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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鼎宮闕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夏云姒沒再作推辭。

    皇帝愿意賜下一些殊榮乃是天恩, 她原該好好謝恩接受。推了昭儀的位子不過是因慮及莊妃,再退卻一次就不合適了。

    便見他溫潤而笑:“那容朕好好想想?!?/br>
    而后他就回了紫宸殿繼續(xù)料理政務,卻是當日晚上便又來了,將想好的位份說與她聽:“貴儀可好?”

    “貴儀?!毕脑奇仁紫胍幌耄笭桙c頭, “好聽。”

    皇帝釋然:“那便是貴儀了。”

    說罷就讓樊應德傳話給禮部, 另命尚儀局著手準備冊禮, 禮數(shù)比照九嬪之首的昭儀即可。

    言畢他回過頭, 目光重新定在她面上,看她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

    “看什么?”他挑眉回看, 她側倚榻桌,柔荑婀娜地支著額頭:“不能說呢。”

    他笑一聲:“賣什么關子, 快說?!?/br>
    她悠悠垂眸:“那皇上要恕臣妾無罪?!?/br>
    皇帝輕哂:“尋常說笑, 哪有什么罪不罪,說來便是?!?/br>
    眸光流轉, 她睇向鶯時, 鶯時會意, 垂眸深福, 領著宮人們安靜告退。

    御前宮人們見狀自也識趣,同樣沉穩(wěn)地向外退去, 一方寬闊華麗的寢殿頓時只余二人。

    他仍看著她,她眨一眨眼, 繞過榻桌, 側坐到他膝頭, 他就勢攬住她的纖腰,她笑音輕盈,抬手勾住他的脖頸:“臣妾好奇?!?/br>
    他瞇眼:“好奇什么?”

    她便一分分湊向他的耳際,身上的熏香撲入他鼻中,令他目眩神迷。

    “臣妾好奇……”她語調抑揚頓挫,聽來嫵媚無比,“皇上近來……對臣妾似乎格外殷勤,為什么?”

    “殷勤”這樣的字眼用在九五之尊身上,可以說是大不敬了。

    卻聞皇帝只一聲低笑:“這是什么話?”

    她微轉過首,即與他四目相對,口吻變得愈發(fā)促狹:“無故獻殷勤,非jian即盜——皇上在打什么算盤?”

    大不敬得愈發(fā)過分了。

    不要命的挑逗卻直戳人心房,令他笑意愈濃:“朕待你好,在你心里就是非jian即盜?”

    她翻一翻眼睛,以表對這說法的不屑。

    “好吧……”他無奈而笑,遂斂去幾分輕松,神情變得鄭重,“葉美人的事讓你不痛快了,朕心覺有愧?!?/br>
    夏云姒一怔:“哪有這樣的事?”頓一頓又道,“臣妾可不曾嫉妒過葉美人?!?/br>
    “行了?!彼谒齻阮a上一吻,低壓的聲音溢著寵溺,“明明是個小醋壇子,硬充什么大度?朕心里有數(shù)?!?/br>
    他分明地記得她吃醋的樣子——當時覃西王送來善劍舞的舞姬,他并不曾臨幸哪一個,不過去昭妃那里看了一次舞,她都滿臉的不高興。

    這樣想來,葉氏必是也令她不快的。但大約是他那陣子寵葉氏太過,她便不敢直言,直到那次葉氏鬧得過了頭,她才借著這個由頭帶紫宸殿去告了狀。

    他因此察覺到她對葉氏的不滿,恍悟之后,愈加愧疚。

    這樣的愧疚在他心中鮮少會有,想來還有些奇特。因她的不同而生,又反過來向他提醒她的不同。

    這是日積月累之中慢慢滋生、又在某一刻忽而迸發(fā)的情愫,抑制都抑制不住。

    是以他近來都不時地在想如何彌補一二,因此看到什么好東西都著人送來延芳殿。不過他沒想到她會察覺得如此清楚,更沒想到她會清清楚楚地問出來。

    這心思通透的小狐貍,什么都瞞不過她。

    他將她揉進懷里,低頭一下下吻著:“朕并不想讓你難過,日后再有這樣不喜歡的人,你可以與朕直說?!?/br>
    夏云姒溫順地依偎在他懷里,嗓中綿軟地“嗯”了一聲。

    她心里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素來自詡深情,從前大概就是用這樣的“自詡”對待的jiejie。

    如今,可終于輪到她了么?

