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投壺嘛,書院學(xué)生愛玩,謝士洲經(jīng)驗不多。 他想了個什么辦法? 他讓四喜拿錢去問攤主買了十支箭并一銅壺,沒事就在家投著玩兒,經(jīng)過苦練,總算在元宵當(dāng)日神勇發(fā)揮,一組箭里中了八支,拔得頭籌。 圍觀群眾都在哇塞,有人認(rèn)出他了,說難怪呢! “難怪什么?” “你仔細(xì)瞧瞧,他是謝家三少爺!謝家三少爺本來就是最會玩的!別說這才區(qū)區(qū)六尺距離,哪怕退到一丈開外,他都能射中好幾支!” “我就說這把仿佛是失手了,三少爺能跑能跳那天就會投壺,正常發(fā)揮都能全中。” “也搞不好是擺攤的動了手腳,那個箭是不是跟一般的不大一樣?不好投吧?” “可能有這方面,也可能是緊張……”這人不住的沖旁邊錢玉嫃努嘴,示意大家伙兒看她,她穿著霜白搭配海棠紅色的襖裙,又系了個白毛滾邊的披風(fēng),瞧著瓊艷絕世。謝士洲投壺的時候她雙眼睜圓了看著銅壺那邊,每中一支她臉上都漾出笑,待謝士洲投完換回一盞仕女圖案的彩繪燈,錢玉嫃接過來提在手上,稀罕極了。 她不是沒見過更好的,只是這一盞格外不同。 錢玉嫃左手提著花燈,右手被謝士洲牽著,他倆都打算往前走了,忽然有幾個書生模樣的過來:“我們長陽兄也很會投壺,平時苦于沒有對手,今兒個碰上謝三少爺也是緣分,比一比如何?” 遇上是碰巧,來邀戰(zhàn)可不是。 這些個都是府學(xué)學(xué)子,他們在府學(xué)里的集體活動不是蹴鞠就是投壺。 那個“長陽兄”不像謝士洲是臨時抱佛腳突擊練起來的,他確實很擅長這個,到今天沒真正遇上個對手。 書生們十分信賴“長陽兄”,才會想借此機會落謝士洲的臉,為李兄出口惡氣。 被點名的孟長陽站出來,笑瞇瞇請謝三少爺賜教。 謝三少爺還沒說啥,三少奶奶不答應(yīng)了。 “這人呢,哪怕別的不成,總得會讀氣氛??匆妱e人未婚夫妻一起逛燈市非得逮著喊比喊拼的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心態(tài)。都說君子成人之美,倒是頭一回見著堂堂讀書人等不及想落別人臉面好叫人下不來臺的,什么仇什么怨呢?” 錢玉嫃說完拉上謝士洲就走,再不理會他們。 孟長陽站在原地臊紅了臉,他盯著錢玉嫃遠(yuǎn)去的背影半天沒動,讓同窗退了兩把才回過神來。 看熱鬧的褪去了一些,還有些在竊竊私語。 孟長陽站在冷風(fēng)里,感覺臉頰guntang,他很不好意思,說:“我等莽撞了?!?/br> “分明是他畏懼你不敢比罷了,若他能贏,會不出來顯擺?” “咱們光明正大下戰(zhàn)帖,有什么為人不齒?長陽兄你別聽那女人說的,她是強詞奪理。不敢相信李兄喜歡的是這種女人,除了有身美人皮,其他毫不可取?!?/br> “不過長得是真不錯,可惜是這種性子?!?/br> 孟長陽沒聽進(jìn)去,腦子里想著剛才錢玉嫃帶著怒氣譏諷她的樣子,就像一團(tuán)烈火,熾熱灼人。他知道李兄為什么會喜歡錢小姐了,看她維護(hù)謝士洲的樣子,誰不喜歡? 有人提議去茶樓上坐坐,比在鬧市中更方便賞景。孟長陽沒將錢玉嫃看夠,勸說再往前走走,看看前頭還有什么東西。 錢玉嫃并不知道這些書生跟在后面,她被謝士洲護(hù)在懷里慢慢走。 謝士洲本來也不知道,他偏過頭來跟錢玉嫃說話的時候余光瞥見了。 兩邊隔著人群對視,謝士洲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錢玉嫃聽見,跟著轉(zhuǎn)過頭來:“果然是來找茬的,真是煩人?!?/br> 錢玉嫃問:“他們跟你有過節(jié)嗎?” 謝士洲說:“我見過其中兩個,該是李茂的府學(xué)同窗?!鼻邦^退婚之后,李茂他娘對外都說是謝家苦苦相逼,他們沒其他路。結(jié)果讓李茂的同窗覺得謝士洲強取豪奪錢玉嫃嫌貧愛富,他們?yōu)槔蠲罡胁恢担艜谂加龅那闆r下前來挑釁。 “你興許知道,我大姑爺教過李茂幾天,前段時間姑姑告訴我,說他這回也受了不小的刺激,這已經(jīng)振作起來,卯足勁想在會試揚名?!?/br> 謝士洲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已經(jīng)淘汰出局的情敵的現(xiàn)狀,他問錢玉嫃:“……提這干嘛?” “給你緊緊皮子,我可不希望他高中了回來收拾咱們,你啊,偶爾也為咱們的將來考慮一下。” 