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由悲轉(zhuǎn)怒，再轉(zhuǎn)喜。

    大霽國的男子多妻妾。民間有言：大霽紅顏亂不休。

    慕二公子的女人不比別人少，好在小打小鬧，不傷及性命。此時(shí)，這群女人還有了幾絲道別的不舍。

    小九和二十以前說話少，現(xiàn)在二十啞了，相對無言。

    小九抿唇，抱了抱二十：“記住啊，我住江州杏花巷?！?/br>
    馬車走了不遠(yuǎn)，小九掀簾，向眾女人揮手。她笑中有淚。

    “什么人啊，臨走了才來裝姐妹情深。”小六哽咽道：“弄得我都不想她走了……”

    面前寬路窄巷，市井喧鬧。二十有了向往，安靜過日子就好，遲早會和小九一樣離開的。

    第5章

    慕錦成親的前五天。

    十五又遭蘇燕箐陷害，她氣憤地沖進(jìn)了掩日樓。

    自從二十失了言語，十五更愛和她訴苦。能說話時(shí)，二十勸不住十五，如今口不能言，反而能阻止十五幾句。

    十五經(jīng)歷山匪一事之后，不再纏著慕錦。她問二十：“二公子為什么又把我救回來了？”十五對外炫耀，獲救是因?yàn)槭軐?。但她心知肚明，其中必有蹊蹺。

    二十搖搖頭。

    “你說，如果我再設(shè)計(jì)二公子，他是不是還會原諒我？”這些日子，十五想明白了，她母憑子貴的計(jì)劃，得罪二公子了?？梢L久留在慕家，十五別無他法。她在掩日樓，蘇燕箐針對她。她去了花苑，蘇燕箐更加不放過她。見到小九離開，十五犯愁，只得討慕錦歡心。

    二十連忙拉起十五的手，慎重地?fù)u頭，眼神帶著警告。她救了十五一回，幾乎招來殺身之禍，她沒有辦法再救下一回。二公子這人，喜怒無常，她能保命，憑的是運(yùn)氣了。

    十五反握住二十的手，“二十，你為什么突然說不出話了？你得罪二公子了嗎？”同樣的問題，十五問過好幾遍，二十皆不作答。

    這次，二十搖搖頭，示意別再問。她斟茶，笑著給十五撫撫背脊。

    這么多女人，十四最刁悍，可她懂得欺軟怕硬。十五恃寵而驕，不善察言觀色，又憋不住心事。蘇燕箐屢屢挑釁十五，不是沒有道理的。

    十五揪起眉，“要不我去給二公子說情吧，讓他找最好的大夫給你醫(yī)治?！?/br>
    二十指指崩山居和澤樓兩個(gè)方向，搖了搖頭。

    十五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你是讓我別去招惹蘇燕箐？別去找二公子求情？”

    二十又指了指花苑，伸出雙手，曲起一只拇指。

    十五又問：“小九？”

    二十點(diǎn)頭。

    十五猜測問：“小九輸了，走了。我們也會輸，也會走？”

    二十笑著再點(diǎn)點(diǎn)頭。

    十五抱了下二十，“我知道了，忍一時(shí)風(fēng)平浪靜。”

    ——

    慕錦成親的前三天。

    大霽國習(xí)俗，成親前，男女雙方齋戒三日。蘇燕箐離開了。

    花苑的眾女人松了一口長氣。

    小十對著澤樓的方向吐舌頭，“未來的二夫人好兇啊?！?/br>
    小六一改幾日的晦氣，“終于可以清靜了。”

    清靜不過數(shù)日。蘇燕箐嫁入慕家，才是眾女人苦難的開始。思及此，小六又哭喪著臉，“我好羨慕小九啊，拉了一車的金銀珠寶走，再也不用受二夫人的氣了?！?/br>
    慕府里里外外，聞見了芬芳。牡丹紅，胭脂紅，朱槿紅，生生踢開了一樹綠木，一枝繁花。連掩日樓門前都掛上了兩個(gè)大紅燈籠。

    礙眼極了。十四叉腰質(zhì)問仆人：“又不是我們掩日樓的人出嫁，燈籠掛這兒做什么？”

    仆人回答：“馬總管吩咐了，只要是二公子的院子，都要一起沾沾喜氣。這是咱家二公子第一回 娶妻?！?/br>
    十四氣極反笑：“馬總管這口氣，莫非以后二公子還有第二回 、第三回??？”

    “十四！”十一呵斥一聲，然后客客氣氣地跟仆人說：“麻煩你掛上去吧，喜事一樁?！?/br>
    其余人無聲站在院中。

    夜空幾盞疏星，燈籠亮出了琥珀光。

    ——

    慕二公子大婚當(dāng)天，風(fēng)和日麗。

    高亢悠揚(yáng)的嗩吶聲傳到了掩日樓。

    十四先是捂住耳朵，后來躲進(jìn)房中，狠狠地摔上了門。

    也是巧，門才關(guān)上，嗩吶聲就停了。

    二十和十一非常平靜，坐在院中剝花生和蓮子，旁邊還有一籃子紅棗和桂圓。

    十一說：“討個(gè)吉利，祝新郎新娘早生貴子?！?/br>
    二十笑著點(diǎn)頭。

    前面有多熱鬧，這里就有多冷清。

    一日的吹打奏樂，如一根浸濕的長繃帶，纏著二十的腦袋，又暈又悶。不到亥時(shí)，她就準(zhǔn)備歇著了。

    入睡沒多久，猛然傳來了拍門聲。她驚醒過來，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披上衣服。

    二十點(diǎn)上燈，聽到屋外十四驚喜的一句：“二公子。”