    但哪怕只是“自詡”,其實也是好的,因為他絕不是對每個嬪妃都有這樣的閑心。

    放到她這里,已然足以說明她在他心里與旁的嬪妃不同。

    她仰首在他頸間吻了一吻:“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別的事,臣妾不在意?!?/br>
    這話自然惹人心疼,她靜看著他輕輕吸氣,卻又酸酸地添上一句:“自然……若皇上能多來見見臣妾,別有了新得的美人就把臣妾忘了,臣妾更是高興?!?/br>
    慢聲輕語撩動心弦,他猛地側身,就勢將她壓倒在羅漢床上。

    他近乎宣泄地吻她,卻又很克制,身子懸著,生怕傷了她的身孕。

    這晚他還是翻了她的牌子,只是合衣而眠,無半分不該有的舉動,摟著她安然入睡。

    夏云姒在半夜時醒過一次,睜開眼,一語不發(fā)地盯著眼前這張俊美的天子面容看了半晌。

    好得很,他終是對她動心了。

    不同于最初時那種怦然心動,她到底一步步探入了他心底深處,讓他真正開始在意了她的喜怒。

    這是她想要的,這是她必須要的。

    .

    四月末,天氣已顯而易見地漸漸熱了。嬌氣些的嬪妃開始叫苦連天,亦不乏有人去順妃那里旁敲側擊,盼著順妃前來說項請旨,好早些去行宮避暑。

    順妃便寫了道折子派人送到紫宸殿,彼時正值傍晚,夏云姒與皇帝分坐羅漢床榻桌兩邊,各讀各的書。

    皇帝接過順妃遞來的折子瞧了瞧,便說:“去告訴順妃,貴儀有著孕,今年不去行宮了,免得路上顛簸?!?/br>
    “哎……皇上!”夏云姒美眸抬起,在宦官告退前道,“可別!”

    他看過來,她低頭撫一撫小腹:“太醫(yī)說臣妾胎像穩(wěn)固,路上再小心些,那些顛簸便算不得什么了。倒是暑熱更加難熬,臣妾這些日子也都盼著早點去行宮呢?!?/br>
    這是真的,雖然離得并不算多遠,但京中的暑熱比行宮要厲害得多。再者,她也實在不想因為這份“照顧”而遭更多怨恨,他為她添上貴儀位份那時,宮中已起過好一番議論了。

    賀玄時了然而笑,當即改了口:“好吧,那就讓各宮先準備著,五日后便去行宮。葉美人那邊……”他下意識地睇了她一眼,“葉美人月份大了,便留在宮中好生養(yǎng)著吧?!?/br>
    夏云姒嫣然而笑,沒再多說什么。雖說她對葉美人并非真有嫉妒,但能不同去自也是好的,那人實在太過聒噪,比夏日里叫個不停的蟬都讓人厭煩。

    于是五日后,圣駕便浩浩蕩蕩地離了京。在宮中被熱得不適的一眾嬪妃們都松了口氣,也不知怎的又有傳言散開,說葉美人沒去行宮實是因為窈貴儀當時在紫宸殿中勸阻所致,倒讓她又平白得了一陣贊許。

    宮中不喜歡葉美人的人,可太多了。

    然而能出手傷害孩子的終究是少數(shù)——約莫一個月后,宮中便有喜訊送至行宮,道葉美人已平安誕下了皇五子。

    平安產(chǎn)子,大功一件。葉氏縱使早已失寵也晉了位份,自從五品美人升至從四品姬。

    只是,到了這通常要賜個封號的位份上,皇帝卻絕口沒提封號之事,只稱葉姬。

    各宮嬪妃揣摩圣意,備去的禮便也大多略薄了兩分,更無人再有別的表示。

    六月末,葉氏出了月子,著人來行宮稟話,道宮中酷暑難耐,想帶五皇子一道來行宮避暑。

    皇帝自然點了頭,只是也“順便”讓另外帶了話回去,讓宮人將五皇子帶離佳儀宮,暫由乳母撫養(yǎng)即可。到行宮就住皇長子、皇次子與淑靜公主從前住過的孝仁閣;回宮后也住他們從前所住的萬安宮。

    這一句話,便是讓葉氏沒了親自養(yǎng)育的機會,宮中嬪妃無不暗喜,皆覺葉氏活該!

