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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鼎宮闕在線閱讀 - 第87節(jié)

第87節(jié)

    夏云姒笑笑,上前先與那宮女說了說話,而后恰與周妙一道離開。

    敬賢殿與永明宮的宮門間隔著一段被花草假山圍出的蜿蜒小路,很要走上一會兒,二人自不免尋些話來說說,周妙便笑言:“鮮少見這樣打扮,險些沒敢認(rèn)。”

    夏云姒淡泊而笑,頗有一副失寵嬪妃的寥落:“變丑了是不是?”

    “哪有。”周妙搖搖頭,“jiejie怎樣穿都好看,各有千秋罷了。艷麗有艷麗之美,清素有清素之雅!”

    夏云姒聽得撲哧一笑,正想說她會說話,迎面?zhèn)鱽硪宦暡患s而同的嗤笑,有人替她把這話說了出來:“柔貴姬娘娘可真會說話。”

    二人一同抬眸,正走來的是唐蘭芝。

    夏云姒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她,她是與她二人一并進(jìn)的宮,初時憑著昭妃的勢,一度是當(dāng)年新宮嬪中最得盛寵的一個。

    后來周妙也冒出來,她的勢頭就沒那么猛了。再往后夏云姒步步算計,也入了皇帝的眼,更沒了唐蘭芝什么事。

    目下一轉(zhuǎn)眼已這樣過了幾年,掐指一算離唐蘭芝上一次晉封都有兩年之久了——那還是在葉氏那一撥人進(jìn)宮之前,宮中循例大封,將她從美人晉至宣儀。

    經(jīng)歷這樣的起起落落,從寵冠六宮到獨守空房、苦熬日子,她原本清亮的眉眼間終是也被鍍了一層深宮怨婦獨有的尖酸,說話也不免愈發(fā)刻薄了。

    便見她上前朝二人福了福,就笑吟吟地打量起了夏云姒:“真是稀奇。往日但凡宮中一并撥下新衣的時候,那是人人都想瞧瞧窈妃娘娘如何穿戴的,盼著能略學(xué)上三兩分?!?/br>
    ——這話半點不假,自夏云姒漸漸得寵開始,宮中妝容的風(fēng)向便慢慢轉(zhuǎn)了。從前從裝束看是個頂個的賢惠端莊,如今放眼放去,換了妖嬈路子的大有人在。

    但唐蘭芝把這話說出來自不會是為了捧她,下一句便話鋒一轉(zhuǎn):“今兒個是怎么了,娘娘這穿的……倒還像是去年的舊衣。”

    說罷掩唇而笑,尖刻的笑音中,夏云姒冷下臉,余光卻忽見不遠(yuǎn)處的轉(zhuǎn)彎處人影一頓。視線穿過草木細(xì)細(xì)分辨,更可見幾許玄色掩映在后。

    周妙也察覺了,只一定睛,即要開口。

    夏云姒不著痕跡地一攥她的手腕,令她噤了聲。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原本打好了算盤,來時聽聞順妃不適,覺得要落空。

    都準(zhǔn)備走了,倒又不讓她落空了,還將唐氏推到了她面前。

    不錯,便給皇上一個英雄救美的機(jī)會。

    夏云姒淡睇著唐蘭芝:“宣儀瞧得倒細(xì)?!闭f著提步,作勢要走。

    唐蘭芝下一語即刻出言:“那臣妾可得勸勸娘娘,這有了新衣……哪怕不及往年的好,娘娘也莫要挑三揀四了,還是盡快穿一穿吧,說不準(zhǔn)哪一日就壓根連新衣也見不著了?!?/br>
    夏云姒仍只是淡淡的:“宣儀多慮了。本宮身在妃位,膝下又有兩位皇子,如何會連新衣也見不著?!?/br>
    唐蘭芝被她勾出一陣嬌笑連連,再說出的話,更是每個字都被勾勒出抑揚(yáng)頓挫的刻?。骸盎首??娘娘倒還敢提皇子。娘娘這樣惡毒的母親臣妾聞所未聞,指不準(zhǔn)哪一日兩位皇子就都要被交與旁人,娘娘還道自己能倚仗她們多久?”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脆響。

