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中年農(nóng)夫驚慌失色。 池罔微微一笑:“說實話,你還想治嗎?” 看熱鬧的人仿佛也意識到了什么,頓時息了聲,仔細的打探著這兩人。 中年農(nóng)夫臉色忽紅忽黑,幾次變化,顯然是糾結(jié)極了。 “拖得越久越治不了,偷偷告訴我,你娘子嫌棄你嗎?” 農(nóng)夫:“……” “你現(xiàn)在還是有救的,但是再拖一會兒,可就不好說了?!?/br> 池罔眼皮一動,提高聲量,慢慢地一字一句道:“男人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別別別!我治!我想治還不行嗎!” 大庭廣眾之下,農(nóng)夫?qū)嵲趤G不起這個人,崩潰道:“我求求您別說了!” 池罔神色和藹:“蘭善堂的阿淼大夫?qū)I么丝?,你知道該怎么做了??/br> 見池罔這幅神色,中年農(nóng)夫不知為何有些脊背發(fā)涼,他面色害怕地點點頭,臉色通紅地轉(zhuǎn)過身,掉頭就沖進了蘭善堂。 圍觀群眾:“?” 萱草堂掌柜:“……” 圍觀群眾十分失望,本來還以為有好戲看,結(jié)果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 這位農(nóng)家大兄弟看起來來勢洶洶,怎么突然就熄火了? 萱草堂掌柜的在樓上看著,此時不免眉頭緊皺,親自下了樓。 蘭善堂里,阿淼手里端著一張托盤,剛剛將池罔開的藥煎好送給小姑娘服下,這一出隔間,險些迎面撞上一個人。 中年農(nóng)夫怯怯地走了進來,看見迎面一個女人,便問:“你們阿淼大夫在嗎?” 阿淼:“在啊。” 農(nóng)夫神色焦急:“快快快,快帶我去找他。” “我就是啊,你怎么啦?” 看著眼前模樣清秀、正當妙齡的大姑娘,中年農(nóng)夫簡直無法啟齒,并由衷地感到了窒息。 胖大夫聽到聲音,在門外大喊:“阿淼,你出來!” 見到阿淼跑出來,胖大夫:“那瘟疫病人怎么處置的?死了沒?” 胖大夫居然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問了出來,阿淼搖著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老板的愚蠢,連忙對著眾人大聲道:“當然已經(jīng)大好了!池老師出手后,小姑娘的高燒都已經(jīng)退了大半!” 胖老板不屑道:“那可是江北的瘟疫!多少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都束手無策,就他這個年紀,才學醫(yī)幾年?還想治好這連杏林國手都沒有辦法對付的瘟疫?” 胖老板轉(zhuǎn)過身,對著池罔大聲叫嚷:“喂,你這小子!我沒見過你,你根本不是蘭善堂的醫(yī)生,在我們店里做什么?” 胖老板怕人多不好收場,當場就想過來抓住池罔,扭著他以入室竊賊的名義報官。 對付不學武的平常人,池罔向來都很有風度,他不動用內(nèi)力,只是靈靈巧巧地避開了胖大夫的手,手腕一翻,就從側(cè)面出手,隔著衣服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敲了一下,正中曲池xue。 胖大夫“啊”地一聲叫,一條手臂都麻了,頓時垂了下來。 阿淼不悅地分辨:“您怎能這樣說?他就是我們蘭善堂的大夫呀!” 萱草堂掌柜等的就是這句話。 掌柜的不急不慢的走了下來:“原來這位小大夫,是蘭善堂一系的啊……” 這句話將重心放在了“蘭善堂的大夫”上,特別強調(diào)了他的歸屬。 掌柜的將圍觀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才繼續(xù)道:“小大夫既然懂醫(yī)術(shù),剛才那男子老父親摔傷了腿,在路上向你求助,為何你又拒絕施救,最后逼得人家把受傷的老父親,送到我們萱草堂來了呢?” 池罔挑起眉,淡淡說道:“不是瀕死之人,我不治?!?/br> 萱草堂的掌柜聞言,故作吃驚的挑眉:“沒想到小大夫年紀輕輕,居然效仿先賢行事,立下如此嚴苛的規(guī)矩。” 池罔皺眉,效仿先賢?哪個先賢? 這才一百年時間,居然有大夫立了和他一樣狂妄的規(guī)矩? “我雖然供職在萱草堂,卻一向十分欽佩蘭善堂祖師爺?shù)挠栒]——醫(yī)者聞道,當專以救人為心。以他人疾苦,為己身同感同受。無論重病還是小病,都要設(shè)身處地的替病患著想,不可怠慢。” 話說到這里,池罔已知他的來意,卻沒有反駁。 他說的是事實,只是個中原委,實不足為外人道。 萱草堂的掌柜矜持地點到即止:“小大夫既然有底氣立這樣的規(guī)矩,顯然是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十分自信……可是不才在下卻以為,醫(yī)者無論醫(yī)術(shù)高低,都要先有一顆仁醫(yī)之心,不拒絕任何向自己求助的病人,才算得上是一位好醫(yī)者?!?