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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喂他!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謝忘之?dāng)n著披帛,一路出謝府,還有點(diǎn)兒不適應(yīng)。她很少這么打扮,總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乍出府門,看見李齊慎,抿抿嘴唇,才輕聲說:“抱歉,我先前在沐浴,打扮起來費(fèi)了些工夫?!?/br>
    “無妨,我聽說小娘子打扮起來都是這樣。樂言上回還和我抱怨,說等她阿姐上妝,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哪兒有這么久?!敝x忘之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狀似無意地挽了耳邊的發(fā)絲,“我們?nèi)ツ膬???/br>
    她沒想過要去哪兒,全聽李齊慎安排,等著他開口,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他答話。謝忘之以為他是沒想好,善解人意地笑笑,“沒想好嗎?不要緊,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兒,可以先走一段?!?/br>
    “……不是?!崩铨R慎強(qiáng)行把視線從謝忘之唇上移開,吞咽一下,總覺得自己有點(diǎn)撞鬼。

    他眼力好,謝忘之一出來,他就一眼看見了她的唇色,淡淡的紅,一點(diǎn)點(diǎn)暈開,像是朵漸漸綻放的花。李齊慎自己沒什么血色,也不懂上妝,只以為女孩都這樣。一開始也確實(shí)沒什么,但謝忘之說起話來,嘴唇輕輕張合,偶爾輕輕抿一下,那點(diǎn)紅在他視野里微微顫動,反倒讓他無端地心癢。

    李齊慎皺了皺眉,把這感覺壓下去,“我?guī)闳|市玩,如何?”

    “好啊?!敝x忘之覺得哪兒都好,想想又覺得不對,“可東市有些遠(yuǎn)……要不你再等等,我回去換身胡服,和你一同騎馬過去。”

    “你會騎馬?”

    “當(dāng)然會,不過……唔,不算很好,騎射不行,只是能代步罷了?!敝x忘之不遮掩,轉(zhuǎn)身要走。

    還沒邁步,李齊慎忽然說:“不用,回來?!?/br>
    謝忘之一愣,轉(zhuǎn)回去,茫然地看著他。

    “你換這身衣裳,花了小半個時辰,再換半個時辰,都該宵禁了?!崩铨R慎一拍身旁的戰(zhàn)馬,“來,上馬,側(cè)坐,我?guī)氵^去?!?/br>
    好歹認(rèn)識這么多年,謝忘之也不矯情,過去先摸了馬鬃幾下,再抓住馬鞍,翻身上馬。穿著襦裙得側(cè)坐,戰(zhàn)馬又格外高,上去那一下她不太穩(wěn),還是讓李齊慎托了一把,才挽住韁繩坐穩(wěn)。

    “謝謝?!彼{(diào)侃自己,“看來我是真不怎么會騎馬。”

    “照夜有大宛馬的血統(tǒng),格外高,不算你的錯。”李齊慎自己上馬倒挺利落,雙臂環(huán)過謝忘之的腰,挽住韁繩。

    馬上地方就這么大,謝忘之再想著避嫌,也不能坐馬頭上去,李齊慎一上馬,她的肩就貼到了他胸口。李齊慎卸了輕鎧,穿的是圓領(lǐng)袍,春里衣裳不厚不薄,謝忘之清晰地感覺到他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一晃五年過去,李齊慎是真長大了,當(dāng)年還稍嫌單薄,如今身姿挺拔,相較少年,更像是男人。

    ……男人。

    這個認(rèn)知讓謝忘之渾身一凜,莫名地覺得危險,臉上又開始紅起來。她總覺得不該這么隨便上個男人的馬,還和對方貼著,但這個介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郎君,又是李齊慎。

    她心慌意亂,偏偏李齊慎渾然不覺,稍稍低頭,在她肩上輕輕嗅了嗅,帶著三分迷惑:“好香,像桃花。你是女孩,生來就這么香嗎?”

