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你放心,巧兒她盯我盯得可緊呢。你也一樣,現(xiàn)在也不算一個人了,可得多顧著自己的身體了?!?/br> “阿姨,您要喝梨汁么?”沈小甜問,解救她那個又開始害羞的課代表。 周阿姨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又對沈小甜說:“陸辛真是個實誠的好孩子,那年我家巧兒差點被欺負,他也不認識我家巧兒,一腳上去那畜生給踹飛了……” 本就坐的滿滿當當?shù)牟宛^里突然更熱鬧了起來,是酥鍋出鍋了。 濃郁醇厚的食物香氣沒有任何攻擊性,好像就是最簡單的菜、rou、醬料的香氣混在了一起,直接勾動了人最樸實簡單的食欲。 “我們家的這個酥鍋啊,一直就是用大缸酥出來的,做足了十二個小時才好吃呢。” 所謂酥鍋,就是把各種菜rou放在一個容器里,加上調(diào)料小火煨上,一直到所有的食材都徹底酥爛。 看著簡單,可細節(jié)也很多。 沈小甜先吃了一塊兒被陸辛極力推薦的排骨,薄薄一層脂肪鋪在上面,比果凍還要細嫩幾倍,入口直接就化了,rou的湯汁飽滿極了,每一口都是醇香的味道,這種醇香越發(fā)激發(fā)了rou香,讓人的舌頭一下子就被俘虜了。 rou質的細膩到了驚人的地步,里面那根骨頭不僅可以直接被抽出來,咬一口竟然讓人有種可以直接吃下去的錯覺。 “好吃!感覺rou本身的香味兒特別足!” 看見沈小甜喜歡,周阿姨更高興了: “小甜你喜歡,阿姨就給你講講,我們這個酥鍋呀,是不加水的你知道嗎?鍋底呀放了一層瓷勺子,然后呢是藕、海帶、白菜,豆腐,最重要的就是這個白菜,一層一層鋪在鍋里,像個包袱布,海帶得洗好多遍,不然牙磣,這個rou啊,得放肘子、排骨,豆腐得是用油炸了的豆腐泡,我們家一天做四缸酥鍋,光是豆腐泡就要炸一大鍋呢?!?/br> 說著,周阿姨笑了一下,說: “最近啊我一直在忙別的事兒,這個酥鍋都要靠巧兒一個人來主持,我看她做的是真不錯,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 “無論白菜、豆腐、還是這個藕,都特別香。”沈小甜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你喜歡,阿姨真高興。” 再看陸辛,周阿姨說:“陸辛,你猜我最近在忙什么?” 陸辛也在埋頭苦吃呢,聞言抬起了頭。 “您忙什么?” 周香云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她那雙看著太瘦卻有力量的手在桌上交握著,慢條斯理地說: “我把秋湖飯店買下來了?!?/br> 第49章 蟹味鲅魚水煎包 “所以我說陸辛是我們家的貴人呢, 你一來濟南,我什么事兒都成了?!?/br> 看著兩個震驚的年輕人,周阿姨捂著嘴笑了一下, 還有些不好意思。 看她的樣子,仿佛并不是買下了一個幾十年老字號的秋湖飯店,而是只去秋湖飯店買了一盤鍋貼。 她繼續(xù)說道: “今天這些酥鍋,應該是我們家最后賣的不加魚的酥鍋了……” 連著她買下了秋湖飯店那句話一起聽,就讓人察覺到里面別有深意。 “有些事啊,陸辛也不知道, 小沈老師,元老說你特別喜歡聽故事,你想聽我這……不怎么好聽的故事嗎?” 當然要聽了! 沈小甜給阿姨倒了一杯茶,表情殷勤得很:“阿姨,您要不要邊吃邊說?” “這怎么行呢……”周阿姨真的不是一個很外向的人,被沈小甜勸著拿起筷子, 笑容甚至有點兒拘謹,她輕聲細語地說: “有時候, 不經(jīng)事, 真的是不知道人心到底是怎么長的。 “前頭我對象兒病了, 光是我家在老家開的飯店, 都有人去量了地皮, 想著等到了他們手里,這個店就改成個洗桑拿的。我得撐著家里,還得看著外面,每天都有人跟我說, 先別管著飯店了,老鄭都那個樣子了, 我得多顧著他。 “可我不能這么想啊,我女兒還在念書呢,老鄭還得看病,這不都得花錢么?