    周妙悚然一驚,唐蘭芝錯愕地捂住面頰,四下一片死寂。

    她定睛看夏云姒,只見夏云姒面上驚怒交集,胸口也起伏不止。二人一并進(jìn)宮,已這么多年了,她倒還沒見過夏云姒這副神情。

    “你知道什么!”夏云姒怒然喝她,“本宮的事情,你知道什么!皇上還沒治本宮的罪呢……”說到這一句,語氣卻突然弱了下去,委屈翻涌而上,牽得她聲音哽咽,“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如何愿意拿他涉險……你們一個個道聽途說便這樣怪我惡毒了,一個個都這樣作踐我……”

    言及此處,哽咽之意已涌得過于厲害,噎得她說不下去,眼淚唰然而下。

    這般突然而然的情緒失控,無非是兩種可能——要么是這人一下子失心瘋了,要么就是情緒壓抑已久,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出來。

    唐蘭芝顯被她震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啞然定立。

    夏云姒緊咬薄唇,倉促地抹了把淚,似也意識到自己失了態(tài),一把推開唐蘭芝,奪路而出。

    “jiejie!”周妙喚她,她也沒停。腳下很快便轉(zhuǎn)過了前面那道彎,這回倒猛地一頓。

    她怔怔凝望,他也正望著她,神情有些恍惚:“阿姒……”

    下一瞬,她卻又來了火氣,一把將他也推開:“你廢了我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繼而再度奪路而出,賀玄時懵了一剎,即刻追去:“阿姒!”

    她必定聽見他在喊她了,卻不肯停,反因他在后面而逃得更快。

    他失神地看著,見她拎裙小跑連頭也不肯回,右手卻又不住抬起抹淚,心底一陣陣不忍。

    隨在她后面的宮人也在追著,但不敢硬攔,只能一聲聲地喚。

    很快,到底是他先一步追上了她。

    “阿姒!”他硬一握她的手腕,令她停住,下一句卻不知該說什么。

    她淚眼婆娑,卻不掩滿面憤慨:“皇上追我做什么,一道旨意廢了我便是!”說著又是淚如雨下,但不肯示弱,倔強(qiáng)地邊哭邊繼續(xù)嚷道,“一個連親生兒子都能算計的惡婦哪里擔(dān)得起這妃位,皇上廢了我,讓我死個痛快!”

    話音落處,他將她緊緊抱住。

    她的聲音便驀地一卡,一個字都再沒能說出。

    他吻著她的額頭,溫言軟語地安撫她:“好了,別喊。讓來來往往的宮人聽了去像什么樣子,難不成真讓朕廢了你?”

    她沒有再喊,哭聲中逼出的低語倒顯得更加委屈了:“廢了我吧……”她在他胸口蹭著眼淚,“在皇上眼里成了那樣的人,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皇帝只是吻著她,沒再說話。

    這些日子,他也很想她。

    他從那一日她離殿開始,就覺出事情或許不是他想的那樣了??伤揪驮跉忸^上,她又走得那樣絕,讓他更加惱火。

    往后這些日子,他便想冷一冷她。

    他覺得再怎么樣她自己都認(rèn)了,事情便是不同于他所想,她也的的確確拿孩子做了算計,是她不對在先,自當(dāng)是她來給他一個解釋。

    她不來,他還頗有不快,覺得她過于倔強(qiáng),磨一磨也好。

    他卻沒想到,她比他想象得更加委屈。

    那幾分倔強(qiáng)讓她把一切情緒都積壓著,他不去見她,她就把自己逼成了這個樣子。

    賀玄時心下有些詭異地想,或許自己早該先退一步?

    他鮮少會這樣想,更不曾對嬪妃這樣想過。

    他是皇帝,豈會有他對她們退讓的時候?

    但看著懷里的人這樣泣不成聲,他的心就是一分又一分地軟了下去。

    “好了好了……不哭。”他連聲音也變得更加柔軟,“跟朕回紫宸殿。”

    她執(zhí)拗地一掙:“不去!”

    “這個時辰寧沅還沒去讀書?!彼纯虒ち死碛蓙碚f服她,“莫讓他看見你這個樣子?!?/br>
    她終是不吭聲了,咬一咬嘴唇,勉強(qiáng)接受。

    第93章 復(fù)寵

    紫宸殿中一片安靜, 即便是近前侍奉的宮人也只在內(nèi)殿之中候著,寢殿里沒有半個宮人, 只依稀能聽到窈妃的啜泣。

    啜泣聲中依稀可聞皇帝的輕語, 只是合著啜泣聽不清楚。直至窈妃的聲音慢慢低了,皇帝的聲音才漸漸清晰起來,隱約可辨心情尚可。

    殿門外候命的宮人下意識地相視一望, 不約而同地皆是松氣。

    殿中, 皇帝坐在床邊, 也是松了口氣。

    夏云姒哭了一路,回了紫宸殿來猶為停住。他將她放在床上,好言好語地哄了半晌,她可算是不哭了。

    他又拿起帕子給她抹了抹眼淚, 笑說:“別哭了,跟朕說說,究竟怎么回事?!?/br>
    她美眸還泛著紅,滿含探究地望著他,十分懇切:“皇上是不是還在生臣妾的氣?”

