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于是乎,李茂剛走,他母親就去趙家找了錢大姑,錢大姑知道兄弟家正在考慮李茂,想著姑娘家端著點好,她就在鬧明白前因后果之后裝出很驚訝的樣子:“你說他在機緣巧合下見了我侄女一回,就上了心?” 李母笑得跟花兒一樣,點頭說是這么回事:“是緣分??!要不他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怎么會見著?不怕告訴你,我兒子也是有很多人喜歡的,從前沒聽說他對誰上心,就昨個兒,人回家去就魂不守舍的,起先還不肯說,我追問半天他才講出來。” 用不著錢大姑搭腔,李母自己就能把戲唱全了。 她道:“我不騙你,他真是頭一回說喜歡誰,這孩子又不大自信,以前趙夫子就說他聰明會讀書,在官學(xué)也是,沒掉出過甲字班,都說他中舉人十拿九穩(wěn),他還是覺得配不上,想把那念頭藏心里邊,我當(dāng)娘的心疼他,可又不認識錢夫人,沒法子,來求求你?!?/br> 這些話,聽著悅耳極了,但錢大姑知道,人在迫切想要成事的時候,那張嘴就會抹上蜜,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她不敢全信,看李家很有那意思,才道:“他看上嫃嫃,眼光不錯,到底能不能成,我得去探探口風(fēng)?!?/br> 李母又對她笑:“合該如此?!?/br> 錢大姑隨后遣了個人去兄弟府上,知會那邊,說她趕明要上門叨擾,通好氣以后,她才照說好的時辰乘馬車過去。喬氏指了個大丫鬟去前面等,自個兒安排好茶水點心候在花廳,想到待會兒要談的是嫃嫃的終身大事,又把女兒喊了過來。 錢玉嫃剛才吃上銀耳涼羹,就聽說母親找。 問怎么著。 丫鬟答道:“姑娘忘了?今兒個大姑太太要過來?!?/br> 經(jīng)白梅提醒,錢玉嫃想起是有這出,她大姑不像二姑那么喜歡攀附,平時不太出門的,說要過來只可能是為了哪一件事,就是李茂。 難怪母親使人來喚她。 “你先去吧,我跟著就來?!?/br> 等錢玉嫃將小碗里剩下那點涼羹吃完,漱過口,看本來穿的那身坐褶了,換了一件rou粉色薄衣,這才帶上白梅青竹兩人過去。 錢大姑也才坐下不多會兒,正在飲茶解渴,侄女到了。 “姑有些時候沒來我家,可想您了?!?/br> 錢大姑放下茶碗伸手招呼侄女過來,讓她挨著坐下,問:“那怎么不過來看我?還得我登門才能見你一回。” 錢玉嫃沖她撒嬌:“熱嘛,這陣子我一點兒也不想出去?!?/br> 聽她倆寒暄得差不多,喬氏插句嘴:“說正事吧,大姐今兒個過來,是不是李家那頭有說法了?” 錢大姑點點頭:“你猜怎么著?就昨個兒李茂他娘找上我,說了得有半個時辰。” “都說了什么?你給學(xué)學(xué)?!?/br> “這要我怎么學(xué)?原話也記不得了,就是說她兒子李茂機緣巧合見了嫃嫃一面,之后就上了心,回去魂不守舍的。她又沒其他門路,只知道嫃嫃是我娘家侄女,厚著臉皮來走我的關(guān)系?!?/br> 喬氏都笑開了,一邊笑一邊促狹女兒:“你看是不是叫我料中了?我就說兒子家要臉皮厚才能娶著媳婦兒,他有那想法主動就會打聽過來,不用咱們勞心費力。” 錢玉嫃卻沒笑,她別過身,眼尾一挑,說:“不是說八月就要考試嗎?不去讀書就琢磨這些?” “要不咋說成親是頭等大事!” “像他這樣,讀書一點兒不專心,真能有大前程?” 三人本來并排坐的,聽到這兒,喬氏站起來,挪到對面能看到女兒神態(tài)的位置上:“我說閨女,這才兩天你就變卦了?前頭你還說看得上。” “我只說他長得不錯,其他方面那是一眼能瞧出來的?” “那你是說這個李茂就不能要了??” 錢大姑生怕侄女點頭,趕緊插了句嘴:“他喜歡你肯定經(jīng)常會想到你,這控制不了,嫃嫃咱們不能那么草率,你不直接答應(yīng)可以,也別拒絕,等鄉(xiāng)試考完放榜再說,那頭我?guī)湍憔徶阆胂?,李茂也還不到雙十的歲數(shù),多年輕,他要是能中舉人,往后肯定是大好的前程,你給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留點余地?!?