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很大，甜珠跟著吳mama走了好久，才進內(nèi)院。

    吳mama跟她站在外面等著，守門的婆子進去通報。沒一會兒，那婆子便回來說:“夫人說，讓你們進去?！?/br>
    “多謝?！眳莔ama與那婆子道了聲謝，側(cè)頭看向甜珠，“走吧，記住我方才與你說的話?！?/br>
    燕北的冬天很冷，進了內(nèi)院后，甜珠又被攔在了外面。甜珠等了差不多一柱□□夫，才被傳喚進去。外面很冷，屋里卻很暖和，一冷一熱的，甜珠只覺得臉辣得疼。偏她還記著吳mama說的話，進去后，便一動不敢動。

    “你便是新來的繡娘？”徐二夫人坐在榻邊，一身水紅色的褙子明艷動人，四十左右的年紀，保養(yǎng)得十分好，尤似二十多般，聲音也是輕輕軟軟，“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聞聲，甜珠才緩緩抬起頭來。到底多活了些歲數(shù)，也歷過不少事，不是真正十六歲的少婦，沒有矯揉造作。

    甜珠臉鮮少抹胭脂，剛剛又挨了凍，此刻顏色倒是打了折扣。

    望了她會兒，徐二夫人道:“看起來挺小的，已經(jīng)嫁人了？家是哪兒的，怎么會想起來進府做繡娘？”

    甜珠老老實實答了該答的，不該說的，她沒說。聽后，徐二夫人又點點頭。

    “我看還可以，吳mama，你帶她下去安置吧。至于月錢，等明天她繡了花樣來我瞧瞧，嫣姐兒若是喜歡，便可留下，且不會虧待。姐兒要是不喜，那也只能再勞煩mama你帶走了?！?/br>
    “是，夫人。”吳mama很高興，道了謝，忙領(lǐng)著甜珠出去了。

    等甜珠被帶走后，徐嫣才從里屋走出來。朝門口望了眼，然后給自己母親請安。

    “新來的繡娘，看起來挺本分的。就是不知道，繡技如何?！毙於蛉耸謱檺圻@個小女兒，見了人就拉著坐在身邊去，“一轉(zhuǎn)眼，好好都這么大了，十六了……時間過得可真是快?！?/br>
    好好是徐嫣乳名，她剛出生的時候身子不好，吃了不少藥。徐二夫人便給她取小名叫好好，希望她一輩子都能夠好好的。

    徐二夫人很白，徐嫣卻沒隨到母親的白皙膚色，她是麥色皮膚。徐二夫人生得纖瘦嬌小，徐嫣個頭隨父親，很高。

    “娘，我不想嫁去英毅伯府。”親事是兩年前定下來的，當時徐嫣才十四，兩家就商量說再等幾年。本來依著徐二夫人的意思，女兒至少得養(yǎng)到十八再嫁人，只可惜，前幾天京城英毅伯陳家托人捎了話來，說是他家老夫人要不行了，想盡快完婚，怕趕在孝期，一耽誤，又好幾年。

    徐二夫人縱再舍不得，也得答應。

    這不，匆忙找繡娘進府來，趕制嫁妝。

    “好好別胡說！這門親事，是定好了的?！毙於蛉艘裁靼着畠旱男乃迹嵝阉f，“好好，你可千萬別動那個念頭，他能娶你jiejie，就是對我們家莫大的恩情了。現(xiàn)在雖然你jiejie去了，但是他的婚事，怕還是由太后做主。”

    徐嫣說:“可小平安到底不是他親生的，他若續(xù)娶了別人，將來有了自己孩子，還能對平安好嗎？娘，我不一樣，我是平安親小姨，我若嫁過去，肯定會待平安好的?！?/br>
    徐二夫人又何嘗不擔心外孫？那是個秘密，天大的秘密，要是被揭露，徐家輕則削爵罷官，重則可是要掉腦袋的。

    不過，二王子既然愿意將這燙手山芋接過去，那么只要他肯，他是絕對有能力一直保守住那個秘密的。姮姐兒走了有將近兩年了，他也一直沒有再另娶的意思，可見對姮姐兒，多少有些心。

    徐二夫人也有些焦慮，便說:“他從邊城回來有些日子了吧？一會兒娘差個人去遞話，問他什么時候有空，帶著平安來府上，好好聚一聚。順便，娘也探一探，看他有沒有中意的女子?！?/br>
    “謝謝娘！”徐嫣雙頰緋紅，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

    徐府的人去遞話的時候，沈浥恰好才從自己父王那里回來。聽下人報了情況，他這才想起來，回來有些日子，也該帶著平安去徐家看看了。

    沈浥吩咐道:“你去跟徐府的人說，明天過去?！?/br>
    “是?！?/br>
    沈浥本來欲去前院繼續(xù)鉆研戰(zhàn)事的，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回了后院。自從徐氏離開后，他的院子沒有女主人，平安便由方姨娘帶著。方氏是徐氏的陪嫁，伺候徐氏十多年了，他答應納方氏為姨娘，并且承諾將來就算續(xù)娶了，平安也一直會由方氏撫養(yǎng)，徐氏這才安心閉了眼。

