祖母年紀(jì)大了，夜里少覺。要是把祖母給驚醒了，恐怕會被嚇到，然后少不得對她一頓說教。

    她左看右看，躡手躡腳，“跟我來。”

    他環(huán)顧四周，再看到她像只小貓般踮著腳走路，突然覺得今天的夜色真好。想到明天之后，他將是她正大光明的未婚夫，眼里涌起無盡的歡喜，輕輕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帶他去的是廚房，一進(jìn)去她就開始找食材找砂鍋。她的動作很快，沒多大會兒，米就下了鍋。趁著煮粥的同時，她快速準(zhǔn)備下鍋的配料。要熬的是山藥粥，這粥最是調(diào)理脾胃。準(zhǔn)備的小菜分別是海帶木耳絲、醬黃瓜、手撕雞絲。

    他坐在灶臺后面的木凳上，看著她手腳利索地忙碌著。

    不大會兒，粥的香氣混著小菜的香氣在廚房里漫延來開。他不自覺深深嗅著，仿佛聞到一種家的煙火氣，是他此生都沒有聞到過的。

    她動手忙活之前，把罩在外面的披風(fēng)放置一邊，僅著里面淡藍(lán)色的春裝。春裝比冬裝要薄俏許多，束得極細(xì)的腰和已經(jīng)長開的身姿，盈盈而立。巴掌大的小臉，比在侯府時長了一些rou，稚嫩中漸顯風(fēng)情。

    “你真的愿意？”他問。

    她輕輕點頭，“我是愿意的。”

    季元欻聽到她親口說愿意，緊握的拳慢慢松開，眼梢處多了一分柔和。他不是良善之輩，縱使她不是真的心甘情愿，他也不會放手。

    “我此前說過的話都做數(shù)?！?/br>
    她慢慢抬頭，望著他。

    他坐在那里，長相清俊，像是煙火之中的澤世美玉。憑心而論，他確實是個美男子。她以前故意說他老，其實是違心之言。以他的年紀(jì)，在她看來，正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

    “我相信你?！?/br>
    一個不舉的男人，肯定會做到此生只有她一生。沒有妾室沒庶子女，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她完全相信。

    他不知她心中所想，在她完全信任自己的眼神中，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喜悅。比他一戰(zhàn)成名時還有歡喜，歡喜到浮于表面，眼里泛起笑意。

    千言萬語，似乎都不用再說。

    僅這一句，就已足夠。

    “以后不要動不動就不吃飯，要少喝酒?！?/br>
    “嗯?！?/br>
    他應(yīng)著，清冷的臉上如同冰雪消融，很是柔和。

    “這個山藥粥，你多喝一些，很養(yǎng)脾胃?！?/br>
    “好。”

    他這么好講話，讓她都生出了些許錯覺。仿佛他們這一世初識時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那時候的她，做夢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聽自己的話。

    不過，既然決定嫁給他，她就不會去翻舊賬。

    粥很燙，盛好晾在一邊。

    她手上沒有事情要做，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廚房比不上屋子，一應(yīng)擺放著盛放食材的竹筐。屋角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缸子，有腌醬菜的，有盛放醬酒和醋的。

    這樣的場景，很是與他的氣質(zhì)不符。世人不會想到，堂堂武安侯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半夜到廚房偷吃。

    他靜靜坐著的樣子，分外的安靜。

    “我明明聽到有動靜的…咱們快過去看看。你看，你看，我說嘛。廚房的燈還亮著，是不是你忘記滅燈了？招了一些野貓野狗進(jìn)去。”

    夜里傳來的聲音讓明語心頭一路，快速轉(zhuǎn)頭吹滅蠟燭。

    “咦，怎么滅了？是不是貓不小心撞翻了？”

    那兩人說著，腳步聲加快，朝廚房跑過來。明語心頭大急，要是被下人發(fā)現(xiàn)自己深更半夜不睡覺，帶個外男在廚房里偷吃，她這個大姑娘的臉往哪里放。

    怎么辦？

    像是一道風(fēng)吹過，她感覺自己被抱起來。等她回過神來，感覺自己離地幾尺高，已在房梁之上時，駭?shù)盟目凇班剜亍敝碧?/br>
    廚房的門被推開，進(jìn)來兩個婆子。

    一個婆子左聞聞右聞聞，聞到空氣中粥和小菜的香氣，“你聞聞，是不是有什么飯菜的味道？好像不是今天晚上做的飯菜。”

    另一個道：“灶下就是這個氣味，有什么奇怪的。一股子醬菜的味道，哪有什么特別的?！?/br>
    蠟燭被重新點上，兩人找了一圈，什么也沒有找到。明語很奇怪，煮好的粥和小菜都不見了，也不知被他藏到哪里，動作可真快的。

    而且方才那樣的時刻，他連她的披風(fēng)都沒有落下，那碧藍(lán)的披風(fēng)正掛在他的手肘處。

    她的心慢慢平靜，聞著他身上的氣息，感覺他強(qiáng)有力的臂膀。心里涌起些許遺憾，他這么有男友力，怎么就是個不舉的男人。

    果然人無完人，好事不能讓她一個人全占。

    “老夫人和公主都交待了，明天府上有貴客要來，吃食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咱們可不能大意，要是壞了老夫人和公主的事，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這個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你說會是什么貴人呢？依我看，能讓老夫人這么小心的，一定和大姑娘有關(guān)。你說咱們大姑娘模樣好性情好，怎么婚事這么不順呢？”

