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季元欻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修長的手指敲擊著黃花梨的桌案。他想的要多一些，不止是小姑娘的胡鬧，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良久，他吩咐燕執(zhí)取兩千兩銀子去下注，也買錦城公主能成事。

    燕執(zhí)有些弄不懂自家侯爺?shù)南敕?，楚國公只要不是個傻的，就不可能會娶公主。楚大姑娘胡鬧也就罷了，他家侯爺也跟著起哄。誰知他下注的時候居然碰到了永王身邊的侍衛(wèi)，那侍衛(wèi)轉(zhuǎn)身就把消息報給自家王爺。

    永王大手一揮，直接下注一萬兩。賭莊的掌柜再三確認(rèn)，接銀票的時候手都在發(fā)抖。他可不是被一萬兩嚇的，賭莊日近斗金，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之所以手發(fā)抖純粹是因為興奮。

    他根本就不相信楚國公府會接受錦城公主這樣的媳婦，楚國公自己身份足夠尊貴，根本不需要尚主來抬高自己的地位，相反可能會因為尚主而前途受限。再者錦城公主不能生孩子，楚國公膝下無子，怎么可能不想要嫡子，又怎么可能尚一個不能生養(yǎng)的公主？

    所以他認(rèn)為，這一萬兩銀子妥妥是送上門來的，加上之前兩注兩千兩的，都是白賺的銀子。

    明語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在國公府里日盼夜盼，天天猜測著爹娘進(jìn)展到了哪一步。老渣男不知什么時候翹辮子，爹娘的事情越早有結(jié)果越好。

    她一天幾回讓人去門口等著。

    盧氏看在眼里，無奈失笑，在安嬤嬤面前感慨過好幾回。也罷，要是官哥和公主事成，至少還是有地方值得欣慰的。

    千盼萬盼，終于把楚夜行盼了回來。

    楚夜行是連夜被人送回來的，錦城公主陪在身邊。明語得到消息趕到天一閣，就看到大夫正在給他上藥。

    “爹，你受傷了？”

    第51章 婚事

    楚夜行扯出一個無事的表情, 示意她先別問。錦城公主愧疚朝她一笑, 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千言萬語。她回一個安撫的表情, 靜靜站在一旁。

    大夫上完藥, 交待了一些注意的事。

    傷在手臂，皮rou都翻開了，看上去有些嚇人，但好在沒傷到筋骨,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等大夫和下人們都出去后, 錦城公主才說起事情的緣由。其實也不難猜, 不過是回京路上遇襲, 耽擱了進(jìn)城的時辰。

    “此事是沖著本宮來的, 都是本宮連累楚國公。”

    盧氏心中再有怨，面上也不可能顯出來。何況身為臣子，比起自己受傷來, 護(hù)主不力才是罪過。

    “這哪里能怪公主，那些人膽大包天，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明語聽著，不難猜出祖母口中的那些人是誰。除了冷貴妃那一脈, 還有誰有這樣的膽子。此乃一石二鳥之計, 一來可以破壞爹娘的關(guān)系, 斷了國公府靠向永王的路。二來爹真有個三長兩短，國公府就是冷家人的。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冷貴妃要真這么蠢，怎么會獨得圣眷幾十年的？

    就在此時, 她聽到一陣“咕咕”響，便見楚夜行紅著臉，低下頭不敢看錦城公主，錦城公主先是一怔，別過臉去，臉上帶著很淡的笑意。

    盧氏忙吩咐下人去準(zhǔn)備宵夜，明語自告奮勇前去。

    看娘的表現(xiàn)，這幾日來想必和爹有了一定的進(jìn)展。她很好奇他們進(jìn)展到了哪一步，尋思著瞅著機(jī)會可以問問娘。

    宵夜首選面條，她準(zhǔn)備做一道雞絲蔥油面。

    一邊想著一邊出了天一閣，將將拐過天一閣的東南角，她突然聞到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淡淡的香氣。憑著對食物的敏感，她聞到了雞湯的味道。

    “什么人？”金秋立馬沖到她的面前，將她護(hù)在后面，對著一棵樹喊道：“鬼鬼祟祟的做出什么？還不快出來？”