    第68章 面具

    謝忘之:“……”

    她覺得李齊慎確實(shí)是個人才, 她兀自心潮澎湃難以排解, 他在乎的東西卻莫名其妙, 一句話劈頭蓋臉下來,什么綺思都劈沒了。

    “不是, 誰都是人,沒有特別的味道?!彼砂桶偷卮? “是沐浴后用的香露,做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蒸的是桃花, 故而是桃花香的?!?/br>
    “原來如此?!崩铨R慎覺得還挺神奇。

    謝忘之不想理他,自顧自低頭,連個“嗯”字都不給他。

    她是側(cè)坐,又比李齊慎矮, 這么一低頭,李齊慎只要稍稍垂下眼簾,就能把她整個人收進(jìn)眼里。

    當(dāng)朝論美人,愛的往往是豐腴些的, 撐得起棠紅葉綠的襦裙,也壓得住各色花鈿。謝忘之卻不,她纖瘦、單薄,身上的襦裙看著華貴, 顏色也是素淡的, 還沒上妝, 只在唇上意思意思抹了一筆紅色。

    李齊慎從小到大見過的美人不少, 李殊檀和長寧公主走的是明艷的路數(shù), 謝忘之則秀麗,有她自己的味道。說起來梁貞蓮也是安靜恬淡的模樣,但若是把兩個人放在一塊兒想,李齊慎覺得在馬上懷抱謝忘之是妙哉,懷抱梁貞蓮恐怕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趕緊把梁貞蓮從腦子里甩出去,專注地看著身前的女孩,一點(diǎn)點(diǎn)描摹過她漂亮的眉眼、秀氣的鼻梁,再到尖尖的下頜,越看越覺得她哪兒都好看,睫毛長是好,耳側(cè)那縷發(fā)絲也是好。

    尤其是唇色,淡淡的紅,纖濃有度,點(diǎn)在薄薄的嘴唇上,讓人想試著摸一摸。

    李齊慎心里微微一動,喉結(jié)不自然地滑了一下,一扯韁繩:“走了?!?/br>
    謝忘之哪兒知道短短一瞬,這郎君腦子里冒出了什么不合洽的東西,剛想答話,李齊慎已經(jīng)催馬跑出去了。大宛馬跑起來要命,她一時沒坐穩(wěn),晃了兩下才抓住馬鞍,把李齊慎先前微妙的反應(yīng)拋在了腦后。

    長安城里不許縱馬,李齊慎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懷里還有個謝忘之,他沒敢真跑起來,只控著照夜小跑??蓱z照夜一匹精心培養(yǎng)的戰(zhàn)馬,蹄子都放不開,一路憋屈到東市。

    下馬時李齊慎先下去,拍了戰(zhàn)馬一把,摸了一塊糖喂它,才沒被當(dāng)臉噴個響鼻。他笑笑,伸手扶謝忘之下馬:“當(dāng)心?!?/br>
    謝忘之?dāng)n著披帛,稍稍提起裙擺,借了一把力下馬:“去哪兒?”

    “先走走吧?!蔽迥隂]回長安城,李齊慎也不知道東市有什么,回憶著角落里好玩的攤子,“不著急。”

    “好?!敝x忘之笑笑,“聽你的?!?/br>
    兩人都不知道能去哪兒,照夜更不知道,任由主人牽著,邁著蹄子往前走。它是匹戰(zhàn)馬,又有大宛血統(tǒng),格外矯健高大,在街上惹人注目,牽馬的還是個漂亮郎君,身邊同行的則是美貌娘子。

    不少人有意無意地看過來,謝忘之有點(diǎn)不舒服,輕咳一聲,找了個話題:“這馬是你養(yǎng)的嗎?”

    “算是?!崩铨R慎想了想該怎么說,“分給我,平常只由我用,喂馬刷馬也得我干?!?/br>
    謝忘之想了想李齊慎苦哈哈地刷馬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故意說:“煤球都沒讓你親手喂過洗過呢。”

    李齊慎才想起還有個煤球:“樂言來信曾說你把煤球抱回家了,我怎么沒看見?”

    “它平常也不怎么回來,只偶爾來吃飯,或是睡一覺?!敝x忘之實(shí)話實(shí)說,“這幾日好像看上了外邊的貓,沒回來過?!?/br>
    李齊慎懶得管它,剛想換個話題,看見謝忘之停下腳步,他隨口問:“怎么?”

