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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臣妻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裴相語氣一萬分真摯,“老武安侯既有軍功,又有從龍之功,且還是陛下的姑父與岳父,陛下仁義,怎會如此?!”

    他道:“陛下仁義之心,當(dāng)彪炳史冊,若非陛下對華陽大長公主手下留情,不想見血,也不必用幾年的時間,平和漸進地打壓華陽大長公主的勢力,陛下為讓大長公主與武安侯府能有退路,寧可多花上幾年的心思與時間,如此寬和仁義,又怎會與老武安侯之死,有半點牽扯,陛下圣心,豈是那些小人,可以用小人之心,妄加揣測的……”

    圣上長嘆,“這道理,丞相懂,明郎應(yīng)該也懂,只可惜朕這姑母不懂,這些年,半點體會不到朕的苦心……不懂也就不懂吧,離不得不懂的那一日,也不遠了……”

    裴相道:“陛下運籌帷幄,英明神武?!?/br>
    這一句奉贊,也不知圣上受不受用,裴相見圣上走至長廊盡頭的幾樹綠萼梅旁,手攀花枝,靜看了許久,忽又問道:“朕聽說,丞相打算招翰林院的侍講學(xué)士溫羨,為女婿?”

    裴相心道,難道圣上是為此事來此,忙恭聲道:“微臣已打消這念頭了?!?/br>
    圣上的聲音,像是有些驚訝不解,“為何?是嫌他官階不夠高?還是他做下何事,失了丞相的青眼?”

    裴相心中叫苦,暗想圣上何必明知故問,愈發(fā)語氣恭謹(jǐn)?shù)溃骸叭萑A公主既對溫學(xué)士有意,小女豈敢與容華公主相爭?!”

    圣上攀著花枝的手,猛地一松。

    此地,當(dāng)朝丞相陪著圣上在冷風(fēng)中餓肚子,那邊明華街沈宅,各式佳肴,已端呈上桌,沈湛看妻子低頭扒拉著碗中的白米,一副心事重重、沒有食欲的樣子,想她定是擔(dān)憂父親的緣故,安慰她道:“我派出的人,已在路上走了五六天了,很快就會到琴川了,到時候就有消息了,別擔(dān)心……”

    溫蘅已知內(nèi)情,但也不能說,只能點了點頭,勉強露出一點笑意道:“好,我聽你的?!?/br>
    沈湛夾了些妻子素日愛用的菜,放在她面前小碟中,一邊勸她多吃些,一邊與妻子閑話,想分散妻子的注意力,讓她不要為父親過于憂心。

    他說著說著,也說到了溫羨的婚事上,對妻子道:“慕安兄與裴相千金的那樁婚事,怕是不成了……”

    “為什么?”溫蘅不解問道。

    “……說是容華公主相中慕安兄了……”

    溫蘅一口鮮湯嗆在喉嚨中,沈湛忙端茶送至她唇邊,輕拍她后背,助她順氣,溫蘅喝著茶緩過氣來,立追問道:“容華公主?!真的假的?!”

    第74章 折中(五更)

    “雖然只是傳言,但也未必是空xue來風(fēng)”,沈湛道,“我上次入宮給太后請安時,聽容華公主盛贊慕安兄,說他溫文爾雅,玉樹臨風(fēng)”,他將自己刨除,感嘆著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公主這樣賞贊一名男子?!?/br>
    溫蘅聞言更是驚訝,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容華公主鐘情哥哥的樣子,更是想象不出容華公主與哥哥在一起是何模樣,哥哥那性情,也許還是溫柔些的女子,比較般配吧……

    沈湛默默嚼咽了一筷鮮蘑菜心,靜看著妻子神色問道:“……這事,你怎么看?”