謝士洲握緊她手,說:“在考慮了,你別擔(dān)心,等著嫁我就成?!?/br> 兩人沿著鬧市走了一圈,買了面具,捏了泥人,后來還去放了河燈。全都逛過一遍,錢玉嫃就有些累了,她打個哈欠,說話也帶上鼻音。 馬車是停在鬧市口的,還得倒回去才能乘上回家,謝士洲卻舍不得她走了,他從錢玉嫃手里取了花燈,遞給跟在后頭的丫鬟白梅,把剛才買來的生肖面具給她戴上,也給自己戴上。 錢玉嫃還沒明白他要做什么,就感覺自己被抱起來了。謝士洲一手橫在她后背上,一手摟著她膝彎,抱著人沿著來路往回走。 錢玉嫃愣了好一會兒,等他走出去三五步才扭了一下:“我還能走,你放我下來?!?/br> “我要真放你下來趕明這腿怕不能要了?!?/br> “那也不能這樣……別人都在看我們。” “戴著面具還怕他們看么?” 錢玉嫃撒氣似的戳他胸膛:“看你這穿著還有你后邊跟著的人,能認(rèn)不出?” 謝士洲就笑,笑得熱氣都噴在錢玉嫃耳朵邊上,他道:“倒不是怕他們認(rèn)出來才帶上面具,我是怕你臉紅成猴屁股,給遮一遮?!?/br> “你這么厚的臉皮戴上干嘛?” “跟你配個對,婦唱夫隨啊?!?/br> 那雙沒讓面具遮住的耳朵已經(jīng)rou眼可見的染上粉色,并且在向通紅過度。錢玉嫃終于惱羞成怒,狠捏了他兩把。謝士洲在她耳邊嗷嗷叫喚,不斷抱怨說你謀殺親夫。 這一幕,讓其他一些逛燈市的小姐看來,是既害羞又羨慕。 有人羨慕自然有人為之不齒。 像是特地敢在這種時候出來賣畫的書生都不敢多看,他低著頭不斷念叨說有傷風(fēng)化!謝士洲路過那攤子聽見了還橫了他一眼:“少爺我抱自己的女人,關(guān)你屁事!” 就這一抱,謝士洲又揚了名,連錢府也迎來好些人,堂姐妹之類的都來問錢玉嫃是不是確有其事。長房那兩姐妹是一起來的,錢玉敏表現(xiàn)出十分羨慕,捧著臉做白日夢呢,說她以后也要這么寵的男人。 比起這個還沒經(jīng)過什么坎坷的妹子,錢玉秀要現(xiàn)實得多。 她一會兒肯定兩人感情好,說錢玉嫃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最后能跟謝士洲好上非常難得,又勸她還是多給自己留點余地。 反正話里話外悲觀居多。 錢玉嫃聽著總覺得事起有因,她轉(zhuǎn)身看向錢玉秀,說:“jiejie以前有多開朗,如今怎成這樣?” 錢玉秀許久沒吭聲,錢玉敏說:“她跟我姐夫吵了。” “是為啥?” “我也問了,她不說,我娘應(yīng)該知道?!?/br> 兩個meimei一問一答間,做jiejie的再也忍不住,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錢玉敏平常有些沒心沒肺,這會兒也緊張起來,不敢再說,錢玉嫃則取了手帕,半蹲下來給她堂姐拭眼淚去。 之前問她也不說,這會兒兩個meimei都不敢問了,她反倒有了想傾訴的念頭。錢玉秀擦干眼淚,看著沾濕的白手絹,緩聲說:“吳鵬他,在外頭好像有人了?!?/br> 說起錢玉秀和吳鵬這樁婚事,當(dāng)初也讓很多人羨慕。反正成親之前,吳鵬對她都不錯,變著法來討好才哄得錢玉秀高高興興嫁過去的?;叵肫鸫笙材侨招吕晒贊M足的神情,錢玉嫃都不敢相信才幾年他們感情就破了。 比起錢玉嫃,錢玉敏這親妹子反應(yīng)更大,她蹭一下站起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么。 “jiejie了解清楚了嗎?是真的?” “這種事……要不是真的我會拿來搬弄?我成親之后才知道,他這個人喜歡誰都是真喜歡,可那興頭過得快,弄到手就不稀罕。在我之前,他屋里就有兩個通房,我進(jìn)門后,又納了房妾。要只是這樣,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攤上這么個人,日子就只能湊合過??伤@段時間回來的時辰越來越晚,好不容易在家里一日,還有三朋四友來找,說請他吃酒,好幾次我都在家里等他,他回來那樣,不像是普普通通吃了個酒?!?/br> “你派人跟上去看??!總要弄清楚才好發(fā)作!” 錢玉秀搖搖頭:“嫁出去了不比在自己家。我是少奶奶不錯,少奶奶還能比少爺大?你說吳家的下人聽誰使喚?” 錢玉嫃道:“沒讓伯娘出面?讓伯娘出面找你婆婆說,她兒子她總得管,她不管也得給你放個權(quán)?!?/br> “沒有實打?qū)嵉膽{據(jù),哪能讓我娘去大鬧吳家?”