    “你看,煤球。”

    李齊慎一愣,順著看過去。謝忘之指的地方是街對面的面具攤子,一根竹竿,掛了不少面具,從昆侖奴到貴婦人,一應(yīng)俱全。謝忘之指的應(yīng)該是其中那個黑貓面具,圓圓大大的臉,貓眼睛的地方挖空,戴上剛好能透過兩個孔看見。

    “煤球的臉有這么大嗎?”李齊慎失笑。

    “沒有,”謝忘之一本正經(jīng),“它不胖,它只是毛絨絨的?!?/br>
    兩人純粹是拌嘴,互相逗著玩,說完卻各自一愣。這話他們曾經(jīng)說過,時隔五年,站在面具攤子對面,居然無意識地交匯,好像和過往的自己重逢。

    剎那間的心緒涌上來,謝忘之掩飾地?fù)崞叫淇冢骸白甙桑蚁矚g面具,想買一個?!?/br>
    李齊慎當(dāng)然答應(yīng),單手牽著照夜,另一只手松松地護(hù)著謝忘之,和她一起過街。謝忘之果真拿的是黑貓,沒多說話,直接付賬,一扯李齊慎的袖口,繼續(xù)往前走。

    李齊慎不強(qiáng)求誰付這個錢,笑吟吟的:“體諒我窮?”

    “您可是郡王,又有軍餉,有什么窮的?要窮也是我窮。”謝忘之稍稍轉(zhuǎn)身,隨手把面具扣在了李齊慎頭上。

    這面具后邊的繩子松,恰巧李齊慎沒摘發(fā)冠,細(xì)繩卡在發(fā)冠上,檜木往下一沉,剛好遮住那張冷麗的臉。黑貓面覆在他臉上,挖空的眼睛處露出他的眼睛,淺淺的琥珀色,眼瞳深處沉著碎金。

    謝忘之抬手,扶住面具兩側(cè),把黑貓扣在李齊慎臉上,隔著面具,注視那雙漂亮的眼睛。

    “有句話忘了和你說?!彼⑽⒁恍?,“長生,你回來啦,我很高興?!?/br>
    她用的是小字,不再是先前調(diào)侃般的“郡王”,李齊慎心頭一顫,莫名的暖意涌上來,泡得他咕嚕嚕地冒泡泡。他也笑笑:“對,我回來了。”

    “我知道你是誰。”謝忘之頓了頓,繼續(xù)說,“你戴著面具,是煤球,或者是別的哪只黑貓,但面具后邊是你,是我認(rèn)識的人?!?/br>
    她說得很認(rèn)真,眼瞳澄澈,滿滿地倒映著眼前的郎君,話說得沒頭沒腦,神色卻虔誠,仿佛對著神像發(fā)愿。李齊慎沉默地聽她說完,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語調(diào)倒是輕松的。

    “對,是我?!彼麊问挚ㄗ∶婢叩南骂M,趁著謝忘之收手,他手一動,把面具移下來,再度露出冷麗的面容。他用指尖勾著細(xì)繩,“回頭給煤球戴,表里如一?!?/br>
    謝忘之被逗笑了,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這一下是玩鬧,李齊慎渾不在意,反倒張開手臂:“一別經(jīng)年,要不要抱一下?”

    “剛才在馬上,你不就抱著我嗎?”當(dāng)朝風(fēng)氣開放,又是少時相識,謝忘之沒打算避這個嫌,但也沒伸手,故意嗆李齊慎。

    “那不叫抱,那是時勢所迫?!?/br>
    “哦?”謝忘之瞄了李齊慎一眼,故意稍稍抬起下頜,硬做出一副小娘子的驕矜模樣,“那勞煩殿下說說,抱是什么?”

    她剛說完,身上驀地一緊,落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她的郎君比她高大半個頭,手長腳長,這一抱就格外結(jié)實(shí),簡直是把她整個人嵌進(jìn)懷里。隔著春里的衣裳,雙方擁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覺到呼吸起伏。這個擁抱沒有絲毫愛欲,只是故友重逢,剎那仿佛千年,雙方都白發(fā)蒼蒼。