我要是什么都不管了,錢從哪兒來?學費從哪兒來?藥費從哪兒來?” 陸辛說:“阿姨,那些人您不用放心上?!?/br> 周阿姨擺擺手,笑說:“我知道,現(xiàn)在跳出來看那個圈子,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他們不算什么。真正傷人的,也未必是這些跟你沾親帶故的?!?/br> 吃一口酥鍋里的藕,沈小甜的心都隨著周阿姨的語氣往下一沉。 “我丈夫臨去世的時候,答應了我家巧兒和李迪的婚事,我不太愿意,怎么了,是覺得我這個當媽的不能把孩子照顧好么?就得找個人再接了手?可我那時候……也真的沒什么力氣了。老思想里面,男人就是家里的頂梁柱,頂梁柱倒了,家就不成家了,這種老思想我有沒有?” 她當著兩個晚輩,問的是自己。 “我是有的。所以,我的巧兒就被我這么害了?!?/br> “那年,我求了不知道多少人,就想看看我家巧兒,看一眼就行,當媽的,總該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吧?孩子他爸留下的東西,我不在乎他們拿了多少,可他們得對巧兒好呀,不然、不然我把一半家當做了嫁妝又是圖什么呢? “可我就是看不見她,我找不到她,秋湖飯店不過是個飯館子,我就是連門都進不去。在濟南,我實在找不到能幫了我的人,只有正好來了濟南的樂先生指點我去海城。 “饕餮樓的沈姑娘人好,一聽了我的事兒就找了吳勝學來幫我,他以前是秋湖飯店的二徒弟,晚上九點多,他帶著我摸進了李家人開的養(yǎng)豬場……我女兒就在一個養(yǎng)豬場里做她爸教她的酥鍋,酥鍋酥上了,她還得去喂豬,李迪那畜生還打她,往死里打她?!?/br> 周阿姨嗓子噎了一下,她低下頭,看見面前的茶杯蓄滿了。 “阿姨,都過去了?!?/br> 女孩兒的笑容似乎是有撫慰人心的能力,周阿姨看著她,眼睛還是紅的,可還是努力吐出一口濁氣,讓自己能把話說完。 “養(yǎng)豬場半邊兒都是暗的,我就站在暗地里,看見李迪打我捧在手心養(yǎng)大的巧兒……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磚我就沖上去了。 “我這個當媽的,到底以前到底教了我女兒什么呢?教她溫柔善良,教她聽話懂事兒……都不對呀,我該教她怎么能把人的脖子給砍斷了才對,好歹她就不會被人打進豬圈里都不敢還手了。那時候,我就是這么想的。 “我把李迪的頭打破了,要不是吳勝學拉著我走,我說不定就讓李家人也抓著了,我就拉著我女兒往外跑,坐上車,一開始車往濟南城里開,他們開了車來追,巧兒被嚇到大叫,我就報了警。 “濟南城是他們李家的地盤兒,從派出所出來,我一分鐘都不敢耽誤,打了一輛出租車,就直接從濟南帶著巧兒回了家。 “為了讓巧兒能徹底跟姓李的斷了,我就答應了他們李家的條件――承認秋湖飯店是鄭氏酥鍋的正統(tǒng),我自己再做的時候,就減了一味鲅魚?!?/br> 明明在自己是鄭師傅的遺孀,明明自己的女兒才是鄭師傅的傳人,可為了離開那個狼窩,周秀云硬是咬著牙認了、忍了,直到九年后的今天。 這九年是怎樣的九年?一切從那個夜里她搶回自己的女兒開始,她們母女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逃回了故鄉(xiāng),她們連丈夫(父親)的遺產(chǎn)也不敢再提……那之后就是鳳凰涅吧?她們兩個人把香巧家常菜開回了濟南,開回了濟南的餐飲行業(yè)會里,開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最后反過來將當年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一切徹底踩在腳下。 沈小甜看著周阿姨,臉上像是在發(fā)光: “周阿姨,我覺得您特別特別厲害!” 