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紀(jì)公司的人當(dāng)然不可能主動停掉演出， 而安吉爾身邊的人？就算是伊桑也沒那個本事能說服安吉爾暫歇事業(yè)心。事實上連朱麗都不確定自己能做寫什么，聽到醫(yī)生的話，她沉默片刻：“你說的演出， 是指眼下的巡回演唱會，還是……？”

    “都有。”

    果然。

    朱麗的心沉了下去。

    “安吉爾的身體狀態(tài)不可能撐過全部的演唱會。”

    向來喜歡用保守措辭的醫(yī)生罕見地下定了結(jié)論， 他的神色凝重：“就算他能在幾天之內(nèi)恢復(fù)聽力，而這次是失聰，誰能保證下次還能如愿康復(fù)？始終帶著病拖下去，短暫的住院時光我根本不能做什么，他需要的是長時間的，不被人打擾的休養(yǎng)?！?/br>
    而安吉爾·薩特從他拿起吉他起，或許就不曾休息過。

    “要多久？”朱麗問。

    “我不知道。”

    醫(yī)生搖了搖頭：“或許一年，或許幾年，或許他的心臟問題會惡化、從而持續(xù)很久?！?/br>
    朱麗頓時明白了。

    主治醫(yī)師不是希望朱麗能勸他停下來喘口氣，做些修整繼續(xù)上路。

    他是希望朱麗勸安吉爾·薩特離開舞臺。

    這怎么可能？

    一名音樂天才失去了聽力，而他的醫(yī)生對此的建議是，哪怕最終恢復(fù)之后，也希望他能遠離那個賜予他榮譽和名聲的舞臺。

    放棄熱愛的事業(yè)也許能讓安吉爾活下來，但一個失去靈魂的人類繼續(x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朱麗沉默許久，而后低聲開口：“我也不能在此起到什么關(guān)鍵作用?！?/br>
    醫(yī)生感嘆一聲：“沒關(guān)系，你能來看安吉爾我就很高興了，揚小姐……這種情況下，他還是需要有人來安慰的。”

    可是該怎么安慰他呢。

    朱麗現(xiàn)在的身份不再是他的妻子了，嚴(yán)格來說安吉爾·薩特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今她身處醫(yī)院也不過是看在往日相識的人情面子上，站在病房前，朱麗心生一種被冥冥捉弄的荒謬。

    都說后人不應(yīng)該重犯前人的錯誤，但朱麗繞來繞去，卻覺得始終繞不開父輩曾經(jīng)走過的老路。

    奈吉爾·揚的一生都投入進了熱愛的拳擊行業(yè)，卻因為何康莉的離去而倒在了賽場上。

    如今安吉爾在他的舞臺中失去了聽力，一切的開端正是朱麗簽下了那厚厚的離婚協(xié)議書。

    她推開門，病房的房門輕輕撞在墻壁上發(fā)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可是坐在病床上的安吉爾卻充耳不聞。

    主治醫(yī)師說安吉爾沒有家人，是的。安吉爾·薩特沒有父母，他只有一名外婆，而老人在他成年的時候早早去世了，連朱麗都不曾見過。不可一世的天使就是這么孤身一人橫沖直撞，抱著自己的吉他和曲譜，靠著他上帝賜予的好嗓音和天賦，蔑視著這卑瑣庸俗的現(xiàn)實世界，一步一步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神明總是那么殘忍。

    他親手賦予安吉爾榮耀，如今卻要把他擁有，他唯獨擁有的一切全部收走嗎。

    朱麗嘆息一聲，邁開步子。

    等到她進入病房之后，安吉爾才察覺到朱麗的到來。

    一剎那間那雙淺藍色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連帶著安吉爾蒼白的面孔也凸顯出了幾分生氣。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勉強送給朱麗一個笑容：“你來啦?！?/br>
    朱麗想說話，卻又在脫口之前意識到他聽不見。

    最終她只是靜靜地坐了下來。

    沉默盤旋升騰，像是沸騰的水般在二人之間“咕嚕咕嚕”冒著令人難捱的氣泡。可安吉爾連這樣的氛圍都察覺不到，鋪天蓋地的寂靜徹底地籠罩了他，這樣的認(rèn)知讓朱麗這個身體健全的旁觀者都感受到了幾分難忍的窒息。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打出想要說的話。

    [你還好嗎？]她問。

    朱麗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安吉爾。

    安吉爾盯著屏幕看了半晌，精致五官中的笑意淡淡消失殆盡，他遲疑了片刻，而后視線轉(zhuǎn)移到朱麗臉上：“醫(yī)生怎么說的？”

    看來何塞還沒告訴他。

    [如果是聽力，只要配合治療、多加休息就能康復(fù)。]

    朱麗一個詞一個詞地打給他看。

    [但醫(yī)生說，喪失聽力也和你的心臟病有關(guān)。安吉爾，如果你不停下腳步，你一定會倒在未來的巡回演唱會上。]

    寫完這句話后，朱麗本來以為安吉爾會發(fā)火。

    他會大發(fā)雷霆，說醫(yī)生胡扯，說朱麗騙他，指責(zé)身邊存在的所有人，將怨氣和憤怒丟在別人身上，仿佛所有珍視安吉爾·薩特的人都是童話里隱瞞欺詐主角的大反派，為得只是阻止童話冒險中的主人公繼續(xù)披荊斬棘般地前行一樣。

    但他沒有。

    安吉爾看到朱麗的話語只是輕笑一聲，他好聽的笑聲在空曠寂靜的病房中回蕩。

    “不會好的，”他輕聲說，“我能感覺得到?！?/br>
    ——不知道他再說聽力，還是說心臟問題。

    朱麗不禁蹙眉：“你——”

