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不過應(yīng)該也快知道了,一般瓊林宴進行到最后,皇上封官的旨意就該到了。 不是哪個人都像魏時一樣這么怕麻煩,新科進士里頭也有想抱住太子這個金大腿的,聽太子這話的意思,狀元郎是不能去東宮了,那正好啊,正好少了個壓在他們上頭搶官職的。 跟魏時略說了幾句話之后,太子便端著酒杯往后走了,從榜眼到探花兒,再到傳臚,一直往后,很是禮賢下士的樣子。 不過這說話是說話,杯子里的酒就沒再換過,說到高興了,便抿一抿,沒什么感覺,酒杯就一直端著,不往嘴里巴里送。 雖說是差別待遇的有些明顯,不過,眾人還是可以理解的,三元及第到底是跟旁人不一樣,更別提魏時還是這一屆進士當(dāng)中年紀(jì)最小的一個。 有這份榮譽和能力在,得了太子另眼相待,旁人也說不出別的來,總好過靠著裙帶關(guān)系,得太子厚待來的好吧。 太子并沒有待到最后,一圈走下來,就連三甲的進士都一起略問了幾句,這才放下酒杯。 “孤在這兒你們也都放不開,再加上前面還有事情,就先告辭了?!?/br> 太子告退,跟他來時的陣仗一樣大,尚未授官的進士們?nèi)砸虬?,幾位考官只要拱手行禮便可以了。 這跪來拜去的,魏時著實是不太習(xí)慣,魏家規(guī)矩小,祖母年長,平日里已經(jīng)很少再見小輩了,除了過年的時候開祠堂祭祀之外,平時基本上是不會行跪拜之禮的。 這幾日猛不丁的跪拜了這么多次,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就身體上來說,都很難適應(yīng)。 可以想見,做了官之后,這些跪拜禮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官身總好過白身,一介白身,見了七品知縣都需要下跪,那才不舒服呢。 既是文科的瓊林宴,酒過三巡,作為此次的考官之一,會試的主考官,白石景便提議要賦詩,不光是新科進士要賦詩,他原本是打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都是科舉出身,他們這些考官也應(yīng)當(dāng)參與進來。 不過除他以外的幾位官員,全都推辭了,弄得他也不好參與進去了,否則顯的就跟他要賣弄自文采似的,只得作罷。 白石景是破例才作為這次的考官,其他幾位就不一樣了,雖都在翰林院待過,可壓根就沒呆幾年,走的主要還是實干的路子,官位都比白石景要高。 不過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剛剛?cè)胧送灸菚?,讓他們做幾首詩,也并非什么難事,可到了如今這時候,再讓他們賦詩,不是寫不出來了,而是心境不一樣了,到了干事兒的時候,幾首酸詩頂什么用。 不是真愛詩文的人,很難在忙碌的情況下,也保持作詩的習(xí)慣。 關(guān)鍵是對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讀書科舉不過是入仕途的踏腳板,真心喜愛者寥寥無幾。 魏時應(yīng)當(dāng)是隨了大部分人的,上輩子的時候,他很是愛這些之乎者也的古文,但是寒窗苦讀十幾年之后,這份喜愛之情就剩不下多少了。 今兒回去他就改變作息,不用再早起晚睡了,以前用來科舉的書籍,最近幾年都不想再翻了,當(dāng)然給孩子做胎教的時候例外。 他現(xiàn)在自個兒想讀的書,除了一些游記,就是市面上流行的話本子了,等把這些都看厭了,再找些史書來看,總歸是不會再去看什么詩集、題冊了。 今兒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作詩吧。 會試的時候以春為題,今兒瓊林宴上,則是以秋為題。 秋風(fēng)、秋雨、秋果、秋鳥、秋日的豐收,能寫的東西太多了,魏時從前練習(xí)過不少,現(xiàn)在隨隨便便就可以從腦海里抽取一首寫出來。 這樣的事情他做多了,別指望一個于詩賦上沒多靈氣的人,可以隨手寫出來多么優(yōu)秀的詩篇,每一次考試上的詩賦,他寫上去的都是自己私底下練好的,已經(jīng)修改過很多次的詩賦。 當(dāng)然,也不光他一個人這么做,只要詩作沒有外泄,這就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只不過要想回回題目都是自己練過的,那私底下要費的絕對不是一時之功。 既然是最后一次,魏時就沒有從腦海里,隨便扒拉一首精修過的詩出來,而是現(xiàn)場發(fā)揮。 左右這名次都已經(jīng)出來了,詩作的水平如何已經(jīng)影響不了什么了,以后他就可以像今日的這些考官們一樣,只看著別人作詩,自己作為品鑒者。 事實上,等把詩稿都交上去之后,這些考官們連評詩的活兒都不做,而是全都給了白大人,這里面可沒有什么阿諛奉承的成分在。 白大人雖然是太子的舅舅,可太子只是儲君,并非真正的一國之君,而且白大人的官位也放在那兒了,不如旁人高不說,關(guān)鍵那也并非什么實權(quán)位置,清貴但不顯貴。 白石景并沒有把這些詩作排出個名次來,不過僅從他的點評之語,眾人也能夠聽得出來,拔得此次頭籌的并非狀元郎,甚至連前十名都不是,而是會試和殿試都拿了十八名的鄭家逸。 