/br> “而在這一點上,我們萱草堂是有目共睹的問心無愧……” 阿淼憤怒地打斷:“夠了!你少來挑撥離間,這位大夫姓池,他家中世傳醫(yī)術(shù),其中一位,就是你口中的‘先賢’!他是我們仲朝武帝在世時萬金求診、仲明帝親封的‘池醫(yī)圣’的后人!” 所有人表情呆滯,一時場面分外安靜,只聽得到阿淼一個人的聲音。 “池醫(yī)圣素來就有‘不是瀕死之人、不治’的規(guī)矩,怎么?你連我朝兩位先皇金口玉言的‘醫(yī)圣’的醫(yī)德,都要來置喙嗎?” 阿淼擲地有聲道:“你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仲武帝、仲明帝的墓前,大聲地去罵一罵兩位先帝識人不清、封錯人了???” 池罔愣了,不只是因為阿淼這姑娘戰(zhàn)斗力驚人,是因為他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些陌生的謚號,對應(yīng)的是哪些故人的面孔。 仲武帝、仲明帝? 都是誰?。?/br> 心里飛過一連串疑問,池罔卻十分熟練地維持了表情的平靜。 淡定,何須驚慌? 他早晚會偷偷知道的。 于是池罔轉(zhuǎn)身走回蘭善堂。 只是他沒注意到遠處人群中有個人,將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全部盡收于眼底。 他轉(zhuǎn)著手中持著的一串菩提子珠,靜靜的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池罔很淡定:我的迷弟迷妹不用特別培養(yǎng),只要我出來轉(zhuǎn)一圈,就能收獲許多只。 ———————————————— 引用: 1. 文中對于某男科疾病的描述,引用于 唐·王燾《外臺秘要虛勞陰痿方七首》 第6章 關(guān)門的蘭善堂里,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女孩的父親在隔間里照顧自己的女兒,小心不發(fā)出一點聲音,吵醒了尚在昏睡中的小女孩。 阿淼在后院煎藥,離得遠,藥湯沸滾的聲音,也傳不到屋子里。 池罔則站在藥房里,往自己的藥箱里一格格的裝藥,算清每樣藥分量,記到自己的賬上。 他擱下筆,不經(jīng)意地一眼掃到了掛在藥房墻壁上的日歷。 二月的最后一天過去,如今已是三月。 ……三月。 這個月份,每一年都會經(jīng)過。但是無論是哪一年的三月,對于池罔來說都格外扎眼。 今天是三月一日。 如果他想去那里……那么從南邊出發(fā),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后院的阿淼端著托盤一陣風似的回來了,打斷了池罔的思緒。 她的托盤上放了幾碗熱氣騰騰的藥,她親自端了一碗,恭恭敬敬道:“池老師,這是您吩咐我煎的防治瘟疫的藥,我剛剛煎好了,您也喝一碗吧?” 池罔無可無不可道:“你自己先喝,我的就放在這兒吧?!?/br> 阿淼聽話的喝下一碗藥,笑著說:“那我也給那小姑娘的父親送一碗過去。” 阿淼又端走了一碗藥。 池罔沒有阻止。 但他知道,這碗藥對女孩的父親已經(jīng)沒用了。 這碗藥的作用正如其名,只是在未患疫病、處于預防的階段的人,才會起效。 那女孩的父親……瘟疫已入體,發(fā)病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天。 池罔又轉(zhuǎn)頭,去看墻上的日歷。 三月初一。 他不會在這里待十天。 也就無法趕在女孩父親病發(fā)進入瀕死階段、在符合系統(tǒng)判定條件時,再進行醫(yī)治。 可是這位父親的身體情況特殊,等他病發(fā)后池罔再出手,就已經(jīng)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 最好的治療時機不是以后,就是現(xiàn)在。 池罔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的扣了扣,這是他在思索權(quán)衡時慣常做的動作。 阿淼送完藥,眼神亮亮的湊過來與他說話:“池老師,那小姑娘剛剛退燒了,您真是太厲害了?!?/br> 池罔回神道:“阿淼,治療瘟疫的藥方,你記住了。若是朝廷有人來收,你該知道怎么做?!?/br> 阿淼正色道:“我會即刻上交,絕不藏私。有了您的藥方,能救治江北的疫民,朝廷肯定是會重視的,皇上說不定也會有賞賜。” 池罔隨意點點頭,對封賞毫無興趣。 他給始皇帝沐北熙當國師那會,大權(quán)在握幾十年,是絕對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么好東西沒人往他的面前堆? 就是沐北熙自己的珍藏,最后有不少也進了他的私庫,成了尉遲國師的一部分……陪葬。 池罔神色淡漠,阿淼小心的看著他,池罔察覺她的目光,邊去看她:“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