    “呸，呸，呸！你可別亂說，咱們大姑娘可是受佛祖保佑的，佛祖會替她找一個好郎君的，才不會嫁到二姑奶奶的府上。”

    這婆子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著嘴，然后給了自己一巴掌，“看我這張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說，你可別往外傳?！?/br>
    另一個婆子壓低聲音，“行了，這又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多了。要我說，這京里能配得上咱們姑娘的，也只有武安侯…我聽說老夫人看中了武安侯，有意想把咱們姑娘許配給他。老夫人和公主都這么重視明天的貴客，說不定就是武安侯…”

    “你個不知高低的，這話你也敢說，快些住嘴吧。”

    “我省得，不就是私下和你說說嘛。我跟你說了你不信，要不咱們打個賭，看看明天上門的是不是武安侯？”

    “誰跟你打賭，我也巴不得咱們姑娘嫁給侯爺。咱們姑娘長得好，武安侯也長得好，他們生的兒子肯定好看。到時候過繼一個回咱們國公府，想想都開心?！?/br>
    “你個老不正經(jīng)的，方才還不信，現(xiàn)在比我還會胡咧咧…”

    “行了，行了，不敢再說了。說了沒人，就是忘記吹燈了，咱們趕緊走吧，困死了，明天還要早起呢?！?/br>
    明語提著心，生怕她們摸爐子。聽到她們居然越址越?jīng)]邊，整個人像火燒一般。等兩人關(guān)門離開，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后，她才長長松一口氣。

    “貴府的下人倒是好眼光?！?/br>
    他的聲音極低，熱氣就噴在她的耳后，頓時渾身起了一片戰(zhàn)栗。她不由得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呵，她們就是隨口一說。”

    “是嘛，莫非你不是這么想的？我說過，將來咱們的兒子，可以過繼一個回國公府?！?/br>
    她真不愿意討論這個話題，更加確信他還不知道自己身體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戳穿的，等讓他自己明白。

    否則，他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她們走了，我們下去吧?！?/br>
    “嗯?！?/br>
    他嘴里應(yīng)著，身體不動。他不動，她哪里敢動。這可是房梁之上，一個不小心摔下去，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侯爺，我們下去吧?！?/br>
    “你叫我什么？”

    侯爺啊。

    她一直是這么叫的，有什么問題嗎？

    他手臂緊了緊，冷冽的氣息尤甚。她腦子抽抽地想，這死男人不會發(fā)什么神經(jīng)，讓她叫什么夫君哥哥之類的吧，她可叫不出口。

    “侯爺，我們還沒成親…”

    “不是，我記得那日在山洞時，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沒錯，她也想起來了。那時她剛從夢里醒來，下意識叫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希望自己叫他的名字，而不是侯爺。

    “季…季元欻，我們下去吧?！?/br>
    “好?！?/br>
    一陣失重，她已安全著地。未免他再次提及方才的事情，趕緊找個話題岔開他的注意力。她問他把粥和小菜藏到哪里了，為什么她沒看到。

    他輕輕揭開灶臺上的鍋蓋，粥和菜都在里面，還冒著熱氣。

    速度可真夠快的，她一邊想著，一邊把東西取出來。

    “快喝吧，免得又有人來?！?/br>
    經(jīng)過這會兒功夫，粥的溫度剛剛好。他優(yōu)雅地用起來，略顯驚詫地看向她。記得以前侍候他用飯時，她都眼巴巴的，一副餓狠的模樣。

    “你不吃嗎？”

    “不吃，我想清減?！?/br>
    她最近都胖了，臉也圓了，做新衣的速度還跟不上身體的變化。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慢慢瞇起眸。她被他看得心頭一緊，莫名想到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這死男人就算沒有功能，但防不住他還有色心啊。

    天哪。

    她突然想起那些癔想出來的畫面，頓時覺得不太好，整個人僵成一塊木頭。怎么忘記這茬了呢？萬一她以后嫁過去，這死男人真的那樣對她，她怎么辦？

    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其實…以你的條件，想找什么樣的姑娘沒有，也不是非要娶我…”

    說的這是什么鬼話，果然他眼神都變了，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原本柔和的氣質(zhì)變得又冷又危險，緊緊地盯著她。

    她頭皮一麻。

    “我…我就是覺得你條件好，可以找個更好的，沒有別的意思。”

    他表情一緩，慢慢拿起筷子，垂眸，“你就很好，不要和別人比。”

    比你個頭，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不錯，這男人知不知什么叫謙虛啊。她真的沒有妄自菲薄的意思，他到底明不明白誰才是應(yīng)該自卑的那一個。

    算了吧。

    事到如今，如箭在弦，由不得她收手。

    看著他吃完后自己動手收拾殘局，還洗了碗，把東西都?xì)w到原位。她自我安慰地想著，這男人除了性情不好捉摸外，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的。

    她記得，他連沐浴都是自己動手，很少用下人侍候。

    可惜，她變成鬼的時候雖然天天陪在他的身邊，但有些地方她還是進(jìn)不去的。比如說凈室恭房，所以她并沒有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如今想想，要是那時候能看看，多好。

    她又想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