/br> “你姑說得是!現(xiàn)在是他主動,他喜歡你,咱就給他時間,等幾個月?!闭f著她又看向錢大姑,“也不是咱家勢利,我們嫃嫃從小就讓我跟老爺慣著,不說錦衣玉食,也是嬌寵著養(yǎng)大的。她要嫁人,勢必得選個有能力對她好的,光心里喜歡不成,這男人沒什么家底就得很有本事,否則不得靠我姑娘嫁妝過活?那她出門要給人笑死。” “我懂!你看我們老趙就不像其他那些有本事,我這些年越發(fā)不愛出門,見著以前的閨中密友都感覺沒有面子。” “趙姑爺還是好,他德行好,也把你擱心上了。” 錢大姑嘆口氣:“他好的方面是不少,要不日子早該過不下去?!?/br> 當(dāng)姑娘的時候重感情些,那會兒覺得我喜歡才是第一要緊,可你喜歡個人有時候就跟喜歡個東西沒差,當(dāng)時拿他當(dāng)寶,過了那勁兒日子就是湊合過,能恩愛一生的委實很少。 錢大姑當(dāng)初是喜歡,她要嫁給趙文弼。 現(xiàn)在輪到侄女兒說親,她就不是當(dāng)初那想法,人好不好往往要相處久了才知道,眼下能挑的就只有條件。李家看根腳是不如錢家,李茂唯二就兩份籌碼,一來他長得好,二來聰明會讀書興許會有前程。 錢大姑絕對是站在侄女這邊的,跟弟媳商量好了以后,她回去給李母回話—— “我替你試探了,有譜兒,但眼下不好談。且不說嫃嫃她對李茂沒任何了解,只說兩頭的情況,這會兒你去提親,我兄弟要是答應(yīng)了,他沒面子,你也一樣?!?/br> 生出那樣出色一個兒子,李母很得意的,她一直覺得自己往后會活得比城里這些富家太太要好。 但那是還沒到來的以后,眼下嘛,他們是比不上錢家。 一般來說,嫁女兒的最差也得是門當(dāng)戶對,找個比自家稍稍好上半階一階的也正常。她家這情況,要不是兒子出色,哪可能高攀錢小姐? 李母不敢抱怨,她再次拜托錢大姑,讓她有機會多替李茂美言幾句。 “我兒子是真喜歡錢小姐,事情要是能成,她來我家肯定享福,我跟親閨女似的對她?!?/br> 錢大姑聽著好笑:“李茂的心意我知道了,那頭也知道了,我還問了嫃嫃,她心里沒裝著誰,讓你們李茂加把勁吧?!?/br> 李母喜不自勝,從趙家告辭以后,就親自去了官學(xué)堂。 她說家里有要緊事,請人家喊李茂出來,李茂趕著出來連汗都顧不得擦,一問才知道家里啥事沒有,是他娘去拜托了趙先生家,請人家牽線搭橋。 “不是說等鄉(xiāng)試考完再談,娘你怎么……” “我怎么?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不看看人家小姐是什么條件,想娶她的少不了,我不去打點一下,等你這頭結(jié)果出來黃花菜都涼了,還談什么?” 話是這么說,李茂還是覺得他娘熱情太過,他又不能去指責(zé)。 這時候李母說:“我看那頭對你還是有些滿意,你要是能今年就中舉,好事很可能成。娘過來就是跟你說這個,你可千萬好好發(fā)揮?!?/br> 對這次考試,李茂準備充分,他把握很大的。 在反復(fù)求證并確定當(dāng)娘的不是說假話騙他之后,他無處安放的心都定了,就好像漂泊的小船靠了岸。這些年來李茂最高興就是這一刻,當(dāng)然更高興是考完鄉(xiāng)試以后,最后一場結(jié)束,他覺得這次十拿九穩(wěn),已經(jīng)想象到來日放榜自己高中的情形。等中了舉人,他就有底氣去懇求錢老爺,請對方將愛女下嫁給他。 等考官閱卷的日子里,趙姑爺去問過本人,跟著錢家那頭就知道李茂很有把握。 就連放假在家的錢宗寶都以為jiejie這回能訂出去了,還道讀書人好,明事理通人情,不像有些趕風(fēng)口上發(fā)了點財,有錢是有錢,德行差得可以。 “就像唐旭,他就是家里還成本人爛透了。以前在學(xué)堂就是混,被我舉發(fā)之后怕挨打就跑回來,你猜他現(xiàn)在干啥?” 上午那會兒錢玉嫃放了兩個香瓜到井里,剛撈起一個,正在指揮白梅切瓜。她順口一問:“在干啥?” 錢宗寶一手托頭,一手拿個紙扇招風(fēng),懶洋洋說:“養(yǎng)好臀上的傷以后跟他爹跑了幾天,闖不少禍。