    她下意識就想反駁，可一個“你”字出聲之后，朱麗才意識到安吉爾是聽不見的。

    看到朱麗欲言又止的神情，安吉爾扯了扯嘴角，但是這次他沒有笑。

    天使只是屈起雙腿，在病床上蜷縮起來。他抱著自己的膝蓋，金色的長發(fā)垂在臉側(cè)。

    這幅場景是那么寧靜祥和，可是安吉爾寶石般雙眼醞釀積壓著的情緒讓朱麗不免心驚。

    過去的朱麗覺得安吉爾總是將情緒爆發(fā)出來，他熱烈的情感讓她感到疲累。

    而現(xiàn)在朱麗卻陡然意識到，同等能量的情緒壓抑在心底甚至要比爆發(fā)更可怕。絢爛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伤窃谝幻钊说男牡妆派洌瑒t會將人的五臟六腑炸個粉碎、血rou模糊。

    安吉爾學(xué)會了克制情緒。

    但此時此刻，朱麗真的很怕他客客氣氣地說一句“沒關(guān)系，我很好”，像是打發(fā)走何塞一樣打發(fā)走她。

    她知道如果自己就這么離開，安吉爾·薩特一定會做出什么令他自己，令所有人都后悔終生的事情來——朱麗就是知道。

    [安吉爾。]

    于是朱麗在手機中打字道：[如果難過，你就說出來。]

    安吉爾：“我沒事?！?/br>
    朱麗：[沒有人會在這種情況下沒事。輸?shù)粢粓霰荣悰]什么，難過一陣，你還有重新爬起來的機會。]

    這樣的話語卻換來安吉爾無可奈何地嘆息。

    “我不是你啊，朱麗。”

    他好聽的聲音在室內(nèi)回蕩。

    朱麗抬起頭，天使淚流滿面。

    她親眼看著淚水一寸一寸充盈他的眼眶，那雙淺藍色瞳仁中蒙上厚厚的水汽。安吉爾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朱麗。

    安吉爾環(huán)住了她的后背，瘦削高挑的青年就像是抱著一個娃娃一樣將朱麗緊緊摟在懷里，他將頭顱埋進了她的肩頭，很快朱麗就感覺到安吉爾guntang的淚水順著肩膀衣物的紋路流過了她的頸部的皮膚。

    “為什么會這樣?！?/br>
    他泣不成聲。

    “我什么都聽不到，站在舞臺上就像是頃刻間世界熄了聲。那好可怕，我聽不見任何聲音?？墒俏业冒涯鞘赘璩o你聽?！?/br>
    朱麗很是沉重地闔上眼睛。

    “我什么都聽不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走了調(diào)。他們以為我隨意地靠在音響邊，只有弗雷德知道我只能靠他的鼓點震動來把握節(jié)奏?！?/br>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把那首歌唱給朱麗。

    即便比死亡更甚的恐懼籠罩住了安吉爾·薩特，即便他握著吉他的手被汗水侵蝕，安吉爾還是撐到了最后。

    在他的哭泣聲中朱麗幾乎失去了語言能力，她任由安吉爾抱著他，輕輕抬手，像是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也是離婚兩年之后，朱麗第一次對安吉爾的靠近做出了正式回應(yīng)。

    “你唱的很好。”

    她低聲說道。

    “沒有跑調(diào)、沒有搶拍，”朱麗開口，“甚至比你專輯中的表現(xiàn)還要好，我很喜歡。”

    只是不論朱麗說什么，現(xiàn)在的安吉爾并不能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二更還是晚上五點和晚上九點，么么噠～講道理，你們姜花原創(chuàng)文的男主，一個雙目失明的，一個毀容的，還有一個砍了大綱所以逃過斷臂一截的。安吉爾就是疑似暫時性失聰而已，我已經(jīng)很仁慈了好吧！他不跌到谷底還希望朱麗回頭嗎，不存在的【x感謝在20191214 17：25：03～20191214 20：59：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24601 30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086（一更）

    086

    演唱會后第三天， reddit上的搖滾八卦版塊。

    《獅鷲樂隊巡回演唱會首場出現(xiàn)意外？紐約站之后演唱會全線暫?！贰臼枠逢牎浚骸耙呀?jīng)確認(rèn)了，后續(xù)演唱會基本全部停止預(yù)售，已經(jīng)賣出去的票也會陸續(xù)退款。還沒說什么時候繼續(xù)巡回。但安吉爾確實在演唱會結(jié)束， 和歌迷們在廣場上道別后直接被送往了醫(yī)院， 有狗仔拍到了照片。新聞鏈接在這里。”

    什么？！我還在等我家門口的演唱會預(yù)售呢，怎么回事？！

    據(jù)說是心臟病復(fù)發(fā)？

    哎？我在現(xiàn)場啊，安吉爾好的很！就是最后快要結(jié)束之前出了點設(shè)備問題，樂隊還換了不插電的傳統(tǒng)樂器上臺演出呢。

    不得不說獅鷲樂隊的功底是真的強， 這是我近些年看過的最好的不插電演出了。

    【搖滾不死】：“我靠，小道消息，十八手的那種。我剛才去其他論壇看了看， 有個表妹在私家醫(yī)院工作的老炮兒說， 安吉爾失聰了？！”

    ??？？？？？你這是從哪兒看的？？鏈接呢？？

    胡說八道什么呢？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會突然失聰，天使一直有心臟問題不假， 沒聽說他還有聽力問題??？

    我的天，樓上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心臟不好是有可能突然喪失聽力的……

    別， 別吧……？

    【安吉爾的女粉真的煩】：“等一下， 這狗仔拍的照片里，角落陰影里這個黑頭發(fā)的姑娘是朱麗·揚嗎？”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在惦記著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