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高木敬二；三十五歲左右，消瘦、穿一身黑色和服，留著披肩長發(fā)，面目半遮、臉色蒼白。

    就沖他這穿著和長相，大半夜在黑一點(diǎn)的地方扮鬼都不用化妝。

    而那位“五十嵐”，看著年紀(jì)就比較大了，至少也有六十多歲，穿戴很普通，像個隨處可見的老大爺。

    對于這三個人的名號，榊自是有所耳聞；三人皆是在櫻之府赫赫有名的雀士，在賭博的圈子里混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聽過他們的傳聞。

    就像……這三人，也都聽過“勝負(fù)師”的大名一樣。

    ……

    五分鐘后，榊已坐上了龍之介的位置，準(zhǔn)備加入牌局。

    而龍之介則坐到了牌桌附近的沙發(fā)上，讓女仆送來了一壺清酒和幾碟刺身。

    美酒、美食、和牌局，都是他樂于去品味的；當(dāng)然了，美女也是，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荒井龍之介是一個很喜歡玩的人，他也確實(shí)有玩的資本。

    龍之介的父親荒井信一郎是聯(lián)邦政府的“內(nèi)閣十輔”之一，即實(shí)際掌握著這個星球控制權(quán)的十人中的一個。

    金錢，對龍之介來說……從來都只是一個數(shù)字而已，只是用來衡量他想要的東西有多少價值的計量單位；金錢從來都不會成為他獲得某樣?xùn)|西的阻滯，只會成為他的伙伴……最可靠的伙伴。

    今天，龍之介將這四名高手聚集在一起，就是為了去玩一場“錢”的游戲。

    兩周之后，就在櫻之府，會有一場名為“最高游戲”的聚會。這場聚會的參與者，全都是聯(lián)邦高層或超級富豪的子孫輩們；他們相約，每人都可以帶一名“助手”前往，而最終贏得游戲的人，可以得到一件“天下無雙”的獎品。

    對于這么有趣的事，哪怕是沒有獎品，龍之介肯定也是要去摻一腳的，何況這次游戲的舉辦地就在他的故鄉(xiāng)櫻之府，他更是不愿錯過。

    因此，最近這半個多月，他都在四處尋訪有名的賭徒，希望可以從中選出一人，作為自己的助手。

    不過，龍之介畢竟是位“少爺”，對于那個黑暗的世界，他還是了解甚少；哪怕他偶爾去一些非法的場所玩樂，暗處也總是會有人跟隨保護(hù)。通常，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保鏢們就已經(jīng)把很多潛在的威脅擋在門外了，他最多就是輸點(diǎn)錢，而這對他來說根本不叫事兒。

    若龍之介真的很懂行，對那“黑暗的世界”有所了解，他也不會等到今晚的偶遇后，才打聽到榊是何方神圣。

    但無論如何，榊，終究還是被帶到了龍之介的面前。

    雖然龍之介并未跟榊提起“最高游戲”的事，只是提出讓他坐下打一個半莊，但榊也沒有拒絕；本來嘛……人都被你抓來了，別說讓打麻將了，讓是讓你打自己的耳光，你敢拒絕么？

    “那么……咱們賭點(diǎn)兒什么呢？”剛坐下，榊就開始搞事。

    當(dāng)然，所謂的“搞事”，也只是從別人的角度來看；在榊自己看來，提這個問題是非常正常的，就跟去公共廁所時問人家里面有沒有免費(fèi)的衛(wèi)生紙一樣正常。

    “喂，小子?！贝蠛觾?nèi)是第一個做出回應(yīng)的，“你可別太過分了，荒井君都說了，只是讓你坐下隨便玩兒玩兒……你居然還想在這里賭錢？”

    “也未必得是錢啊?！睒Y道，“賭別的東西也可以的……那啥……你有年輕漂亮或者風(fēng)韻猶存的女性親人嗎？”

    乓——

    大河內(nèi)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身，一把攫住榊的衣領(lǐng)：“你小子……故意找茬嗎？”

    “嘻嘻嘻……”這時，高木忽然陰笑出聲，“原來如此……不愧是被稱為‘勝負(fù)師’的男人。”

