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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鼎宮闕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道謝之余,周妙又有些擔憂:“jiejie不叫我去說,卻自己去,不怕皇上不高興?”

    夏云姒銜笑搖頭:“我不是專為此事去的,只是提起我們住在淑芳宮,皇上便主動開了口,讓我們遷宮?!?/br>
    “啊?”周妙愕然,“那豈不是說明……”她咋舌,“宮中關于淑芳宮的傳言,皇上也是知道的?”

    夏云姒黛眉微挑:“是,皇上自是知道的?!?/br>
    宮中的許多事,他大概都是知道的。

    坐視不理,不過是無心去管、又或在新歡舊愛之間不想取舍而已。

    譬如現(xiàn)下便是如此,他雖知淑芳宮是個怎樣的地方、也顧念著與佳惠皇后的情分,但終究沒有說昭妃什么不好。

    當日晚上,皇帝翻的便是周妙的牌子。按著這回大選冊封的順序來看,唐寶林之后也確該是她。

    往后的大半個月里,有昭妃費心cao持著,皇帝就是再對后宮不上心,也將此番新選的幾人都見完了。

    七人之中便只剩夏云姒與一位淑女衛(wèi)氏不曾侍寢,衛(wèi)氏是因為年紀尚輕,夏云姒則是每隔五六日都往紫宸殿走一趟,有心經(jīng)營著與皇帝一分分熟絡起來,私下里又開始與兒時一樣,喚他作姐夫。

    這一聲姐夫,讓皇帝一時沒有動傳她侍寢的念頭。

    這是她想要的。

    她倒也非不想侍寢,若真不想便也不會走這一條路了。

    她只是看得明白,大選入宮的嬪妃,個個皆是入宮、侍寢、得寵,哪個也沒什么新奇,哪個在皇帝眼里也沒有多重的分量。她先與皇帝維持住往日這不咸不淡的情分,先相處再交心、交心后再進那最后一步,或許反能情誼更深。

    不過這樣的打算落在旁人眼里,自就成了另一番光景。

    新宮嬪中唐蘭芝與周妙平分秋色。七月末時,昭妃所看重的唐蘭芝晉了一品,至從五品美人,越過了夏云姒;周妙也晉了一品,和夏云姒同為才人。

    宮中有些話一下子就不好聽了。

    在她們得封的次日,眾人照例去向昭妃問安,告退出來之時,有女子的語聲尖銳入耳:“衛(wèi)淑女是年紀尚小,不得侍寢也不稀奇,她可不同。我若是她,便找個地縫鉆進去!”

    夏云姒走在回慶玉宮的宮道上,單聽這聲音也知說話之人與她頗有一段距離,這樣揚音說來,顯是故意刺她。

    但她腳下未停,只淡問鶯時:“什么人?”

    鶯時略微轉頭看了眼,壓聲道:“是胡才人,三年前大選進的宮,上趕著巴結昭妃,如今也不過是個才人,也不知哪來的臉譏諷您?!?/br>
    她語中多有不忿,夏云姒淺笑,攥一攥她的手:“莫跟她計較?!?/br>
    接著卻聽那邊的聲音更高了幾分:“入宮這些日子,去紫宸殿獻殷勤不知多少回了,皇上偏生就不召她,你們說可不可笑?”

    夏云姒發(fā)出一聲輕笑,然而笑音未落,那邊語聲一厲:“你干什么你!”

    她腳下依舊未停,身后的燕時下意識地往后看了眼,下一瞬,夏云姒聽到她語聲微顫:“娘子,周才人……”

    夏云姒眉心一跳。

    前頭恰就是宮道轉彎處了,宮中大多數(shù)道路都規(guī)規(guī)整整,一轉過去,從旁的角度便看不見人。

    她就在墻后停住腳往那邊掃了眼,果見周妙在那邊與胡氏爭執(zhí)不下。只是胡才人有心提著聲讓眾人看熱鬧,周妙卻不愿將事情鬧得更加難看,她站在此處便只能看到胡氏對周妙推推搡搡,刻薄地諷她:“你在這里充什么好人!與她這般親近,不怕自己也招圣上厭煩!”

    “鶯時?!毕脑奇Π櫚櫭碱^,“你去一趟,就說我這里有新制的點心,請周才人來一起嘗嘗?!?/br>
    鶯時一福身,當即疾步去了。夏云姒靜靜看著,鶯時走到兩人面前一福,不卑不亢地說了幾句,便伸手一引,將周妙朝這邊請來。

    這些時日她和周妙走動不少,周妙性子直爽,和她熟絡起來便愈發(fā)的有什么說什么。

    跟著鶯時轉過來時,周妙都還鐵青張臉,一看見她便道:“jiejie攔我做什么!她是才人、jiejie也是才人,我亦剛封了才人,憑什么由著她說!”

