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覺得他這張臉若是留在外頭，就算沒了那些老嬤嬤，恐怕也有別人欺辱，還不如收入宮里：“若你執(zhí)意想來的話，那便跟我走吧?！?/br>
    “真的嗎？”林瑯驚喜的問。

    季聽笑笑：“我都答應了，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瑯連連道謝，季聽嫌他話多，四處張望片刻后，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秋千架上：“你既然想感謝我，不如幫我推秋千吧?！?/br>
    “是！”

    兩個同齡人便一同去了秋千架，季聽剛一坐上，林瑯便奮力的推起來。他雖然瘦弱，可一直做苦工，所以力氣很大，季聽猝不及防被推到高處，驚呼一聲后感覺到樂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瑯見狀，更加高興的奮力推起來，直到滿身大汗，季聽才叫他停下。季聽坐在秋千上，林瑯便隨意的坐在地上，歇息片刻后季聽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我這幾日一直煩悶，還是多虧了你才能笑笑?！?/br>
    “娘娘為何煩悶？”林瑯疑惑。

    季聽想了想，便將宮女家人的事說了出來，林瑯聽完沉默許久，才苦澀一笑：“督主大人是對的，若不嚴懲，恐怕會有更多宮人選擇自盡，畢竟在這宮里活著，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如死了?！?/br>
    “你也有這種想法嗎？”季聽忍不住問。

    林瑯頓了一下，笑著看向季聽，眼底滿是堅韌：“我不會，我要活著，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了?！?/br>
    季聽看著他的眼角，突然有一分觸動，恍惚間好像也曾有這樣一雙眼睛堅定的看著自己，哪怕他身處黑暗，哪怕他萬劫不復，他也不曾有過放棄的想法。

    “娘娘、娘娘……”

    季聽猛地回神，對上林瑯擔憂的眼睛，她訕訕的低下頭，仿佛在躲避什么一般：“你歇夠了，便再幫我推兩下秋千吧?！?/br>
    “好！”林瑯眼睛亮晶晶的，立刻站了起來。

    申屠川經(jīng)過一墻之隔的小道時，便聽到了季聽清脆的笑聲，他腳下步伐一頓，下一秒便換了方向。

    當他繞過墻時，便看到一個相貌出色的小太監(jiān)正賣力的給季聽推秋千，兩個人臉上無拘無束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季聽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他，立刻叫林瑯停下，朝他小跑過來?？吹剿还苌硖幒蔚?，都能第一眼看到自己，然后毫無顧忌的朝自己跑來，申屠川的神色總算漸緩。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專程去找你了?！奔韭犘Φ瞄_心，鼻尖上的汗珠晶瑩剔透。

    申屠川掏出帕子幫她擦了擦汗：“找我做什么？”

    “我想讓林瑯去我宮里當差，你幫我安排一下吧?！奔韭牭?。

    申屠川頓了一下：“誰是林瑯？”

    季聽立刻朝林瑯招了招手，林瑯眼中露出懼意，但還是走上前來：“督主大人?！?/br>
    申屠川總算肯看他一眼了，話卻不是對他說的：“他有什么好的？”

    “他……”季聽為難了，因為剛認識，她實在不知道他哪里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能哄我開心。”

    申屠川眼神暗了一瞬：“會推個秋千便是能哄你開心了？膚淺?！?/br>
    “……哄開心還有什么特別深刻的方式嗎？”季聽覺得他有點奇怪。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冷著臉轉(zhuǎn)身離開了，季聽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似乎生氣了。

    “娘娘，督主會不會不讓我去？”林瑯有些擔憂。

    季聽笑笑：“不會的，放心吧?！?/br>
    果然，當天晚上，林瑯便來鳳棲宮當差了。

    轉(zhuǎn)眼便到了行刑日，各宮宮人被申屠川要求前去觀刑，所以季聽一大早醒來，屋里便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季聽從醒來心里就憋悶，一個人在偌大的鳳棲宮走來走去，忙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做。

    心神不寧到晌午時分，申屠川突然來了，季聽看到他后愣了一下：“行完刑了？”

    “嗯。”

    “……哦。”季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申屠川盯著她看了片刻，淡淡問道：“你那個小太監(jiān)呢？”