    “哈？”大河內(nèi)聞言，轉(zhuǎn)頭看向高木，“你在那兒嘀咕什么呢？你這僵尸混蛋?！?/br>
    “搞不清狀況的是你啊……大河內(nèi)。”一秒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五十嵐也開口了，他的嗓音帶著他那個年紀(jì)的人特有的沉穩(wěn)和滄桑，語速也是比較緩慢，“這位小哥，可是個貨真價實(shí)的‘賭徒’哦?！?/br>
    “什么意思？”大河內(nèi)問這問題時，手上的力道已經(jīng)松了下來。

    榊見狀，便順勢扯了一把，將對方的手拿離了自己的領(lǐng)口。

    “勝負(fù)的意義，不就在其所背負(fù)的籌碼有多少嗎?！睒Y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淡然言道，“贏了無法得到什么，輸了也不會失去什么……還能叫賭博嗎？”

    “你還真能說啊……”大河內(nèi)聽了，一臉不爽，還想罵街。

    好在龍之介及時開口道：“好啦好啦，各位……稍安勿躁?！彼壬弦豢谇寰?，再道，“本來我不想提的，不過榊君的話有道理，也提醒了我……差不多也該告訴你們了?！?/br>
    此言一出，牌桌邊的四人皆是看向了龍之介，準(zhǔn)備聽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很顯然，大河內(nèi)、高木和五十嵐這三人，也都還沒聽過“最高游戲”的事；雖然他們仨已被龍之介請來超過一周的時間了，但也只知道荒井少爺“有事要他們辦”，至于具體是什么事……龍之介本人不說，他們也不方便打聽。

    “我就直說了吧，眼下這場牌局，算是一場篩選吧?！饼堉榈?，“這一個半莊過后，點(diǎn)數(shù)領(lǐng)先的人，可以留下……而剩下那三位，就可以回去了?！?/br>
    “嘻嘻嘻……”高木陰笑道，“荒井君，請問……留下的人，或者說被你‘選中’的人，又有什么好處呢？”

    “這個嘛……”龍之介道，“那好處肯定是你們在外面賭一輩子也得不到的，不過，詳情……我只能跟留下的那個人講?！?/br>
    言至此處，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桌邊那四人的表情，隨即沖著榊道：“榊先生，這樣的籌碼，你可滿意了？”

    不料，榊不假思索地言道：“當(dāng)然不滿意?！?/br>
    “什么！”大河內(nèi)當(dāng)時就驚了，他瞪著榊道，“你小子可別得寸進(jìn)尺！”

    “荒井先生?！睒Y無視了大河內(nèi)，很快接道，“你給的條件，是不公平的……這場賭局，贏了可以得到好處，輸了也無非就是離開罷了……他們?nèi)齻€是什么情況我不知道，但我本來就是被你強(qiáng)行‘請’來的，在這種條件下，輸贏對我而言依舊是沒什么意義……與其去爭取某種未知的報酬，我還不如故意輸?shù)?、少惹麻煩。?/br>
    龍之介聽罷，想了幾秒：“那么……榊君你想如何呢？”

    “就一千吧。”榊接道，“今天在麻將館里，我差不多就贏了你這個數(shù)。”

    在這個宇宙，聯(lián)邦的貨幣是統(tǒng)一的，名為rank＿macro＿banknote，縮寫為“rmb”；這種貨幣上沒有印任何人物的頭像，無論硬幣還是紙幣，兩面分別都印著聯(lián)邦的徽章和貨幣發(fā)行地的風(fēng)景名勝——比方說，在龍郡印刷的錢，正面就是聯(lián)邦徽章、反面則是長城；而在櫻之府印刷的錢，正面也是聯(lián)邦徽章，但反面就是富士山。

    聯(lián)邦成立的百余年來，rmb已發(fā)行過很多版，世界各地的貨幣版型至少也有幾百種，還有專門收藏不同樣式貨幣的收藏家存在；當(dāng)然了，無論版型如何、面額多少，rmb都是全球通用。

    至于這種貨幣的購買力，與平行宇宙……也就是我們這個宇宙中、二十一世界初的rmb大致相同。

    “哈！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贝蠛觾?nèi)聽到榊的要求，當(dāng)即就笑出聲來，“羅里吧嗦說了那么多，結(jié)果就是要賭一千而已嗎？什么勝負(fù)師啊，真是窮酸得……”