    “不急?!毕脑奇ππΓ拔覀儞Q個地方說話?!?/br>
    二人便繼續(xù)朝慶玉宮走去,一路上周妙都沒再說一句話。等進朝露軒內(nèi)室一并落了座,夏云姒定睛看看她,她分明是還在生氣。

    “何必這樣生氣?”夏云姒打趣,周妙銀牙一咬:“jiejie聽她那都是什么話!”說著清冷一哼,“好歹也是天zigong嬪,說話那般刻薄難聽,沒的丟了天家的顏面?!?/br>
    “好了好了。”夏云姒輕輕搖頭,正好鶯時燕時一并上了茶來,她淺啜一口,又道,“你說,這后宮是好地方不是?”

    周妙淺怔,不明就里地看看她:“為何這樣問?”

    夏云姒的笑容濃艷起來:“許多人都不喜歡后宮,我倒覺得,這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

    周妙愈發(fā)不解,夏云姒頓了頓,曼聲續(xù)言:“這里的人足夠多,而且什么樣的人都有。不論你是想立威、還是想找人襯托你,都很容易尋到合適的人來助你成事,可不是個好地方么?”

    “可胡才人剛才……”周妙說到一半反應過來,“jiejie有法子治她?”

    夏云姒點點頭:“所以你大可不必為我去爭這一時之氣?!?/br>
    “還是jiejie厲害些!”周妙笑起來,“可需要我做什么?”

    夏云姒想想:“倒也不用。只是你正得寵,面圣的機會想來不會少,皇上若跟你問起我,你別多說什么,只說我近來關著門誰也不肯見便是?!?/br>
    周妙斟酌片刻,若有所思地點頭應下來,也不再追問她要做什么,笑嘻嘻地托腮:“那我只等著看好戲了!”

    而后的半個月,夏云姒不再往紫宸殿走動,晨省也常會尋些身體不適之類的由頭告假不去。

    八月初十,許昭儀的病好了,還專門差人來問了一趟,她同樣緊閉屋門沒有去見,只讓鶯時去回了幾句話。

    又過幾日,便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節(jié)在宮中民間都素來是樁大事,民間講究個闔家團圓,宮中雖然許多人面和心不和,這日也依舊要一齊在宮宴上熱鬧一番。

    夏云姒專門讓人在中秋前趕制了一身寶藍色的廣袖對襟襦裙給她,明亮妖嬈的顏色雖與后宮那一片溫婉賢淑的打扮格格不入,卻最是襯她。

    宮宴設在太液池上的臨仙殿里,她有心壓著時間,頗是晚了一會兒才到。撐著小舟過去,走進殿中,便見大半嬪妃都已在把酒言歡。

    皇帝也已到了,坐在御座上,正與兩位尚未出嫁的皇妹說笑。前不久剛晉了美人的唐蘭芝坐在一旁侍奉著,只是不知是皇帝召的她,還是她自己尋機去的。

    夏云姒目不斜視,徑直走上前,垂眸下拜:“皇上圣安?!?/br>
    皇帝下意識地看向她,滿殿嬪妃也都看向她。

    第5章 昭儀

    短暫的各懷心思中,皇帝笑了笑:“免禮了?!?/br>
    夏云姒拎裙起身,退向自己的席位,座次離御案不遠的許昭儀抿笑開口:“終于得見了夏才人?!?/br>
    夏云姒定住腳朝她福身,皇帝的目光在她們之間一蕩,也笑:“你們同住一宮,怎的倒沒見過?”

    許昭儀垂眸:“皇上讓她遷到慶玉宮時臣妾還病著,病愈后想著人請她來坐坐,她卻閉門不見,也不知是怎么了。”

    皇帝略微一怔,再度看向夏云姒:“這么說來,朕也有大半個月不見你往紫宸殿來了,怎么回事?”

    夏云姒抿唇,顯得有些局促,美眸快速地劃了眼許昭儀,再度朝皇帝拜了下去:“皇上恕罪。并非臣妾不肯去紫宸殿,只是宮里有些話……委實難聽?!?/br>
    皇帝面色微沉,樊應德察言觀色,忙示意殿中歌舞都停了。

    舞姬們忙不迭地退下去,賀玄時睇著夏云姒:“什么話?你說來聽聽?!?/br>
    她貝齒緊一咬薄唇:“臣妾說不出口。”

    然不及皇帝多問,許昭儀“哦”了一聲:“若是為這個,臣妾倒知道是怎樣的話了。”

    夏云姒霍然抬頭,緊盯向許昭儀,眼底泛出的緋紅中滲著委屈:“昭儀娘娘別說。”

    皇帝仿若未聞,脧了眼許昭儀:“你說?!?/br>
    許昭儀溫婉而笑,如同閑話家常般神態(tài)輕松:“聽聞似是……胡才人?那日晨省后在錦華宮外的宮道上大聲譏諷夏才人擅自去紫宸殿‘獻殷勤’卻又遲遲不得召幸。臣妾聽說時便想夏才人面子薄,怕是難免心里要過不去,只是那時還病著,也為顧上去寬慰她一二。后來病養(yǎng)好了,倒將這事渾忘了,皇上恕罪?!?/br>
    皇帝眉心微鎖,淡泊的視線轉向夏云姒:“有這事?”