結(jié)果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上行下效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當(dāng)今注重實干,底下人自然也都跟著,甚至連科舉考試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都會受到影響。 不過,在這些詩作里頭,狀元郎沒有拔得頭籌不說,而且瞧上去還有些泯然眾人矣的樣子,放在二甲的詩作里頭也是挑不出來的,這一點倒是有些出乎眾人意料。 魏時對自己的臨場倉促之作,還算是滿意,如果有時間的話,幾個詞還是值得推敲替換的,精修過后,未嘗不是一首能夠拿得出手的佳作。 瓊林宴接近尾聲,眾人才終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圣旨。 原本往屆的殿試,一甲都是安排到翰林院,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官職為從六品,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官職為正七品。 二甲進士,若想留在京城,只有翰林院可以選擇,必須要通過朝考,才可以進入翰林院,在翰林院待滿三年之后,可以選擇調(diào)往京城的其他衙門,或者是直接選擇外放,這些都是要看三年內(nèi)的政績。 三甲同進士,沒有朝考的資格,除非是走別的路子,否則的話,就只能是被外放,等哪一年再被召回京城。 往年的規(guī)矩眾人都知道,沒什么好期待的,可是今年不同,今年的恩科是為太子而開,也就是說在九十六名進士當(dāng)中,可以有相當(dāng)大的一部分人不用通過朝考,也能留在京城。 而且官職最高據(jù)說是能達到正五品,也不知道這一屆里進士里頭,會不會直接出一個正五品的官員。 狀元郎是沒這個可能了,剛剛太子就說,這位是早有安排,那就肯定是不在東宮了。 讓眾人失望的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太子,僅僅收了二十四個人入東宮,而且官職最高不過從六品,只有榜眼和探花得了從六品的官職,剩下的大都是正七品和從七品,連正八品的都有。 而且這二十四人,不是出于一甲,就是二甲,總歸是跟三甲同進士沒什么關(guān)系。 狀元郎,不愧是狀元郎,哪怕未入東宮,官職也要比其他人高,戶部正六品主事,這雖然跟太子扯不上關(guān)系,可卻是在實權(quán)部門,遠(yuǎn)比入翰林院要好。 第77章 二更 這官職確實有些出乎魏時的意料,如果依照的是往年的慣例,他在翰林院按部就班的待上三年,政績評優(yōu)的話,調(diào)到戶部去,也差不多才會升到正六品。 這基本上就相當(dāng)于省了整整三年的時間,魏時雖然年輕,熬資歷也是熬得起的,可是能節(jié)省三年的功夫,一入仕就是正六品,應(yīng)該也沒人會不樂意吧。 雖說入了戶部之后,面對的就是繁多的賬本,魏時這會兒也不覺得壓抑了,萬分感謝自家?guī)煵?,別看他是本朝第一個三元,又曾經(jīng)提出過記賬之法。 可這些在皇上眼里都是不夠看的,能順順利利的調(diào)到戶部,而且還是正六品主事的位置,大部分靠的都是師伯在其中周旋。 賜官的圣旨將瓊林宴帶向了高潮,被賜了官的人高興,未被賜官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是二甲進士,他們?nèi)粝胍粼诰┏堑脑?,必須要去參加朝考,一下子提出去了這么多人,也就意味著跟自己競爭名額的人少了。 至于三甲同進士,這個中滋味兒就只有自己清楚了,沒有門路的,基本上就只有外放這么一條路了。 但是在場的人里,不管是得意者,還是失意者,都是金榜題名的人,總要好過那些名落孫山,繼續(xù)備考的人。 之前坐在一塊兒,還仿佛相差無幾的進士們,如今儼然已經(jīng)被這道賜官的圣旨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歸屬于東宮的,前程已定,日后走馬上任就是了,不需要再做更多的籌算。 一派是屬于未被認(rèn)領(lǐng)的,同是進士出身,旁人已經(jīng)被賜了官,他們嚴(yán)格來說,身上半點官職都沒有,進士只是功名,而非官位。 剩下的一派是屬于魏時自己的,他既不屬于東宮那個小圈子,也不屬于沒有任何官職的進士,自成一派。 好在是宴會已經(jīng)進入尾聲了,不至于讓找不到同圈人的魏時尷尬。 酒氣上頭,魏時直接就把簪在頭上的粉白色杏花給忘了,微紅著臉跟著眾人往外走,上了馬車,都沒把那娟花給摘下來。 劉楓還是頭一次瞧見夫君頭上簪花,跟騎著高頭大馬在御街游行的時候不一樣,那時的夫君整個人是溫潤的,現(xiàn)在卻是傻兮兮的,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也算是巧了,這真花存放不了太久,假花就沒這個顧慮了,這枝杏花得好好留著,等日后咱們的孩兒開蒙,便拿這花給他看,讓他像爹爹學(xué)習(xí)?!?/br> 劉楓一邊說著,一邊抬起胳膊來,將那枝杏花兒從發(fā)髻上抽出來。 魏時酒氣還沒散呢,原本是想著換過衣服洗漱完,再去后院的,可沒想到回到府上,夫人已經(jīng)在前院等著了。 