    “不知道嗎?”李齊慎貼著謝忘之的耳朵,輕輕地說,“得是情之所至?!?/br>
    謝忘之面上忽然一紅。

    臉紅這回事沒法讓人感覺,李齊慎抱著謝忘之,壓根看不見,他也沒在意,又摟了一下,低頭時在女孩領(lǐng)子上嗅到了微微的桃花香。

    李齊慎微微一笑,松開謝忘之。

    東市街上人多,他們站的位置不算太偏,他剛松手,后邊撞過來一個人。李齊慎趕緊扯了一把,帶著謝忘之往邊上一避。

    謝忘之被拉得一偏,倒是沒被撞到,然而腳下步子亂了一瞬,不小心踩在了李齊慎的靴子上。本來是無心之失,那一腳也不算太重,李齊慎臉色卻微微一變。

    謝忘之一愣,以為他是惱了,想道歉,但李齊慎沒看她,直接往邊上一伸手,揪住了個十歲上下的男孩。

    “你干什么?!”男孩哪兒能讓他揪,一抹鼻子,臟兮兮的小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惱怒,“放手,給老子放手!”

    “你才幾歲,怎么說話呢?!崩铨R慎一抬手,直接在男孩臉上拍了一下,還挺清脆。

    男孩被拍得一懵,顧不上頭上發(fā)痛的地方:“你管老子怎么說話?撒手,撒不撒手?”

    他一副不撒手就打人的架勢,奈何只長到李齊慎腰腹偏上一截的位置,讓李齊慎這么揪著,實(shí)在很沒有氣勢,活像只被主人揪住后脖子的貓。李齊慎倒沒惱,在他腦門上又拍了一下:“把剛才拿的東西拿出來,否則我們京兆府見。”

    謝忘之感覺不對:“怎么了?”

    “你說的什么東西?”男孩一凜,旋即抬腿想踢李齊慎,手腳并用,甚至張嘴咬他的手,“給我松開!松開!”

    好歹在天德軍里摸爬滾打,李齊慎怎么可能讓他咬到,三兩下制住男孩的動作。他沒什么憐憫之心,單手控住男孩,另一只手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劍,劍鞘格在男孩脖子上。

    “拿出來。”要不是在謝忘之面前,他早就扭斷這男孩手腳,格上去的也應(yīng)該是鋒利的刀鋒,李齊慎覺得自己這幾下還算善良,耐著性子,“不然我就揪你去京兆府了。”

    他不是開玩笑,男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巴一癟,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第69章 原委

    這男孩看著瘦瘦弱弱, 也不高, 嗓門倒挺亮, 哭起來簡直是響徹云霄。謝忘之和李齊慎再加個照夜,這組合本來就扎眼, 如今再來個哭得打嗝的男孩,走過路過的人總?cè)滩蛔∫嗫磶籽邸?/br>
    眼看行人隱隱有要湊過來看熱鬧的意思, 謝忘之趕緊在李齊慎臂上輕輕一拍,示意他松了短劍, 再掏出帕子給那男孩擦淚:“別哭了。你叫什么?”

    “虎子?!蹦泻⒈緛砭涂薜靡贿B串的嗝,讓這么個漂亮娘子溫聲詢問,還有香香軟軟的帕子,他哭得更慘, “我叫虎嗚嗚嗚……”

    得了,后邊的全是哭音,看著謝忘之耐心地替虎子擦臉上的臟污和淚水,李齊慎莫名不爽。但他忍了, 收了短劍:“我不和你計較。東西拿出來。”

    虎子又打了個哭嗝,肩膀抽了兩下,手在懷里一摸,摸出個荷包。

    一看見荷包上煤球的大臉, 謝忘之就知道李齊慎剛才為什么突然伸手揪虎子??磥砘⒆硬皇莻€熟手, 下錯了手, 這只荷包看著很平, 顯然里邊沒裝什么;針走得不好, 青色的底略有褪色,邊緣也毛毛的,本身就不值錢。

    看著李齊慎寶貝一樣地把荷包收進(jìn)袖中,謝忘之面上驀地有點(diǎn)發(fā)熱,不好意思地低聲說:“你還留著啊。”

    李齊慎理所當(dāng)然地“嗯”了一聲,繼續(xù)折騰虎子:“是現(xiàn)在走,還是去京兆府?”

    虎子以為還了荷包就完事了,鬼知道這郎君不依不饒,他剛想開口,肚子一陣蠕動,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一聽就是個小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