    “朕沒有?!辟R玄時搖搖頭, “便是那日, 朕也并未多說什么。你脾氣倒更大些, 一句也不肯說便走了——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br>
    夏云姒低頭自顧自地低頭拭淚:“皇上那日連臣妾的名字都不喊了, 還說沒說什么……皇上只知怪臣妾,哪知道臣妾心里有多苦。”

    她這般一說, 他也想起了那日不快之下叫她“窈妃”的事, 看著她的淚痕, 口吻更柔了些:“那是朕不好。說說吧,怎么回事?!?/br>
    問到這個份兒上,就可以說了。

    夏云姒哽咽地望著他:“皇上只看到臣妾讓寧沂涉險,卻不肯想想臣妾只是無奈,不得不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么?”

    她說著一頓,咬一咬唇:“五皇子沒的神不知鬼不覺,臣妾后來雖聽宮人議論說是儀婕妤……卻也只是傳言而已,做不得數(shù)。更沒有證據(jù),沒法與皇上說??沙兼睦镉卸嗯??日日都擔(dān)心孩子一不留神就與五皇子一般沒了,宮正司卻只說是意外,不僅孩子的命回不來,更連一句公道都討不得。”

    有頓一頓聲,她定定地望著他:“皇上想一想……對孩子而言,是臣妾設(shè)局引她出來,十拿九穩(wěn)地將她治住了更為兇險;還是臣妾按兵不動只日日提防,盼著身邊的人永無疏漏,讓她得不了手更為兇險?”

    皇帝輕聲吁氣。

    她這樣說,自是后者更為兇險——素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又是她與孩子們在明、儀婕妤在暗,哪里能指望他們?nèi)f事周全呢?

    可想了想,他還是道:“但你總該告訴朕一聲,朕是信你的。饒是沒有證據(jù),朕也自會護(hù)著你們?!?/br>
    夏云姒黛眉淺鎖,眼淚又流下來:“臣妾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宮中之事千絲萬縷,哪里理得明白?若真理得明白,五皇子的案子便也不會那般草草了結(jié)了。臣妾怕……臣妾怕萬一皇上不管,臣妾又因此打草驚蛇了,會更進(jìn)退兩難?!?/br>
    她這話說得真誠,一字一頓卻在心底帶出嘲弄。

    他怎么有臉說他會護(hù)著她。

    這些年,宮中枉死的何止一個五皇子,可真正查明白的案子又有幾樁?

    誠然,他是敏銳的,她信他只要愿意多費(fèi)三分心神,許多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可正因如此,凡此種種才更令人心寒。

    而她那句“宮中之事千絲萬縷,哪里理得明白?”顯然正合他的心意。既可為她自己解釋,又無意中為他做了開脫。

    便見他默然半晌,復(fù)又一喟,手撩過她的鬢發(fā),口吻愈顯溫柔:“朕不該怪你?!?/br>
    夏云姒抽泣著垂眸,見他伸臂攬來,便乖順地倚進(jìn)他懷里,復(fù)又低語呢喃:“臣妾至今還未五皇子的事難過著,如何會隨意拿自己的孩子算計……臣妾做不出那樣的事來?!?/br>
    “知道,朕知道?!彼麥厝岬剌p輕拍她,為她順著氣,語中的安撫與愧疚都可見一斑。

    之前的冷落,自然也都至此終了了。

    .

    這日夏云姒便沒再離開紫宸殿,從早到晚,都與皇帝一同待著。

    晚上皇帝又自然而然地翻了她的牌子,兩個人近一個月不曾親近過,小別勝新婚,自是甜美無限的。

    翌日晨起時,夏云姒深感神清氣爽。

    嘖嘖,這近一個月來,她還真有點想他——他這方面的本事是當(dāng)真很好。饒是昨晚沒用葉貴姬送來的酒助興,感覺也很是不錯。

    起身后悠哉哉地盥洗梳妝,她在他下朝回來前徑自回了延芳殿,無所事事地歪在貴妃榻上又懶了大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