    “誰啊？”季聽被他問得一時迷茫了。

    申屠川被她的神情取悅，冷哼一聲后轉(zhuǎn)身就走：“隨我來?！?/br>
    季聽立刻跟上，兩人走了一段后她才恍然：“你是說林瑯啊，他不是隨其他人一同去觀刑了么，你找他有事？”

    申屠川不理她，季聽疑惑的追問，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了偏僻處，她一抬頭便看到，一群侍衛(wèi)正在往板車上抬尸體。意識到這些是剛殺了的那些百姓，季聽胃里一陣翻騰，板著臉問：“你帶我來做什么？”

    “隨我來?！鄙晖来此谎劾^續(xù)往前走，走了兩步后意識到她沒跟過來，又折回去牽住了她的手。

    半拉半扯的把人拖到板車前，季聽臉色發(fā)白，已經(jīng)要吐出來了。申屠川掃她一眼：“先別忙著吐?！闭f著握住了她的手，強行拉著她的手探到了其中一具尸體的人中前。

    季聽心里正是難受時，突然探出了對方的鼻息，她愣了一下后看向申屠川。

    “本來想直接斬殺的，但怕臟了宮里的地，不好清理，所以換了鴆酒?！鄙晖来ǖ?，“反正最終目的只是震懾宮人，管它什么方式，結(jié)局一樣便好。”

    季聽還沒反應過來：“可是他們……”

    申屠川看著她，半晌突然俯身過去，季聽恍惚間以為他要親自己，雙手死死握成了拳。然而他的唇在距離她臉頰一寸處經(jīng)過，來到了她的耳邊：“如你所愿，記得保密?！?/br>
    季聽遲鈍的眨一下眼睛，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任她怎么想，也沒想到申屠川會為了她，會饒了這一家人的性命。這么多人要改頭換面重新生活，需要他耗費多大精力，她實在難以想象，然而他卻依然為自己做了。

    季聽怔怔的看向他的側(cè)臉，申屠川適時扭頭，兩個人的唇瞬間只剩下一指寬的距離。申屠川勾起嘴角：“開心嗎？”

    “……嗯。”季聽喉嚨發(fā)癢。

    申屠川看著她的眼睛：“跟秋千比，哪個開心？”

    “？”

    第153章

    見季聽懵了，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怎么，這么多條人命，在你眼中還比不上一個秋千？”

    季聽眨了眨眼睛，這才明白他在說什么，頓時哭笑不得起來：“這跟秋千有什么關(guān)系？”

    “都是讓你開心的事，自然有關(guān)系?！鄙晖来ㄖ逼鹕?，又成了如冰似雪的督主大人。

    他的氣息猛然離遠，季聽竟然有一分不適應，她咳了一聲后低下頭，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后，不知為何生出些窘迫來：“當、當然是能救人命最好了?！?/br>
    申屠川掃了她一眼，不經(jīng)意道：“此事只有我能做到?！?/br>
    “所以還是要多謝督主才行?！奔韭犿槃莸馈?/br>
    申屠川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轉(zhuǎn)身便朝來時路去了，季聽急忙跟上：“他們?nèi)蘸蟛荒芑乩霞揖幼×税?？?/br>
    申屠川微微頷首：“會讓他們換個身份，去別處生活?！?/br>
    “這樣也挺好，至少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季聽點了點頭，覺得好像壓在心上的大石頭碎掉了一般，再看向申屠川時，眼底好像有了點細碎的光芒，“督主如此善心，日后一定會有福報的?！?/br>
    “我不信這些?！?/br>
    季聽疑惑：“為何？”

    申屠川腳下的步伐慢了些許，沉沉的目光叫人看不懂：“我只信自己?！?/br>
    ……那您還真是獨立呢，季聽一時訕訕，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鳳棲宮，季聽遠遠便看到宮門口站了一人，那人看到她回來后，當即迎了上來：“給娘娘請安，給督主大人請安?！?/br>
    申屠川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季聽好奇的看著他：“你在門口做什么？”

    “回娘娘，奴才回來后沒見著您，便知道您定是出去散心了，所以就在此處等著了。”林瑯笑容滿面，雖然在申屠川面前十分拘謹，可每次看向季聽時，眼睛里便亮晶晶的。

    季聽每次看到他的笑容，也會心情很好，總?cè)滩蛔「?。兩個差不多大的人兒，相貌又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本該是特別賞心悅目的一副畫面，落在申屠川眼中卻是刺眼得很。