    這聲稱呼纏得比奏樂更狠，二十的腦袋幾乎要炸了。她抓緊衣衫，不知這門是開好，還是不開更好。

    慕錦給她做出了選擇，他一腳踹開了門。

    二十連忙上前，低頭行禮。目光所及之處，只見新郎的大紅喜服，像極了釉里紅瓷。

    十四惶惶站在二十的房門前，看著慕錦進(jìn)去。

    他一甩手。

    房門關(guān)上了。

    窗上映出兩道灰影。

    十四僵直得一動不動，今晚是再難入眠了。

    ——

    門一關(guān)，慕錦一邊踮著步子，一邊解開腰帶：“聽說你成啞巴了？”

    這個(gè)時(shí)候，啞巴的好處就體現(xiàn)出來了。二十無需回話。

    他把腰帶扔在地上，衣袍半敞坐到床邊。他望向二十，只見散落的黑發(fā)遮住了她的臉頰。他再問：“簡單的聲音也喊不出來？”

    二十點(diǎn)頭，不敢抬眼。憑他說話聲判斷，他此刻沒有喝醉。

    “可惜了?！彼Z氣可不是那么回事：“你雖然長得丑，不過，聲音勉強(qiáng)能聽?，F(xiàn)在沒了?！?/br>
    她沉默。

    他說：“過來伺候。”

    那事，至今仍是二十的陰影，她做過多少重活，沒有痛成那樣的。第一回 她出了血，第二回沒有血了，也還是疼，身子像是被劈了兩半。做幾回，劈幾回。

    聽十四、十五說，這事男女都能舒服。

    二十沒有問過，是何種程度的舒服。慕錦從前只在半醉半醒的時(shí)候找她，他那兇狠的力道，她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復(fù)。今晚他身上有酒氣，可話語是清晰的。

    大婚之日，新郎官留宿侍寢房中，這對新娘子來說是奇恥大辱。蘇燕箐怕是要拆了這座掩日樓。

    小六說，京城男四絕，女六秀。慕錦和蘇燕箐都在其中，兩人才貌雙全，真真一樁美姻緣。

    二十想：男的狠，女的毒，可真是般配極了。

    萬千思緒翻轉(zhuǎn)在心間，二十緩緩走向慕錦。她沒有伺候過男人，不過待在三小姐身邊，知道這些貴人穿衣脫衣的規(guī)矩。她輕輕解下慕錦的大紅衣裳，衣上繁復(fù)的刺繡針法讓她看多了幾眼。

    慕錦不是過來談心的，直接說：“上床來?！?/br>
    她站著沒有動。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丟到床帳中，俯身壓下。只一眼，他又坐起。見到桌上有一張繡巾，他拿起后再回來，蓋上二十的臉。好心地解釋說：“你這長相，我下不去嘴?！?/br>
    二十無聲無息地藏在面紗中。

    慕錦笑了：“啞巴果然安靜?！?/br>
    二十透過紗巾，只見朦朧一片。又是一道黑影在她的身上起伏。她死死咬著牙。這時(shí)，慶幸有這一張面紗。

    “你這反應(yīng)，跟木頭一樣?！蹦藉\這晚沒有折騰太久。

    二十在他離開之后，才緩過一口氣。她疲憊不適，第二日又睡到了午時(shí)。

    之后的成親禮儀，全被慕錦無視了?；亻T成了踹門。

    這幾日，十四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打量二十。她發(fā)現(xiàn)，細(xì)品之下，二十也有小家碧玉的風(fēng)采。不過，再如何碧玉，二十也是掩日樓里最不起眼的一個(gè)。

    十四納悶地問：“二公子的洞房花燭夜，為什么要到你房中過？”

    二十搖頭。

    不止十四，其余女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紛紛學(xué)起了二十的樸素裝扮。

    慕錦成親的第十天，喜好八卦的小十，打聽到了緣由。

    說是大婚當(dāng)日，二公子去蘇府催妝三次，蘇燕箐仍然佯裝不嫁。二公子當(dāng)場笑意淡了，踢轎門差點(diǎn)翻了轎子，同時(shí)下令停了橫穿大街的嗩吶聲。

    拜堂時(shí)，二公子意興闌珊。禮畢，一聲洪亮的“送入洞房”，才讓他緩和臉色。

    想鬧洞房的賓客們，都被攔下了。

    只有女方喜娘看不清二公子的臉色，張著鮮紅的嘴唇，說：“新娘子坐花燭，燭盡方可上床?！?/br>
    二公子不發(fā)一言，揮袖離去。

    喜娘這才醒悟過來，抖如篩糠，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