    沈浥后院非常冷清，他平時一心撲在戰(zhàn)事上，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邊城。就算回來了，也是呆在前院，基本上不回后院。

    他院子里，除了方氏外，沒別人了。

    沈浥踏足后院的時候，方氏正抱著平安在哄他睡覺，聽丫鬟說爺過來了，方氏又是驚喜又是緊張。連忙站起身子來，一會兒問丫鬟衣裳好不好看，一會兒又問需不需要補點胭脂，還沒等她折騰過來，又有人來傳話，讓她帶著少爺去主院。

    方氏這才明白，爺不是來看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仙女們，真的不留下只言片語咩？可憐巴巴2333

    第5章

    方氏不敢有片刻耽擱，得了話后，忙抱著小平安便往主院去。主院是以前夫人在的時候住的地方，她就住在東廂房，離那邊很近。

    其實爺明明可以直接來東廂看平安，順便看她的?？墒?，他沒有，從來沒有。都快兩年時間過去了，他從未踏足過她房間半步。以前夫人在的時候，他一個月，倒是還能回后院一兩回，可自從夫人走后，他便是好幾個月不見蹤影。

    方氏不明白，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為什么能忍得住？他不碰自己，可也沒聽說寵過誰。就連夫人那樣的絕色佳人他都……

    “姨娘，到了?！毖诀咛嵝眩槺闵焓至瞄_門邊的厚布簾子。

    方姨娘忙回了神，轉(zhuǎn)頭朝屋里看去，就瞧見那個男人端坐在榻邊，手里正捧著本書。一身墨黑的袍子，襯得那張臉越發(fā)的白如玉般。十指修長干凈，根根指頭骨節(jié)分明。院里人都說，二王子的臉是幾位王子中最英俊的，而他的手，則比那張臉還要奪目。

    都說燕北的黃沙最能消磨人，別人她不知道，但她家爺，不管在邊城呆多久，總還是那樣。

    到底是皇家的人，通身貴胄之氣，不怒自威的氣度，都是與身自來的……方姨娘心里暗暗嘆。

    “平安來了？”聞得動靜，沈浥擱下書，抬眸朝門口看去，面色一如既往凌肅，幽深目光落在平安身上，他沖平安招手，語氣稍稍緩和了些，“過來?！?/br>
    “爹爹?！逼桨残∈秩嗔巳嘌劬?，笑嘻嘻的，從方氏懷里蹭下地來，就往自己父親那邊跑，小孩子跟爹爹不太熟，想靠近，卻又有些畏懼的樣子，巴巴站在他腿邊，仰頭，“爹爹好久沒回來了，是很忙嗎？”

    沈浥面色緩和很多，笑著將他抱起來:“這幾天都不忙，有空多陪陪你?！庇终f，“有些日子沒去你外祖家了吧？明天爹爹帶你去?！?/br>
    平安可開心了，拍著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去看外祖母，平安都想她了?！?/br>
    沈浥看著平安，撫了撫他腦袋。

    沈浥又陪平安呆了會兒，親自哄他睡著后，才讓方姨娘抱他回去睡。之后，他又起身回了前院。自始至終，除了交代她好好照顧小公子外，也沒有與方氏多說一句話。

    方姨娘站在東廂房房門口，大冬天的，她就站在風口下。一動不動，目光癡癡朝沈浥離開的方向看。

    杏芝拽了她回去，將門也合上了:“姨娘，咱們能有現(xiàn)在這樣，一起照顧小公子，看著他長大，就已經(jīng)是爺對我們莫大的恩賜了。還記得小姐在的時候，跟我們說的話了嗎？要我們千萬知道感恩，千萬照顧好小公子?！?/br>
    “小姐臨走前，求爺給你一個名分，為的是什么，你應該清楚。姨娘，咱們安分守己，自然吃穿不愁，千萬別有那些不該有的念頭?！?/br>
    方姨娘看向杏芝，扯唇笑了下:“杏芝，你老實說，你就沒有過爬床的念頭嗎？他是那樣的一個人物，而你我跟著小姐嫁過來，其實名義上都是他的女人了，你就從來沒有奢望過嗎？”

    杏芝氣紅了臉:“我這輩子，就做個老姑娘了。姨娘，你可別對不起小姐。好了，我不跟你吵，省得吵了小公子好覺，我去看看他。”

    杏芝走后，方姨娘一個人坐在窗戶邊。其實，她倒是希望小姐當時不要做那個決定，也省得她起了這份心。這偌大的燕王二王子后院，沒有主子，就是她一人獨大。可她又算什么？爺過來，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