怕夫人聞見他身上的酒氣,引起妊娠反應(yīng),大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受罪,可這會兒魏時也不敢動,別閃著了夫人。 只能是把呼吸放緩,一動都不動的等著夫人把杏花枝拿下來。 這跟女子平素帶的娟花真沒什么不同,魏時在夫人那里見過更精巧、更逼真的,不過,這一只杏花兒代表的意義不同,于是被夫人放在了一個特別精巧的匣子里。 魏時瞧著鑲嵌在匣子蓋上的紅寶石,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有人會買櫝還珠了,把幾文錢就能買到的娟花兒,放進鑲嵌著紅寶石的匣子里,今兒他也算是長見識了。 一枝娟花都有這樣的待遇,那魏時帶過來的圣旨就更不用說了。 作為一個正六品的小官,還能單獨得一道賜官的圣旨,不得不說,真是挺榮幸的。 這應(yīng)該是魏時第一次收到圣旨,之前圣上賞那一千兩黃金的時候可沒傳什么圣旨,頂多也就算一口喻,還是師伯傳的話。 戶部正六品主事,這可比劉楓之前預(yù)想到的官職要高,畢竟本朝狀元授官一般都是從六品,這幾乎都已經(jīng)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輕易是不會改的。 不過也對,這一屆恩科很多地方都跟往屆不同。 “還有一件好事兒你不知道,猜猜看?” 她可不是平白無故就跑到前院來了。 這個時節(jié)的好事情,魏時眼睛一亮,“莫不是大伯他們來信了?” “今兒早上才到的信,這是大伯和堂兄寫給你的,大伯母在寫給我的信上,就已經(jīng)說了,堂兄這次中舉了?!?/br> 這下可不用惦記著了吧,去寺院求個平安符,都得給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堂兄一塊求著,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 “中舉了?” 魏時狠狠松的口氣,他并不擔(dān)心堂兄的學(xué)識,就是怕因為身體原因沒發(fā)揮出水平來。 而且考試的確是太過耗費心神了,能少折騰一次,還是要盡量少折騰一次為好。 魏時先打開的是大伯的信,開頭就寫了堂兄中舉的喜訊,名次還不錯,江佑府這次鄉(xiāng)試總共錄取了八十七人,堂兄是第十九名。 緊跟著就是對他的祝賀了,大伯他們已經(jīng)在朝廷的邸報上看到了他高中會元的消息,應(yīng)當(dāng)是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沒有收到魏時報喜的信。 看來,朝廷的邸報是比私人信件要更快一些。 那他連中三元的消息,大伯他們將來也應(yīng)該是在邸報上先看到,爾后,才能收到他報喜的信。 柳州城能看到的邸報,燕縣也應(yīng)當(dāng)能看到。 再往下來,就是魏時要回家祭祖這事兒了,既然考取了會元,先不說狀元是否板上釘釘,一個進士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而高中進士之后,就相當(dāng)于是光宗耀祖了,依著慣例,朝廷都會酌情給上幾個月不等的假期,讓進士們可以回家祭祖。 魏家的根不在燕縣,也不在柳州城,而是在江佑府那邊。 魏家子弟從縣試一路到鄉(xiāng)試,都是要回江佑府那邊考試的,不過跟族里的人,聯(lián)系實在不多。 大伯在信上說,堂兄也會在江佑府逗留上兩三個月,一則是休養(yǎng)休養(yǎng)身體,等養(yǎng)好了身體再啟程出發(fā),二則便是他回家祭祖這事兒,堂兄在那里,兄弟倆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江佑府肯定是要回的,魏家的祖陵都在那兒,真要是祭拜祖宗還得回到那地方去。 不過,夫人如今已經(jīng)懷孕六個多月了,他要是一去就是兩三個月,這未免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很有可能,在他還沒有回到家的時候,孩子就已經(jīng)出生了。 若是把夫人一路帶過去,那就更不現(xiàn)實了,這一路上溝溝坎坎的,萬一出個什么事兒,后悔藥可沒地方買。 魏時本來是想著往后延期一年的,跟著下一屆的新科進士們一塊兒請假,左右今年這一屆恩科是特事特辦,很多地方都不同于以往,也不差多一點。 而且一個正六品主事請假,還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尤其戶部的頂頭上司還是他嫡親的師伯。 可現(xiàn)在大伯這邊已經(jīng)有安排了,他要是現(xiàn)在給大伯去信,再等到大伯去通知堂兄,怎么著也得耽誤一兩個月的功夫,也就是說這一兩個月,堂兄是肯定要只待在江佑府的了。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他回去,左右不管是今年,還是明年,都是要走這么一遭的。 心里頭既然已經(jīng)下了決定,魏時也不想瞞著夫人,不過夫人的反應(yīng),倒是顯得他有些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