    于是他毫不客氣的潑下一盆冷水：“我倒是不知道鳳棲宮的差事這么清閑，能叫你一直守著大門什么也不做?！?/br>
    林瑯臉上的笑一僵，急忙跪了下去：“回督主的話，奴才已經(jīng)將分內(nèi)之事都做完了，這才到門口……”

    “好了，你起來吧，督主跟你開玩笑的，”季聽說完便嗔怪的看向申屠川，“你嚇唬他做什么？”

    申屠川見她維護這個小太監(jiān)，眉頭輕輕蹙了起來：“你宮中人太少，不如我再送幾個得力的過來如何？”

    “……還是不用了，我現(xiàn)在也挺好的?！奔韭牸泵芙^。她作為沒有侍寢過的嬪妃，如今的吃穿用度已經(jīng)夠張揚了，若是再弄來一堆奴才，定會招來其他妃嬪的眼紅。

    她本意是想低調(diào)些，可話落在申屠川耳朵里，卻成了她有林瑯便夠了，申屠川方才難得的好心情徹底被破壞，一甩衣袖便離開了。

    “他好像生氣了？”季聽有點困惑。

    一旁的林瑯沉默許久，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勸道：“娘娘不該拒絕督主好意的?！?/br>
    “我也是為他好，他這么張揚的與我交好，若是被旁人知曉了，說不定會借此做文章對他不利，所以還是避諱點吧?！奔韭犚槐菊?jīng)。

    林瑯失笑：“您還知道避諱啊……”整個后宮誰不知道，這位主子是督主大人在庇護的，否則以她的性子，早不知道被陷害多少回了，哪能過得這般自在。

    季聽也知道自己給申屠川添了不少麻煩，聽林瑯這么一說，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林瑯忙岔開話題，叫她忘了此事。

    這日之后，生活又恢復了平靜，申屠川似乎總有許多事要忙，季聽幾乎沒有再見到他?？芍灰杂胁贿m，他總會第一時間趕來，她總?cè)滩蛔岩伤谧约哼@里安插了眼線，可感覺并不反感，反而有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小開心。

    又是一日，她一時貪涼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之后虛弱的躺在床上養(yǎng)病，當天夜里申屠川便來了：“你就不能有一時安分的時候嗎？”

    “……此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奔韭犘÷暤泥止疽痪?。

    申屠川眼神泛冷：“頂嘴？”

    季聽忙搖搖頭，躺在床上不敢說話了。申屠川掃她一眼，將所有人都斥退后，把藥送到了她面前。季聽撐起身子喝完，苦著一張臉問：“屋里就咱們兩個，是不是有點不太好?。俊?/br>
    “怎么，想起與我避嫌了？”申屠川揚眉。

    季聽頓了一下：“我是怕有人借題發(fā)揮找你麻煩?！?/br>
    “杞人憂天?！鄙晖来ㄊ植恍?。

    季聽嘴角抽了抽：“那你可真厲害啊。”

    申屠川冷淡的看她一眼，并未接她的話。季聽喝完藥便繼續(xù)躺著了，就著燭光看著他俊秀的臉。他的膚色原本是冷白冷白的，此刻被燭光一照，倒染上了一層暖色，季聽靜靜的看著他用修長的手指捏起一塊蜜餞，然后送到了自己唇邊，就好像父親在照顧女兒，又像是夫君……

    “發(fā)什么呆，吃了?！鄙晖来ㄒ婚_口，清冷的聲音便擊破了暖色的假象。

    季聽默默往被子里縮了一下，這才就著他的手吃了蜜餞，一瞬間甜蜜將苦澀驅(qū)逐，一直不舒服的她總算好了些。

    “你近日很忙嗎？”她看到他眼底的黑青，忍不住詢問。

    申屠川掃她一眼，反問：“我哪日不忙？”

    ……她明明是好意關(guān)心他，怎么他偏偏要懟自己一句呢。季聽心里嘀咕，卻不敢真的抱怨出來。

    好在申屠川也意識到了自己語氣上的不妥，沉默一瞬后又往她嘴里塞了個蜜餞，指腹不經(jīng)意擦過她柔軟的唇時，一點溫熱如利劍一般，從指尖直刺入他的心臟。申屠川整個人頓了一下，緩了緩后才淡淡道：“皇上身子不大好了，所以要在所有人不知道之前早做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