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蘇燕箐正要掀起蓋頭。 喜娘又哆嗦:“不可,不可。不吉利,不吉利。” 蘇燕箐派了丫鬟去請二公子。 二公子不理,頭也不回出了澤樓。行至木橋,二公子詢問寸奔,這府里哪兒有安靜的女人。 寸奔略有遲疑。 二公子看著寸奔,說:“我想起了一個口不能言的女人?!庇谑侨チ搜谌諛?。 至此,小十喝完了半杯茶,說:“二公子夜宿二十房中,是為了圖個耳根清凈?!?/br> 眾人知曉這一狀況,松了口氣。 其實(shí),仆人向小十轉(zhuǎn)述此事,還說多了幾句。這位仆人站在逝潭邊,親眼目睹二公子和寸奔停在橋上。 寸奔的黑衣和樹影相疊。 二公子鮮艷的喜服,繡有層層金線,月色下閃著清光。他眉眼彎彎,問:“那個女人……排到了二十,對吧?” “是。”寸奔低頭回答。 二公子笑了起來。 仆人感慨,二公子這般喜悅的笑臉,才是新郎官應(yīng)有的樣子。 拜堂那會兒,二公子捻著彩球綢帶,散漫的姿態(tài),比賓客還像賓客。若不是慕老爺在場,恐怕二公子連吉時都給耽誤了。 說到興處,仆人還告訴小十:“那天是良辰吉日,京城男四絕,其中兩位迎了親?!?/br> 另一個是傅家。不過,傅公子的那門親事是搶來的。 他搶的那位孔家小姐,民間傳她一外號:瘋傻千金。 第6章 獨(dú)守洞房的第二日,蘇燕箐不知是吃錯東西,還是郁結(jié)難熬,喉嚨發(fā)疼。 她身邊的肖嬤嬤趕緊去請大夫。 大夫說是肝火攻心。 大夫一走,肖嬤嬤以袖拭臉:“姑爺放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在新房,自己跑的無影無蹤。我要是把這事稟告老爺——” “嬤嬤……”蘇燕箐發(fā)出粗嘎的聲音。 肖嬤嬤心疼,“小姐,你別說話了。大夫交代,你的嗓子需要休養(yǎng)?!?/br> 蘇燕箐咳了咳:“來日方長……” “是是是。”肖嬤嬤趕緊扶住自家小姐。 日日煎藥,蘇燕箐的聲音卻是一天比一天沙啞。黃鶯出谷成了破鑼烏鴉。三日不言,方才好轉(zhuǎn)。 她生病臥床,肖嬤嬤親自去請慕錦。 慕錦關(guān)切地詢問病情,前來探望。聽得那沙子的聲音,他笑著安慰幾句,轉(zhuǎn)身出了澤樓,說:“刮鍋驢鳴,不過如此了?!?/br> 寸奔聽在耳中,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蘇家是出了名的絲綢大戶,而且是京城最早走船運(yùn)的商家之一,占了三個碼頭。慕老爺一個也沒有。 大霽和鄰國東周,商貿(mào)以水路為主,經(jīng)由一條名為嵊江的東西向河流。慕、蘇兩家經(jīng)商多年,聯(lián)姻分的是利益。慕家以一座錢莊為聘禮,蘇家用一個碼頭當(dāng)嫁妝。 這門親事本該由慕大公子完成的。大公子比二公子收到的風(fēng)要早那么半個時辰,大公子連夜逃走了。慕老爺炙熱的目光便落在了二公子身上。 慕錦不在乎妻子姓誰名誰,盤算的是碼頭盈利。而且,蘇燕箐是美人,正合他意。然而,見過她幾面,他就失去了花前月下的興致。 成親半個有余,這對新人仍然沒有圓房。 整座慕府知曉此事,無人敢說閑話。 —— 又過了幾天,蘇燕箐嗓子好轉(zhuǎn),終于有心力收拾人了。 得知二公子大婚當(dāng)日侍寢的是二十,蘇燕箐率人去了掩日樓。 她環(huán)視院落。 無幾株艷花,墻角野草成了稀罕東西。 太陽大了,二十不在外園刺繡。她從房間窗戶見到聲勢浩蕩的主仆們。 該來的終歸要來。 這是二十第一次見蘇燕箐。 其實(shí),蘇燕箐不如花苑和掩日樓的眾人養(yǎng)眼。妖不過十五;純不過小六;辣,比不得十四;柔,壓不住十一。 蘇燕箐身邊的丫鬟向前一步,高昂起頭:“有人在嗎?” 十四房門第一個打開:“誰???” 丫鬟望向十四。 十四的丹鳳眼掠向蘇燕箐,然后轉(zhuǎn)回那丫鬟。