    溫蘅道:“難以置信”,她怎么想怎么覺得容華公主與哥哥性情不投,她原還以為哥哥真要做了裴相的女婿,要娶了那位溫柔賢淑的裴三小姐,還以為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多一位溫柔可親的嫂嫂了……

    如此一想,溫蘅不由為婚事告吹的哥哥感到惋惜,沈湛看妻子神色惋惜,又默默夾了一筷菜心,口中無聲嚼著,心中迷茫有如亂麻,理不清楚……

    ……慕安兄的“別有用心”是真的,種種可疑之事是真的,避孕藥丸的存在是真的,妻子的有意欺瞞,也是真的……

    ……但,同時,妻子對“悖逆?zhèn)惓!敝碌姆锤?,不似作偽,對慕安兄婚事告吹的惋惜,也不似作偽…?/br>
    沈湛心里頭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越想越亂,他甚至有點忍不住,想要直接開口問問妻子,可話到喉邊,卻又說不出來,只是又夾了一筷鮮嫩的菜心,放到妻子面前的小碟中,輕道:“嘗嘗這個,鮮得很?!?/br>
    整座京城都已入夜,因是嚴(yán)寒冬日,路邊攤販極少,行人頂著冷風(fēng),步履匆匆地往家中趕,誰也不知擦肩而過的那輛普通青布馬車?yán)?,端坐著?dāng)朝天子。

    皇帝人倚坐在馬車內(nèi),心里想著不久前從裴相那兒聽到的容華相中溫羨一事,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可思議。

    他前段時間病了一場,積了不少朝事下來,這些天,一直在忙著處理,無暇聽底下探聽的消息,竟不知,他這meimei,還生出了這心思來……

    雖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這……這情,到底是從哪處旮旯角,給拐出來的……

    皇帝細思meimei性情,總覺此事另有蹊蹺,他一時不明所以,且先擱下,心中盤算起另一件事來。

    一朝門庭顯赫,一朝亂葬荒山,定國公謀逆被誅一案發(fā)生時,他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其中內(nèi)情,漸漸長大后,才從他人口中得知,老武安侯與華陽大長公主,正是在此事后,漸受父皇倚重,權(quán)勢愈盛。

    父皇臨終之際,留老武安侯與裴相在側(cè),言稱“托孤”,老武安侯與裴相自然跪地表忠,發(fā)誓赤膽忠心日月可鑒,將竭力輔佐太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父皇靜聽他二人說完,又屏退他們,只留他單獨說話,囑咐了一應(yīng)朝事后,最后問他,日后要做個怎樣的皇帝。

    他當(dāng)時回道:“兒臣施以仁政治天下?!?/br>
    父皇聞言淡淡笑了一聲,“仁治天下,天下歸心,但當(dāng)皇帝,只守著仁義不成,有時候,心也要夠狠,心不狠,金鑾寶座,就坐不穩(wěn),帝位不穩(wěn),則江山不穩(wěn),風(fēng)雨飄搖,生靈涂炭。”

    言止此處,父皇薄涼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一字字沉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他能感覺到,父皇話中有話,似還有未盡之語,但也不想再對他說,他也能感覺到,父皇看他的目光中,隱有一絲失望,或還有其他,但他不敢奢望。

    他與父皇之間的父子關(guān)系,從小到大,都像是一道繃得筆直的琴弦,緊張干冷,即便他做了太子,這樣的狀態(tài),也沒有絲毫改變,直到父皇駕崩,這弦猝然斷了,父皇離開人世,留他一人,手里握著斷弦,至今悵惘難消。

    他很少想起父皇,但每次想起,心情都很是復(fù)雜難言,猶記得在南書房念書時,一次秦貴妃所生的五皇子,言辭侮辱他母親,他氣不過,忍不住與五皇子扭打起來,父皇聞訊趕到后,問都不問,就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父皇平日對他冷淡,幾是不聞不問,偶爾來母親這里,同他說幾句話,也只是問問學(xué)業(yè)而已,母親安慰他不要太在意皇家的父子之情,他本也習(xí)慣了父皇待他的冷淡態(tài)度,可這不問緣由的一巴掌,還是讓年幼的他,感到委屈難受,回去蒙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場。