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錢玉嫃憋著一口氣都不順了,她站起來踱了兩步,問:“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去哪里赴宴?” “在春風(fēng)樓?!?/br> 錢玉敏抱著錢玉嫃的胳膊,問她:“你想找過去看看?” 錢玉嫃搖頭:“我不去,我跟謝士洲打聽打聽?!?/br> “對哦!三少爺人面寬見識廣,問他肯定知道。” 錢玉嫃這就寫了個條兒,說他姐夫近來總是受人之邀上春風(fēng)樓吃酒,次數(shù)之頻繁令jiejie憂心,問他知不知道這酒樓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 謝士洲回了信,但是沒寫得太清楚,只道那酒樓的設(shè)計就是外面供普通客人吃飯而里頭別有洞天。這么安排就是為了給某些客人打掩護(hù),方便他糊弄家里,比如你那姐夫。 普通人真就以為那是個尋常吃飯的地方,能進(jìn)到里面的都是被人帶去,進(jìn)去的人出來也不會亂說,生怕鬧得人盡皆知他們以后不方便去。 那是個好臉面的人尋找快樂的地方,謝士洲反正挺不齒,你堂堂正正打著賭坊或青樓的名號迎客,來的人都是明知道他還愿意來,這是你情我愿的生意。春風(fēng)樓很有意思,很多第一次去的根本不知道里頭的門道,是被所謂的朋友領(lǐng)去,朋友只說今兒個帶你去開開眼,你知道什么?稀里糊涂就被帶到里頭,很多只要開過眼,自然而然就沉迷了。 那邊去的體面人多,玩的卻不是什么正經(jīng)游戲。 謝士洲會知道還是因為謝士騫,他們有些生意人喜歡在那邊招待貴客,有段時間,謝士騫常去。 謝士洲怕寫得太清楚污了心上人的眼,他卻不怕開罪錢玉秀,還在信上寫道“這個男人要不得了”。 一來一回沒用到半個時辰,回信送到錢玉嫃手里那會兒她堂姐妹還沒走呢。錢玉嫃拿著信紙臉色變了一變,讓錢玉秀瞧出門道,問她如何。 是堂姐妹,不能明知道還瞞著她呀,要說又不知道該怎么講,錢玉嫃直接把信紙遞她手里:“玉秀jiejie你自己看吧?!?/br> 錢玉秀看完沒多留,把信紙擱下起身就走了,甚至連招呼都沒打過。 錢玉敏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她心里癢癢,問錢玉嫃:“到底咋回事???” “謝士洲說春風(fēng)樓外面是普通吃飯的,里頭還有門道,還說經(jīng)常去那頭的男人恐怕是要不得了?!?/br> 錢玉敏哪怕天真,也想得到那里頭大概是些什么門道,男人喜歡的不就是那些?“當(dāng)初吳鵬對jiejie也是很好的,才幾年就這樣了,他為什么?” “現(xiàn)在追究為什么沒有必要,還是看玉秀jiejie如何打算。” “這男人當(dāng)然不能要,得跟他分開!” “我也是這么想,可她有個兒,那是吳家的孫子,平常又養(yǎng)在吳鵬他娘跟前,帶不走的。她只要舍不得,日子就是湊合過,倒是可以試著擰擰,見不見效實在難說?!?/br> 錢玉敏難受得很:“怎么就讓我jiejie遇上這種王八蛋?與其跟這種五毒俱全的過日子,還不如嫁個安分守己的窩囊廢呢。當(dāng)初說得那么好,就沒一樣能做到的,真是騙子!” “別說了,你趕緊回去?;厝ジ锷塘靠纯?,看怎么幫你jiejie?!?/br> 錢玉敏囫圇點頭:“我先回去,過幾天再來找你?!?/br> 三姐妹聊天時,喬氏跟管家交代事情去了,沒在這邊,等她忙完回來發(fā)現(xiàn)長房那兩個都已經(jīng)不在,還納悶?zāi)?。錢玉嫃說了那事,喬氏估摸也是想起當(dāng)初吳家的誠意,滿是唏噓。 “這人真沒選好。玉秀也是,原先多要強一姑娘,成親之后受了委屈也不回來說,成這樣了才捅出來,我光聽你說都不知道該怎么辦。站在當(dāng)娘的立場,舍不得姑娘一輩子搭在這么個人身上,肯定是想接她回來。祿哥兒又怎么辦呢?吳家還能由她把人帶走?要把人留下的話,這兒子在人家手里長大以后豈會認(rèn)她?認(rèn)不認(rèn)還是其次,她一個當(dāng)娘的人,肯定也怕吳家再娶一個虐待她兒?!?/br> 錢玉嫃寬慰她兩句,說:“這種事,咱們說不上的,怎么選都要看她,您跟著著什么急?” “我就是想到吳鵬以前上門提親的時候,再想到現(xiàn)在,心里難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