他爹給擦屁股都不耐煩了,就把他扔在家里,他待不住又往外跑,這段時間跟城里那群二世祖打得火熱,當(dāng)?shù)谋葤赍X,做兒子的在比誰會花錢?!?/br> 錢宗寶說起來都替二姑心疼。 看看跟他一起玩的,謝三陳六家里都是巨富,扔出來那點就是灑灑水,唐姑爺本來就不太會做生意,攤上這么個玩意兒,家不得敗了? 錢玉嫃是不認識什么謝三陳六,這兩家她知道?。骸八趺椿爝M那里面去的?人家肯帶他玩?” “趕著去捧臭腳唄,他捧得舒服人家不在乎多個跟班?!?/br> “那二姑不管管他?” 這問題錢宗寶也回答不上,他又不是二姑肚子里的蛔蟲,哪知道人家怎么想? 得說人跟人是不一樣,錢玉嫃聽說這事只覺得表弟坑爹,唐家那邊雖然也心疼錢,他們更高興唐旭打進了蓉城那些巨富少爺混的圈子。唐旭明明是個跟在后頭拍馬屁的,他回去卻說自己跟謝三少關(guān)系很好,見面都是喊哥。 錢二姑非常高興,覺得能攀上謝家錢沒白花。 她還琢磨著下次家里宴客讓阿旭把謝家少爺請來,她再給娘家兄弟下個帖,請兄弟包括弟媳這些過來看看,長長面子。 第7章 錢二姑是那么安排,但整個九月都沒個可供她做酒請客的日子,十月頭上還是沒有,至十月十七,唐老太太過壽,他們計劃熱鬧一場,便送了請?zhí)ビH朋好友家。同時錢二姑找上兒子,讓他把最近結(jié)交的朋友請來。 唐旭一扭頭,不樂意:“要是我過生,請幾人說得過去,這是祖母過生,咋的還要三少六少備厚禮上門道賀?咱家哪來這么大面子?” “變個說法不就得了?只說家里辦酒席場子熱鬧請人過來坐坐。你不是說跟人家稱兄道弟?請個人還請不來?你錢白花?” 生怕當(dāng)娘的扭著錢不放,唐旭只得答應(yīng)下來。 “成成,我去請人。先說好人家三少六少都是場面人,到了咱家得好生招待?!?/br> “還用你來提醒?杵著干啥,快去??!” 唐旭剛坐下沒多會兒,又讓他娘轟了出去。為方便從家里拿錢,他硬著頭皮請了謝三陳六。 陳六一口回絕:“我有事,沒那個閑?!?/br> 沒等唐旭遺憾,謝士洲轉(zhuǎn)頭問他有什么事? “來了幾個親戚,誰伺候都不舒坦非要我陪,我娘說我別的不行就算了,吃喝玩樂總會,讓我好生招待?!?/br> 謝士洲樂了:“哪家親戚那么大面子?” “還不就是表姐表妹什么的?!?/br> “是要順便給你選個?” 陳六險些跳起來:“別嚇唬我!” 謝士洲往后一靠,一身懶散道:“誰嚇唬你?我娘也在打這主意,前頭還請她侄女兒來避暑,讓我沒事少往外跑多陪陪表妹,你猜我怎么?” “你怎么?” “我給她找了說書的唱曲兒的唱大戲的從早上就伺候著,點心茶水應(yīng)有盡有,怕她嫌棄場面冷清還約了人一起來玩。說要看園子我給清場,說要游湖我給找船,說要打牌我給湊角兒……她想得到想不到的我都帶著玩遍了,表妹來我家那是賓至如歸。后來我娘再去請她,人稱病婉拒了。” 陳六沒什么可說,就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謝夫人怎么沒打死你?” 謝士洲今兒個心情格外的好,他吹個口哨,洋洋自得說:“別看我爹兒子生得多,受老太太疼愛的金孫只得少爺我一個!有老太太壓陣,你說誰敢動我?” 在這方面,陳六輸了。 他雖然也是受家里疼愛的兒子,但上頭還有兩個長本事的親哥哥。謝士洲闖了禍他爹要打他,他奶奶能抄著家伙打他爹去。換做是陳六,全家人只會說“活該”以及“學(xué)學(xué)你哥”。 “真羨慕你……” “羨慕什么?主意給你出了,你學(xué)我,你表妹待不了幾天就得走,誰再提讓她嫁你她就能哭出血來?!?/br> 陳六冥思苦想,覺得這么折騰風(fēng)險太大,就算能順利氣走表妹,家里不收拾他?搞不好本來還有轉(zhuǎn)圜,回頭直接勒令一年內(nèi)必須成親,再讓他跟著做生意去,那不是更慘? “你別給我出餿主意,我還是好生點伺候,想個辦法將人請走?!?/br> 好在唐旭還記得他是來做什么,看兩位少爺聊完這茬,趕緊插話:“可惜了六少爺沒空,三少能否賞光?” 謝士洲沒立刻答復(fù),他想了一會兒,問:“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