    兩天后,父皇夜里來母親的云光殿,問他“怨父皇嗎”,他嘴上說“兒臣不敢”,可心中的怨氣,故意流露在語氣中,絲毫不加掩飾,心中氣鼓鼓地想,大不了就再挨一頓打,反正他這個兒子,在父皇那里,什么都不是。

    但父皇聽了他這充滿怨氣的一句“兒臣不敢”,也沒再動手,只是冷笑一聲,擺擺手,讓他退下。

    第二天早上,他在庭中練習(xí)射箭時,忽然覺得背后有人在盯著他看,轉(zhuǎn)看過去,竟是負(fù)手站在廊下的父皇。

    他手持弓箭,如儀行禮,父皇冷冷道:“握弓無力,射箭不穩(wěn),難怪無一箭能中靶心。”

    說罷自他手中拿過弓箭,張弓搭箭,連射三支,三箭都正中靶心,最后一箭甚至穿透了箭靶,“奪”地一聲釘在后頭紅木上。

    從前,父皇問一句,他才答一句,言辭間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絲毫逾越,可那一日,也許是長期被忽視所積攢的失落,與前幾日被摑打的委屈難受,一起堆積起來,攪得他心里怨氣難忍,竟忍不住主動開口道:“兒臣尚且年幼,力有不足,等兒臣長大了,也可以像父皇一樣,正中靶心,射穿箭靶!”

    父皇沒對他這番“宣言”加以褒貶,只是問他,“為什么和你五哥打架?”

    他如實道:“五皇兄辱罵兒臣的母親?!?/br>
    父皇淡淡看他,“就為這個?”

    他梗著脖子道:“就為這個!誰也不能侮辱兒臣的母親??!”

    他知道父皇有多偏愛秦貴妃所生的兩名皇子,嚷完這話,就等著再挨一巴掌,可父皇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說什么,冷笑一聲,提步走了。

    臨終之際,父皇又同他提起了這件事,再次問他,“怨父皇嗎?”

    十三歲的他不說話,只是心情復(fù)雜地望著龍榻上病重的男子,曾經(jīng)那樣高大英武,如高山般令他仰望,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地身形清瘦、面色蒼白,說話的聲音,亦是虛弱乏力。

    父皇看他不回答,唇際浮起虛緲的笑意,“朕小時候也被父皇打過,后來,也登上了帝位?!?/br>
    啞聲說了這一句后,父皇不再看他,只輕道:“下去吧,請你母妃進來?!?/br>
    他垂首恭聲道“是”,將走時,又聽父皇低低說了一句,“好好孝順你的母親,她是柔善之人,不該經(jīng)受任何風(fēng)浪,你要盡心侍親,保她余生,安樂無憂?!?/br>
    父皇駕崩,母后成為太后,他成了大梁朝新的江山之主,登基那一天,他身穿帝袍,端坐金鑾寶座,高高在上地看著以老武安侯和裴相為首的眾臣,朝他三叩九拜時,心中一瞬間似乎想到很多,史書上歷朝歷代的權(quán)勢斗爭,父皇臨終所說的“心狠位穩(wěn)、不拘小節(jié)”,心海在那一刻似如浪潮翻涌不停,但又像是風(fēng)煙掠過,什么也沒有落在心底,只是將目光看向了殿中的明郎。

    按制,也只是十三歲少年的明郎,并非朝臣,無品在身,不該來這金鑾殿上,但他為他破例,特地準(zhǔn)他與眾臣一同參拜,只因昨夜,他們已經(jīng)約好,此生君臣一心,共守大梁江山。

    父皇臨終前看他的目光,也許真的隱含著失望,他也的確不夠心狠,這幾年來,一直循序漸進,平和地打壓華陽大長公主的勢力,一點點地褫奪她手中的權(quán)勢,而不是大刀闊斧地雷厲風(fēng)行,弄到不見血無法收場的地步。