    一道倩影從樹后面低著頭出來，天氣還冷著，那女人穿得甚是單薄。手上提著一個食盒，雞湯的香氣就是從食盒里發(fā)出來的。

    “你是哪個院子里？”

    那女子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明語微瞇著眼，真沒想到還會在國公府看到這個人。她不是應(yīng)該在侯府里當(dāng)差，怎么會在國公府里。

    “蘭桂jiejie？”微草也認(rèn)出了她，疑惑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奴婢見過姑娘，是侯爺把奴婢送回來的，大夫人將奴婢安置在留青院里…”

    季元欻把人送回國公府，這不奇怪，明語奇怪的是君涴涴怎么還會把人留下來。她眸光微閃，示意對方上前回話。

    “我問你，你夜里不睡覺，提著食盒亂竄，是要給哪個主子送宵夜？”

    這是外院，外院住著的主子只有楚夜行。蘭桂夜里出現(xiàn)在這里，其目的不言而喻。明語略一想，臉色緊跟著一沉。

    蘭桂提著食盒的手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她可是花了銀子打聽的，那人說國公爺已經(jīng)回府。她想著這么晚回來，國公爺肯定有點餓，這個時候她送宵夜過去，定能在國公爺面前露個臉。

    “姑娘，奴婢…”

    要是在內(nèi)院，蘭桂還有好托辭，隨便胡謅一個主子即可。

    明語冷冷一笑，“你這么做，是自己的主意，還是受別人指使？”

    蘭桂猶豫了一下，不吭聲。

    這位姑娘到國公府沒多久，齊芳就出了事。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被侯爺送回國公府。大夫人惱她辦事不利，把她丟在莊子上。

    她雖是個丫頭，但因為自小長得好，也是被精心養(yǎng)大的。丟在莊子上的那段日子，她不知受了多少罪。要不是大夫人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把她接回來，恐怕她就要被莊子上管事的侄子給強(qiáng)行娶回去了。

    大夫人接她回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把她送給國公爺。她心里還有侯爺，經(jīng)過這些變故，她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侯府。好在國公爺年紀(jì)雖長一些，仍然英明神武。更讓她心動的是，國公府膝下無子。她若是生下兒子，一定會母憑子貴。

    這些日子，她一直等待機(jī)會。大夫人叮囑她，不可輕舉妄動。她等啊等，等得心都焦了，只等來大夫人被送走的消息。

    上頭沒了主子，她再也不愿等下去。一聽到楚夜行回府，都沒有細(xì)細(xì)打聽清楚，就打扮一番來送雞湯。

    她以為不開口，明語就會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君涴涴指使的。

    事實上，不用問明語也知道和君涴涴脫不了干系。在侯府好歹接觸過，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明語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連微草這樣憨憨的人都猜到她的心思，圓圓的臉鼓起來，氣憤地指著她，“蘭桂jiejie，你怎么能這樣？”

    “微草，你哪樣了？你和齊芳跟著姑娘一起來到國公府。你現(xiàn)在成了姑娘身邊的大紅人，自然是看不上我們這樣落魄的舊相識。我不過是夜里嘴饞，自己弄些吃的，哪里就十惡不赦了？”

    “你騙誰呢！”

    論嘴皮子功夫，微草不是蘭桂的對手。

    “這位蘭桂姑娘，你要是自己嘴饞，夜里弄些吃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明明是內(nèi)院的下人，怎么跑到外院來的？”

    這話是金秋問的。

    蘭桂心虛，“我…我迷路了…”

    “廚房在內(nèi)院，你再怎么迷路也不至于迷到前院來?！?/br>
    “我哪里知道…走著走著就走到這…”

    “好了。”明語冷冷打斷她的話，“我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從今天起，你最好把自己的小心思都埋在肚子里。我可不管你是誰的人，我也不管你有什么說破天的理由，要是讓我再看到你意圖不軌，齊芳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蘭桂打了一個哆嗦，齊芳好慘哪。那天被當(dāng)眾捉j(luò)ian后，她先是被大夫人發(fā)賣了。誰知冷家那位公子被人廢了，屎尿不禁，她又被冷家買了回去。美其名曰是貴妾，其實就是一個端屎端尿的粗使丫頭。