十四單手叉腰:“問你話呢,你們誰?。俊?/br> 丫鬟答:“這是二公子的夫人,還不行禮?” 十四呵笑一聲,側(cè)過身,柳腰斜向蘇燕箐:“我是二公子的人,行的是二公子的禮?!?/br> 丫鬟怒斥:“放肆!” “銀杏。”蘇燕箐喚道。 銀杏立即退回到蘇燕箐身邊,前一瞬仰面朝天的臉,在主子面前低得額頭都見不到了。 蘇燕箐看了一眼十四的腰牌,“我前些日子多有不適,幸得掩日樓meimei伺候夫君。這趟前來見見那位meimei。” 十四向來潑辣直爽,想吵就動口,想打也動手,她學(xué)不來陽奉陰違,不冷不熱應(yīng)了聲:“哦?!?/br> “二十meimei呢?”蘇燕箐嫣然一笑。 二十收拾了繡線,拉開門閂,走出房間,必恭必敬地行禮。 蘇燕箐的柳葉眉蹙了一下。 京城無人不知,慕二公子的侍妾們嬌美似花。眼前這位五官寡淡,貌不驚人,在侍妾之中當(dāng)是劣勢。 大婚當(dāng)日,慕二公子選了她,而且之后十幾日,他沒有再找過誰。 蘇燕箐仔細(xì)打量二十:“你就是二十?” 二十低眉順眼。 蘇燕箐說:“回話。”她早知,二公子成親那天,上了一個啞巴的床。她這句“回話”,無非刁難二十罷了。 二十稍稍抬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擺擺手。 “你是啞巴?”蘇燕箐故作驚訝。 二十點(diǎn)了點(diǎn)頭。 輸給一個姿色平庸的啞巴,幾番滋味轉(zhuǎn)在蘇燕箐的心頭。 慕、蘇親事雖是生意,可她對慕錦一見傾心了。 她早有聽聞,慕二公子風(fēng)華絕代。蘇燕箐身為蘇家大小姐,又是京城六秀之一,眼高于頂,自然是傲慢的。她認(rèn)為慕錦不過徒有虛名。蘇老爺有意聯(lián)姻,她譏笑說:“慕二公子品行不端,京城人盡皆知,爹爹是想把女兒推火坑嗎?” 數(shù)月前,蘇家邀請慕錦商談,她偶然間撞到了他,險些跌落樓閣。驚險一刻,一只手掌攬上了她的腰。她回眸對上慕錦的笑眼,才知傳聞不假,她瞬間芳心大亂。 爹爹說,攀上慕家的這門親,生意場上可以說無往不利了。 親是結(jié)了,但慕二公子的鶯鶯燕燕,著實(shí)礙眼。她自然要一一除去。 蘇燕箐問:“你可懂手語?” 二十搖頭。 “那與我家夫君是如何說話?” 二十還是搖頭。 隔空喊了兩句話,蘇燕箐再度把二十從頭看到腳,沒發(fā)現(xiàn)其有何過人之處。興許是慕錦另有癖好,才收了位啞巴。 啞巴是好,吹不動枕邊風(fēng),搬弄不了是非。 不過,大婚之日的委屈仍記在蘇燕箐的心上。她勾起了唇,“啞巴就該安生些,否則將來聾了、瞎了,就只剩一具暖床的身子了?!?/br> 二十面上惶恐,立即躬下腰。 蘇燕箐笑了一聲。比起十五,二十膽怯懦弱,無美貌,無性格。對付起來易如反掌。 蘇燕箐長袖一甩,眼角含笑,轉(zhuǎn)身離開。 一行人消失在轉(zhuǎn)角。 十四斜著眼:“黃鼠狼拜年?!闭f完靜了一會,她捧腹大笑:“成親守空房,她也好意思編造借口?!?/br> 院落清清凈靜,無人應(yīng)聲。自小九離開后,其他人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四討了個沒趣,朝二十說:“這女的上花苑好幾回了,拿小九爹娘性命要挾,才逼得小九離開。你別被抓到把柄?!?/br> 二十笑笑,表達(dá)謝意。 如果蘇燕箐可以助她離開,那是再好不過。 —— 蘇燕箐上掩日樓的事,傳到慕錦的耳中,是三天后。 他前些天去了鎮(zhèn)南城,這日剛回來。 踏進(jìn)崩山居,見到木橋邊的幾株半枝蓮,他想起自己娶了個妻子。他向寸奔詢問蘇燕箐近日起居。 寸奔無言。他一直跟在慕錦身邊,去的也是鎮(zhèn)南城,哪里知道府內(nèi)夫人的行蹤。 寸奔招來了馬總管。 馬總管如實(shí)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