    他不能將武安侯府血淋淋地連根拔起,為了明郎,為了皇后。

    他知道,他的這份心,明郎明白,正如明郎當(dāng)初自請外放,其實是在向他表明,雖為人子,但并不與生母華陽大長公主同一戰(zhàn)線,他也明白一樣。

    他與明郎之間,彼此信任,許多事無需多說,心照不宣,只有一件事,明郎被瞞在鼓中,也只有這一件,他對不住明郎,每每想起,總有無盡愧疚上涌,但伴隨這愧疚上涌的,是無法壓制的情意,愈是克制,愈是洶涌。

    如何是好……

    朝堂之事,他可以設(shè)法尋個折中之道,可是個人私情,滿得要溢,只能進退,如何折中?!

    溫蘅,沈湛,這兩個名字,如在天平兩端,若說原先他還自以為天平在他心中是對等相平的,如今的皇帝,已能感受到,天平在往何處傾斜……

    這趨勢太過危險,若任之發(fā)展下去,他會不受控地做出些什么來,皇帝不敢深想。

    第75章 入京(六更)

    秘密派人送她父親入京,固然是有考慮到太醫(yī)院御醫(yī)醫(yī)術(shù)卓絕天下的緣故,但也因為,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離開京城。

    山高水長,她這一去,何時能歸,會不會像離籠的飛鳥,振翅遠去,此生再也不會回來……現(xiàn)下,他正努力壓制著自己不要靠近她,可若此后連遙遙望一望、說幾句場面話都辦不到,幾近絕望的相思之苦,定會沖垮他的全部理智……定會使他明明已聽到母后說“半點可能也沒有”,卻還是要不顧一切地去強求……

    那會引發(fā)怎樣的后果,他可以想象……但明明可以預(yù)料到,可還是忍不住去想……

    皇帝知道,他現(xiàn)在的理智,亦如一根緊繃的琴弦,她希望與他再無半點瓜葛,希望與他再也不見,可是不能,如能時不時見見她,說幾句話,這琴弦還能勉強繃著,如連這小小的希冀,都再也無法滿足,繃緊的心弦猝然斷裂,所發(fā)出的錚然聲響,會引發(fā)怎樣的世人驚瞠,又是會如何,傷人見血……

    冬夜凜寒,皇帝手揭開窗簾,呼嘯的寒夜冷風(fēng),立將車廂內(nèi)的暖意,吹得一絲也無,他看向夜色中的巍峨皇宮,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海,點點燈火是零散倒映的星光,車如行舟,在幽海中寂然前行。

    皇帝想起今夏那日凌晨,明郎將歸,天還未亮,她就得悄悄離開紫宸宮,他看著她人出了承明殿,心生不舍,追上去說要送送她,結(jié)果一送再送,他人也跟著上了馬車。

    那時天色未明,偌大的宮殿群,也宛如幽海一般,車如行舟,在無波無瀾的海面上秘密潛行,車廂內(nèi),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眸光也黏在她身上,可她卻不肯看他一眼,他喚她“夫人”,她也不理,只是闔著雙目、一動不動,他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應(yīng),一顆心,也似無著落地懸在半空,茫茫然,空蕩蕩,不知是何滋味。

    那時,他不明白心中滋生的莫名心緒,如今明白了六七分,卻還不如不明白,不明白,便以為來日方長,明白了,就知道哪有什么來日,一方面心里清楚,只能就此打住,駐足不前,以后偶爾見一見、說幾句話,就此風(fēng)平浪靜地勉強度過一生,另一方面,明知不可,卻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知道明郎離不開她,他也不愿與明郎反目,故而先前以堂堂天子之尊,卻只能做那永遠見不得光的“jian夫”,可世事紛繁,縱是沒有他這個“jian夫”,明郎與她,也未必能白首一世……

    如果當(dāng)日春風(fēng)滿月樓,他沒有及時出手,她或許早已因藥效做下錯事,如華陽大長公主所愿,羞慚自盡……如果他沒有推遲溫羨斬期,沒有嚴(yán)令大理寺明查,溫羨真冤死在華陽大長公主手中,她也絕無可能,再與明郎做夫妻……