    “結(jié)算時，點(diǎn)棒每差一點(diǎn)，就算作一千。”下一秒，榊的后半句話，把大河內(nèi)的嘲諷生生頂了回去。

    “你說什么？”這下，不僅是大河內(nèi)，連高木和五十嵐臉上的神色也都變了。

    “哈哈哈哈……”看到這一幕，龍之介卻是大笑出聲，樂得合不攏嘴，“好！好！我同意了！”當(dāng)他看到那幾人臉上的表情變化時，他似乎隱隱理解了榊所追求的東西，“來吧……各位，如果自信是最強(qiáng)的雀士，就沒什么好怕的不是嗎？”

    第二章 雀士的較量

    麻將（本篇中一般指日本麻將，因?yàn)槿照Z將麻將讀作“麻雀”，所以麻將選手也稱“雀士”）的第一局稱為“東一局”，一局結(jié)束后，只要莊家下莊，即進(jìn)入“東二局”，以此類推，至“東四局”為止，這四場稱之為“東場”；東場結(jié)束后就開始“南場”，由“南一局”開始，到“南四局”為止。

    東南場這八局，稱之為“半莊戰(zhàn)”，也叫“東南戰(zhàn)”；所謂“打一個半莊”，就是打完東南八局的意思，也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玩法。

    而點(diǎn)棒，即麻將中用來記錄“持有點(diǎn)”的道具，也可以視為是麻將特有的一種“籌碼”。

    通常的做法是：開局時給每人分配25000點(diǎn)的點(diǎn)棒——萬點(diǎn)1支、五千點(diǎn)1支、千點(diǎn)9支、百點(diǎn)10支。

    當(dāng)然，有時也會根據(jù)總點(diǎn)數(shù)的不同有其他的分法；比如眼前的這場牌局，采用的就是20000點(diǎn)的規(guī)則，所以每人五千點(diǎn)2支，千點(diǎn)9支、百點(diǎn)10支。

    根據(jù)榊提出的要求，點(diǎn)棒的每1點(diǎn)都將換算為1000rmb，也就是說，這場麻將在開局時，四人就已各自押上了整整兩千萬。

    雖說這四位都是有名的職業(yè)賭徒，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用來保命的積蓄，但兩千萬……絕不是說拿就能拿得出來的。

    對于普通的聯(lián)邦公民來說，這已是足夠其安穩(wěn)度過一生的巨款了；即便對賭徒來說，這也已經(jīng)是可以用來作為“退休金”的金額。

    毫無疑問，在座的四人、包括榊無幻自己，沒有一個掏得出那么多錢來。

    不過，這也無妨，因?yàn)樗麄兾幢匾瞿敲炊唷?/br>
    在這個半莊結(jié)束之前，點(diǎn)棒就還只是點(diǎn)棒而已，只有到結(jié)算時點(diǎn)棒不足20000點(diǎn)的人，才需要付出失去的差額。

    比如，在南四局結(jié)束時，有一人的點(diǎn)棒變成了36000，而另外三人則分別是20000、15000和9000點(diǎn)，那么，持有36000點(diǎn)的人，不但沒有出錢，還凈賺了一千六百萬；20000點(diǎn)的人則是不輸不贏；只有15000點(diǎn)和9000點(diǎn)的人，分別損失了五百萬和一千一百萬。

    這樣看來，即便贏不了，只要盡可能地減小損失，也不至于會賠足兩千萬。

    但……這樣的想法，對賭徒來說，是危險的。

    在賭博的世界里，想著“我要活下來”的人，和想著“我要贏”的人，做出的選擇自然是不同的。

    高額的賭注，就像一面照妖鏡，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其面前顯出“我要活下來”的本心；唯有真正的賭徒、無賴、惡棍……那些了解賭博真意的人，才能保持冷靜，守住內(nèi)心的防線。