    她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姑娘，自從你離開侯府后，奴婢天天念著你，日夜盼著有朝一日能再服侍你。你行行好，就讓奴婢回到你身邊，奴婢保證一定盡心盡力侍候你。”

    微草瞪大眼，她真沒想到蘭桂這么無恥。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姑娘差點被餓死，不就是蘭桂使的壞。

    明語聞言，怒極反笑。

    “想侍候我？”

    “求姑娘可憐奴婢?！?/br>
    “呵，蘭桂，你是裝傻還是失憶了？你難道忘了自己是如何對我的嗎？你侍候我可真是盡心盡力啊，因為你的一句話，我就差點餓死了?？磥砦艺媸翘蚀攘?，縱得你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金秋驚呼一聲，看向蘭桂的眼神充滿憤怒。她竟然不知道在侯府大姑娘被這惡奴所欺，這惡奴好大的膽子。

    蘭桂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搖頭，“姑娘息怒，奴婢是沒有法子…都是齊芳，是她指使奴婢那么干的，奴婢也不想的…”

    明語冷笑連連，蘭桂齊芳，名字倒是好聽又富有意境?？墒沁@兩女的心，都是黑的，不愧是君涴涴教出來的人。

    “我原本還沒想到和你算賬，不想你自己蹦了出來。我今天要是不給你點教訓(xùn)，恐怕你還當(dāng)我好欺?！?/br>
    蘭桂嚇得“撲咚”一聲跪地，“姑娘，你大人大量，就饒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br>
    她穿著一身淺粉的衣裙，冷風(fēng)陣陣中，顯得分外的可憐又動人。論姿色，她和齊芳都不錯，若不然也不會被君涴涴送到侯府。

    這樣的女人，一門心思想爬主子的床，如果不徹底斷了她的念想，后患無窮。與其防著死灰復(fù)燃星火燎原，還不如禍水東引讓君涴涴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你可憐，我確實不太忍心，起來吧?！?/br>
    蘭桂松口氣的同時，心下有些鄙夷，還以為這山里長大的女子在國公府學(xué)了什么好手段，原來還是老樣子，被自己幾句話就給哄住。

    “奴婢謝姑娘開恩?！?/br>
    “你別急著謝恩，我得看你以后的表現(xiàn)，如果你敢打不該打的主意，我自有法子收拾你。”

    “姑娘，你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了?！?/br>
    哼，等她成了事，懷了國公爺?shù)暮⒆樱催@個府上還有誰敢動她。什么姑娘，不過是個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哪里比得上兒子。

    她實在不是一個能藏住算計的人，比起齊芳的城府差得太遠(yuǎn)。也正是因為她的算計都擺在臉上，拿捏起來更容易一些。

    “我知道你嘴上說著不敢，心里怕是不以為然。你要記住我說的話，要是你敢陽奉陰違，我敢保證你的下場一定比齊芳更慘！”

    蘭桂瞬間白了臉，心里的得意變成恐懼。

    “姑娘…奴婢真的不敢?！?/br>
    “好，我信你一回?！?/br>
    明語說著，像是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留青院的方向?！白詮拇蟛锉凰妥吆?，大伯夜夜宿在書房，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金秋接話道：“可不是嘛，大爺也真夠可憐的?！?/br>
    主仆幾人說著話，走遠(yuǎn)了。

    蘭桂眼珠子一轉(zhuǎn)，提著籃子朝留青院的方向走去。

    明語的動作很快，有下人們打幫手，蔥油雞絲面很快就煮好了。蔥油伴面，上面再灑上撕得細(xì)細(xì)的雞絲和翠綠的蔥絲，聞起來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錦城公主驚疑地問了好幾遍，“明兒，這真是你做的？”

    “我動嘴，下人們動手?！?/br>
    盧氏的是蔥油面，沒有灑雞絲。

    明語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祖母和爹常吃她做的菜，已經(jīng)習(xí)慣。唯有錦城公主，驚嘆的目光看著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黯然。

    能練出這樣的手藝，想必以前是常做的。

    吃完面，夜已深。

    錦城公主起身告辭，楚夜行掙扎起身，對明語道：“明兒，送送你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