    葉氏與五皇子在三日后就到了行宮,皇帝沒見葉氏,但讓人將五皇子抱來看了一眼。

    夏云姒那時恰好與寧沅一并覲見,也正好瞧上一瞧。

    葉氏到底貌美,五皇子承繼父母的長處,才剛滿月不久已生得很好看了。寧沅扒在搖籃邊看了他半天,夏云姒與皇帝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發(fā)覺他還在那里看著,便出言叫他:“寧沅?”

    寧沅轉過頭,夏云姒問:“愣什么神呢?”

    寧沅咂嘴:“五弟真好看,我在想六弟會長什么樣子?”

    夏云姒一哂:“你這就認定姨母要給你生個六弟了?添個三妹不好么?”

    “……也好?!睂庛溥@樣說著,卻暗自鼓了鼓嘴,“但自然還是弟弟更好?!?/br>
    在他眼里,到底還是弟弟更玩得到一起去。

    而且姨母那日雖拿《鄭伯克段于鄢》提點了他,可他回去凄慘地抄過十遍之后想了想,歷史上分明也不乏和睦相處的天家兄弟攜手開創(chuàng)盛世。

    他明白姨母的用心良苦,卻覺得后者更令人艷羨,他希望自己能有個那樣弟弟。

    ——但這些話自都不能當著父皇的面說,他對此早已有了分寸。

    便只一臉天真地道:“有個弟弟,來日就可以陪我一起騎馬射箭習武。meimei嘛……”他想一想,一嘆,“好吧,我教meimei讀書認字作畫也是很好的!”

    皇帝不禁笑出聲,朝他招手:“是個好哥哥。過來坐一會兒,讓你五弟好好睡覺。”

    寧沅這才終于離了搖籃,坐到了皇帝身邊去。

    .

    云水閣里,才剛出月子的葉氏經(jīng)了這兩日的顛簸不免有些疲累,在宮女的攙扶下倚到床上,重重地吁了口氣,倒仍眼角含笑。

    倒是幾個宮女都憂心忡忡,相互望了一望,橙花上前道:“娘子,咱們殿下……就這么讓人抱走了,您也不發(fā)愁?”

    “發(fā)愁?”葉姬嗤笑,搖一搖頭,“發(fā)什么愁。皇上不喜歡我也好、嫌我身份不夠高也罷,那到底是我的孩子?!?/br>
    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日后總歸會是她的指望的。哪怕由宮人撫養(yǎng)難免與她不親,但為著孝道,也總要為她盡一盡心。

    這樣就夠了。她家中都可憑著這個皇子飛黃騰達,她也早晚可以登上主位、最終再安坐太妃之位,享一世榮華。

    進宮求的,不也就是這些么?求一個流著她的血的皇子,領著她、領著她的娘家一起魚躍龍門,自此她家里便也是實打實的達官顯貴。

    葉姬一想這些就神清氣爽,至于孩子是否養(yǎng)在她身邊,她并無那么在意。

    況且她也不可能與皇帝去爭,那還不如心安理得地聽他的便是,何必庸人自擾。

    但自然,她也還是要盡一盡做母親的心的。

    葉姬便吩咐橙花:“常讓乳母抱他來見一見我,他還小呢,就這樣住出去,也不知適不適應?!?/br>
    這聽著倒是句正常話。

    橙花舒氣應諾,又詢問她:“您看……咱是不是也包些銀子,好好打點打點那邊的宮人?”

    葉姬想了想,卻搖頭:“皇上素來看重孩子,他們不敢怠慢?!?/br>
    她知道橙花是怕孩子受委屈,可宮里皇長子、皇次子與淑靜公主都是這樣養(yǎng)大的——他們的生母早都沒了,沒人這樣打點卻也沒出事,可見宮人們不敢造次。

    既如此,銀子還不如留在手里,宮里要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呢。

    就是有余錢用不完,也還可以送回家里。父親在官場混得不容易,眼下憑著她是好走了些,可要使錢的地方也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