    ……

    價值兩千萬的半莊，注定不會平淡。

    由于使用的并非是自動麻將桌，所以洗牌、切牌、碼牌都是由人來完成的，對于四名“行家”來說，在洗牌階段博弈就已經(jīng)開始了。

    東一局，第三巡。

    大河內(nèi)，已然聽牌。

    “聽牌之達(dá)人”絕非浪得虛名，僅三巡，他的手上就已是“三張北風(fēng)、一二三萬、三四五六七七七餅”的牌型，即“二五八或三六餅的多面聽”，十分理想的狀況。

    就在這時，榊漫不經(jīng)心地打出了一張兩餅。

    大河內(nèi)見狀，剛咧開嘴角，準(zhǔn)備叫胡并嘲諷榊兩句，沒想到……

    “胡（為方便理解，下文皆用‘胡牌’而非‘和牌’表述）了?！鄙霞业母吣緭屜冉睾?，“斷幺九，一千點(diǎn)?！?/br>
    “切……”看到對方開牌時，大河內(nèi)不快地啐了一句，“竟然胡這種小牌……”

    “嘻嘻嘻……”高木卻是不以為意地回道，“就算是小牌，也是上百萬一局啊……而且……看你那副已經(jīng)多面聽的架勢，我不得不防你一手自摸吧。”

    話是沒錯，但真正的重點(diǎn)，高木并未言明。

    像他們這樣的行家都很清楚，在賭博中，“運(yùn)勢”這種東西……是切實(shí)存在的。

    和骰子、花札、牌九那種瞬間分出勝負(fù)的游戲不同，麻將是持久戰(zhàn)，在進(jìn)行的過程中，“運(yùn)勢”會多次轉(zhuǎn)移；而如何破壞、或奪走他人的“運(yùn)勢”，是一門非常重要的技巧。

    對于一般人來說，要做到這點(diǎn)可能很難，即便他們察覺到了“運(yùn)勢”此刻在誰的身上，也沒有太多的手段去干涉，但對于“行家”來說，辦法多得是。

    眼前高木胡的這一把小牌，就是為了破壞大河內(nèi)的“運(yùn)”，而其結(jié)果也立竿見影……

    ……

    東二局，同樣在第三巡。

    高木手中的配牌已是三色同順，單吊四餅，并且……

    “立直?！备吣竟麛嗟啬贸隽艘磺c(diǎn)棒報聽。

    按理說，在這種級別的對局中，單吊并指望對手來點(diǎn)炮，那種幾率是很渺茫的。

    而且立直（指在“門前清”，即沒有吃、碰、明杠、所有手牌都是自己摸到的情況下宣布聽牌，此時擺放一根立直點(diǎn)棒作為宣言牌，在接下來的對局中，立直者摸到什么牌就必須直接打出，直到有人胡牌為止；如果最終是立直者自己胡牌，則可以加番，如果是在立直后的那巡立即有人點(diǎn)炮或自摸，即為“立直一發(fā)”，可以再加番）的風(fēng)險很大，萬一在座的三人里有人正好在做大牌，立直者很有可能自取滅亡。

    然……高木，并不在乎這個。

    被稱為“牌山幽靈”的男人，自有他賴以生存的絕技，那就是——移花接木。

    這招的效果是：在他摸牌的時候，可以將摸起的那張牌，與自己面前牌山上層的十七張牌中的任何一張進(jìn)行調(diào)換。

    至于換法，很簡單……就是摸牌時，用四根手指豎握麻將，在將牌拿向自己、并經(jīng)過牌山的瞬間，讓這張摸到的牌保持在與牌山上層一毫米都不差的水平高度，并和那張自己想換進(jìn)來的牌的一面完全重合；接著，快速、無聲地用自己摸到的牌把牌山中的那張牌“頂”出來，然后用同樣的手勢豎握住被頂出來的那張，而將自己摸到的牌嚴(yán)絲合縫地留在牌山上，最后若無其事地將自己換出的牌收入。

    用慢動作來看的話，這也并不是什么特別復(fù)雜或困難的動作，但要將這招的速度練到“哪怕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也沒人能看出來”、“哪怕有人看出來了也來不及抓現(xiàn)行”的境界……那就是上千次、上萬次的練習(xí)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了。

    另外，施展“移花接木”還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必須在碼牌階段就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前牌山上層的牌是什么，如果連自己要換的牌在哪兒都不知道，光把手法練成了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