    華陽大長公主的性情,他再清楚不過,認(rèn)定了一件事,誰也勸不回來,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既在心底厭了溫蘅這個兒媳,這一生,幾無認(rèn)可她的可能,人世漫長,往后的磋磨手段,不知還有多少……

    但,華陽大長公主縱有千般萬般不好,終究是明郎的母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生養(yǎng)之恩大過天,縱是明郎如今搬離武安侯府,與她獨住,難道真就能這樣與華陽大長公主分過一輩子嗎?……

    ……就算沒有他的存在,明郎與她,真就能婚姻美滿地相守一生嗎?……

    ……未必……

    縱是情比金堅,也會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有些阻礙,哪怕高如君權(quán),明郎也能硬扛到底,但血緣二字,明郎這一生,也絕繞不過去,如若真只能在妻子與生母之間選擇一人,他會選誰……如果真有那么一日,與兄長三番兩次被華陽大長公主加害、與華陽大長公主絕無和解可能的她,是否明郎在選擇時稍有猶疑,她就會心灰意冷,選擇抽身而退……

    ……其實有些事,要做起來,也并不難……

    冷風(fēng)撲面,皇帝心頭一凜,自心底悄然竄出的細密枝芽,又為寒風(fēng)吹折,暫時消隱在地下,他手放下車簾,人悶在車廂之中,忍不住攥手成拳,錘了錘自己眉心。

    ……不可……也不必……她與華陽大長公主之間,是死結(jié),明郎能逃避一時,不能逃避一世,終有一日,會被這結(jié)緊緊纏住,夫妻之情再深,也難以逾越生養(yǎng)之恩,有情卻難白首,并不是什么人間罕見之事……

    皇帝想到此處,突然甚是后悔先前急切行事,為了一時歡愉,將她的心,推得離他這樣遠,從一個“好人”、一個“清明天子”,成了她心中不仁不義、不知廉恥、一無是處的好色之徒……

    他本不是急性子,幼少之時百般堅忍,登基后在褫權(quán)一事上,也能徐徐圖之,可在面對她時,卻昏了頭腦,忍等不得,情急到一晌貪歡,將事情推展至如此地步……

    事已至此,悔也無用,只能暫守著君王與臣婦的身份,既滿足自己的卑微之愿,偶爾見一見、說說話,以維持理智,不至于發(fā)瘋,也遂了她的心,暫與她保持一定距離,靜待轉(zhuǎn)機……忍耐著不去做些什么,靜待轉(zhuǎn)機……

    皇帝暗藏著滿腹心事,于無邊夜色中,回到建章宮,一邊用著晚膳,一邊問底下人,容華公主“相中”侍講學(xué)士溫羨一事。

    當(dāng)聞聽底下人報說,這消息是容華公主有意放出時,皇帝依著對他這meimei的了解,心中琢磨了一會兒,即已大概猜知,他這meimei,在打什么主意……

    ……若放在從前,他大可笑嘆meimei癡性,如今再嘆,這滋味,就不免有些苦澀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皇帝心中酸澀,端起手邊盛滿清釀的金盞,剛送到唇邊,欲一飲解千愁,心里頭卻忽然順著meimei的主意,冒出另一種想法,那些為寒風(fēng)吹折的細密枝芽,也立即隨之悄悄地自心底外竄,不斷滋長,如要蔓延占據(jù)整座心房……

    幸而理智尚存,皇帝眉頭微皺,持盞的手亦用力了些,如要沖壓下這些心思般,將滿杯酒一氣飲盡,心中直念“靜待轉(zhuǎn)機”、“靜待轉(zhuǎn)機”……

    然如是念了幾遭,那些枝芽仍是撓得他心癢,皇帝又連飲了幾杯酒,還是靜不下心來,一直到草草用完晚膳,負(fù)著手在殿內(nèi)踱走了好幾遭,仍是有些心浮氣躁,心氣難平。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紫檀架前,打開了一方寶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