    夏云姒忿忿然望著許昭儀:“臣妾已然不知該如何自處了,昭儀娘娘何苦再說一次……”

    “許昭儀是為你好?!被实劾渎?,只是這冷意顯不是沖著夏云姒去的。

    他目光微轉,在那抹冷意觸到不遠處的剎那,胡才人面無血色地自座位上彈起,又張惶下拜:“皇上恕罪!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皇帝淡淡地看著她,不予置評也不追問。胡才人只撐了一息就撐不住了,磕磕巴巴地自己辯駁起來:“臣妾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宮規(guī)不許新宮嬪擅自覲見,夏才人之舉實在有違宮規(guī),所以臣妾……”

    許昭儀云淡風輕地打斷她的辯解:“可若依著宮規(guī),胡才人合該回了昭妃娘娘,請昭妃娘娘處置才是,怎的偏在宮道上大肆譏諷?”

    胡才人聲音輒止,跪在御案前不遠處的夏云姒看不到她,抬眸卻看見昭妃輕揉太陽xue的模樣。

    自己麾下的人惹出這樣被皇上當眾問責的事,昭妃自然也是頭疼的。只是昭妃看起來并不欲為胡才人說一句話,倒比夏云姒預想中更沉得住氣。

    皇帝清冷地緩了口氣,倚向靠背,向樊應德遞了個眼色:“扶夏才人起來?!?/br>
    樊應德躬身,當即上前去扶夏云姒。夏云姒不待他扶,謙遜地輕聲謝一句恩,便徑自站了起來。

    皇帝一指她:“你們可有人不知道,她是佳惠皇后最為親近的本家meimei!”

    陡然轉厲的末幾個字驚得滿殿嬪妃皆離席下拜,又無一人敢貿(mào)然開口。夏云姒獨自立在其中,靜了一靜才穩(wěn)穩(wěn)深福:“皇上息怒?!?/br>
    “宮規(guī)不許新宮嬪擅自覲見,是為免有人為爭寵手段百出,攪擾朕料理政務?!彼哪抗饬枇璧貏澲钪械拿恳粋€人,“但她早在佳惠皇后在世時便時常進宮,與朕也早已相識,這是你們都知道的,又何故拿那些虛禮亂嚼舌根!”

    賀玄時生得清雋英俊,原就九五之尊與生俱來的不怒自威,眼下當真發(fā)了怒威嚴自然更盛,滿殿嬪妃宮人都死死低著頭。

    “胡才人!”他一喝,胡才人猛地打了個激靈,匆忙磕頭:“皇、皇上恕罪……”又強作鎮(zhèn)定地再度辯解,“皇上容稟,臣妾……臣妾是想夏才人雖早已進宮面過圣,但今時身份不同往日,焉知如今不會做出什么蠱惑圣心之事……”

    說到最后,她自己的聲音先心虛得弱了下去,引得皇帝一聲輕笑:“‘蠱惑圣心’?你倒比朕與佳惠皇后更清楚她的為人?”

    胡才人駭然:“臣妾不是……”

    “你言語有失也不是第一次了?!被实壅Z中透出厭棄,“樊應德,傳旨下去,胡氏德行有虧且屢教不改。著降為正七品徽娥,禁足三個月,份例且按正八品淑女撥。”

    “皇上……”胡氏驚慌失措地膝行上前想要求情,樊應德卻哪會由著她多惹圣上煩心。一招手,即有兩名身強力壯的宦官上了前來,手腳利索地將胡氏押走。

    “都起來?!被实畚⑽⑻?,嬪妃們這才敢起身各自入席。殿里的氛圍一時冷寂至極,倒是昭妃定住心神,又傳了歌舞姬來,眾人得以在歌舞聲中緩和情緒。

    是以一曲未過,這種冷寂便散盡了。

    宮中原也不是會多么在乎哪個人去留的地方。佳惠皇后亡故之時有百日國喪、有皇帝親寫悼詞,更令整個夏家都盡沐圣恩,可那是獨一份的。

    寵冠六宮的貴妃在去年暴病而亡,宮中就連多少悲色也沒有了,就連今年的大選也未推遲半點,一切正常得就仿佛從未有過那樣一位寵妃。

    連貴妃殞命都不過如此,又有誰會多想一個被降位的胡才人呢?

    沒了她,滿座嬪妃照舊把酒言歡,宮中佳節(jié)照舊歌舞升平。

    .

    宮宴一直到亥時三刻才散,皇帝沒翻牌子,獨自回了紫宸殿去,令在旁侍奉了一整晚的唐美人頗有些失落。

    嬪妃們恭送圣駕離開后也各自乘小舟離開臨仙殿,三三兩兩地一道回住處。

    夏云姒與許昭儀結伴而行,回到慶玉宮,先一并去了許昭儀所住的瑜芳殿。

    二人各自落座,許昭儀屏退宮人,夏云姒靜等著房門關闔,方頷首道:“今晚有勞昭儀娘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