她說話的時候,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周香云又是靦腆地笑了:“小陸啊,明天你一定要帶著小沈來阿姨這兒,阿姨讓你嘗嘗真正的香巧酥鍋?!?/br> 香巧酥鍋這個名字沈小甜的眉頭動了一下。 連她都有所感覺,更不用說久經(jīng)世事的陸辛了,他迎著周香云女士的目光,對著這位中年女人輕輕點了點頭。 “您新飯店開業(yè)那天可得記得叫我,我來給您的香巧酥鍋捧場?!?/br> “可不光得你來,小沈老師也得來?!?/br> 周香云對著沈小甜笑。 這一天中午的客人實在是太多了,鄭巧大姐每次剛出來要跟他們說兩句話,就因為廚房里太忙又被叫走了。 周阿姨只看她忙,笑著說:“這家店以后就徹底歸她了,她忙是應該的,越忙生意越好?!?/br> 光棍雞就是一種炒雞,可調(diào)味扎實,rou里進足了味道,不是酥爛的口感,可嚼勁兒也恰到好處,鲅魚水煎包單說餡料和膠東的鲅魚水餃有些相似,所謂的蟹鲅魚水煎包,其實就是在做水煎包澆進去的面粉湯里加了蟹黃,讓整個包子的外面略多了一層薄薄的蟹味。 “這兩年蟹黃不是網(wǎng)紅么?巧兒就想了這么個法子,附近的年輕人啊,喜歡得不得了?!?/br> 說起自己現(xiàn)在能獨當一面的女兒,周香云的表情是完全不一樣的,驕傲真是擋都擋不住。 鄭巧正好過來,聽見自己的mama夸自己,走過來拉了一下她mama的手,母女兩個人也不需要再說什么了。 沈小甜看著,笑著移開了目光。 吃過了這一頓,兩個人告辭離開,店門外面已經(jīng)排到了二百多號,實在是生意興隆。 “其實,周阿姨和鄭巧jiejie心里都怨著鄭師傅吧?” 走在前面的沈小甜問陸辛。 陸辛嘆了一口氣:“不然也不會鄭氏酥鍋改名叫香巧酥鍋了,她這么一改,不說濟南了,她老家的人也肯定很多不愿意的。 “其實她們恨的也不只是鄭師傅自己,還有那些人。老元以前說過,鄭師傅給女兒定下婚事也是不得已的,他就一個獨生女……很多地方,家里只有女兒,也被人當絕后,這幫畜生就是想找個由頭從別人身上吸血。沒兒子的寡婦,就是他們眼里的天下第一好欺負?!?/br> 陸辛冷笑了一下,把腳邊的小石塊踢到了墻角堆了幾片落葉的地方。 "唉,好在阿姨和jiejie走出來了,真的太棒了!" 說話的時候,沈小甜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田心女士就是很多人印象中女強人的樣子,精明能干 ,雖然個子不高,長相也絕稱不上凌厲,可她在為人做事的時候總是要強的,總是會在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攻擊性,越是親近的人,越能感覺到這一點――比如身為女兒的沈小甜。 周香云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她溫柔、靦腆,可為了孩子,她能變成一只猛虎,撲殺所有的敵人。 “我真的,特別喜歡周阿姨,我特別高興。”她停下來,對陸辛說。 “嗯?”看著陽光下像是在發(fā)光的女孩兒,陸辛插在褲兜兒里的手指頭動了動,“所以呢?” 沈小甜抬了抬下巴,說:“我都這么高興了!當然要慶祝一下?!?/br> 怎么慶祝? 陸辛看著沈小甜抬起了一只手,他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四下看看,終于明白了。 他的語氣很無奈:“這就慶祝了?也太簡單了吧?” “簡單嗎?那晚上再吃點兒好吃的吧?!?/br> 說著,沈小甜笑瞇瞇地看著陸辛的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她把右手也搭在那只手的手背上,說: “怎么樣,這樣是不是隆重了一點兒?” “嗯――”陸辛想了想,邁了一步,拉著沈小甜慢慢往前走,腳步輕的像是初秋的葉子。 “勉強有了那么一點兒意思吧?!彼f。 眼睛略垂著看著地面,是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