    甜珠很想留下來，所以，她熬了一個晚上，繡了條帕子，也繡了雙鞋的鞋面。第二天一早，吳mama過來帶她去請安的時候，瞧見了她繡的花樣，忍不住夸贊道:“嘖嘖，甜珠，你可真是有一雙巧手?！?/br>
    甜珠抿了下嘴，笑著謙虛說:“我這是小打小鬧，怕是入不了夫人的眼。”

    “得，你也別謙虛了。走吧，跟我去見夫人?！眳莔ama是府里頭老人了，這徐二老爺來這里多久，她就在府上干了多久的活。

    因為不是家生子，又沒有打算將來跟著去京城，所以，在府里頭，她在夫人那里說不上什么話。在大戶人家干活的，就總想可以討好點主家，哪怕是讓主家知道有自己這么個人。這樣的話，逢年過節(jié)的賞賜，就不會少。

    來府上做繡娘，替二小姐繡嫁妝，只要繡技好，指定能在夫人小姐跟前出頭。她若是攀上高枝得了寵，指定不會忘了自己。

    吳mama越想越覺得，這是利人又利己的事情。

    ……

    聽說里頭老爺在跟夫人小姐一起用早飯，吳mama便帶著甜珠老老實實等著。沒一會兒功夫，里頭走出個管事嬤嬤來。

    “夫人說了，叫你們進去。”

    吳mama帶著甜珠進去的時候，徐二老爺徐仲山?jīng)]走。瞧見一個老嬤嬤帶著個婦人裝扮的年輕女子進來了，他手指了指，看向徐二夫人。

    “這行嗎？看起來畏畏縮縮的，也沒有一點通透勁兒，怕是連京城里有名繡娘的一個零頭都不如。這樣的人，怎么給我好好繡出好嫁妝來？”

    徐二夫人白了他一眼:“你都說了，這不是在京城。要是在京里頭，我哪里還需要愁煩這些。只是，怕要委屈了我的好好?！?/br>
    徐嫣坐在一旁，心里想著別的事情，沒答話。徐仲山便以為，女兒真是覺得委屈呢。

    他嘆了口氣說:“好好的嫁妝，得再多加些。雖然陳家如今是沒落了，但我徐國公府可沒有，愛女大婚，定要風風光光?！?/br>
    徐夫人自也不想委屈女兒，只不過……

    “陣仗再大，也不好大過她jiejie。當年姮姐兒嫁的，還是燕王府的公子，天家貴胄。若是太過了，惹人閑話。”

    提起長女來，徐仲山不免一陣心痛，那可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原好好的，只因出了那種事情，最后年紀輕輕的，就白白沒了。

    臥室里有陣子的沉靜，片刻，外頭丫鬟歡歡喜喜回來說:“老爺，夫人，姑爺帶著小公子來了。姑爺人在前頭，正送小公子往這邊來?！?/br>
    徐家夫婦瞬間大喜，徐仲山起身，大跨步往外面去。徐二夫人則也吩咐起來，讓丫鬟們趕緊將小公子平時愛吃的糕點水果都拿出來。

    忙了一遭，見吳mama并甜珠還站在那邊，徐二夫人一招手說:“繡了繡樣？拿來我瞧瞧?！?/br>
    甜珠低著頭走過去，將東西呈上。

    看了繡樣后，徐二夫人倒是挺驚訝的，她抬眸看向甜珠。不看還好，這一看，她竟是愣住了。昨兒她風塵仆仆的過來，臉上凍得紅紅的，頭發(fā)也被風吹亂了，倒是沒看出些什么來?？蛇@會兒近處瞧了，竟是這樣一個水靈的人。

    模樣長得實在太好，四肢纖瘦皮膚白嫩，五官精致，卻透著股子溫婉。倒是……不太像這黃沙滾滾的燕州城長大的姑娘。

    抿個嘴，嘴角邊泛起淺淺梨渦來，她忽然想到了姮姐兒來……

    “吳mama，帶她下去吧?！毙於蛉藢μ鹬橛袔追謿g喜，握了握她手說，“你的繡技不錯，我看了，很喜歡。從今天開始，你便與其她繡娘一起，幫嫣姐兒繡嫁妝。一個月，我讓管事的嬤嬤給你五兩紋銀，直到嫁妝繡好為止。”

    “多謝夫人。”甜珠忙道謝。

    徐二夫人又細細望了她會兒，笑著沖吳mama使個眼色。吳mama會意，忙歡歡喜喜帶甜珠出去了。等跨出了徐二夫人院子，她歡喜道:“甜珠，可真是恭喜你啊，一來府上，就得了夫人喜歡?！?/br>
    甜珠懂些人情世故，這個時候，自然也千恩萬謝了吳mama。道若不是她引薦，她也不會有這個機會。又說，將來若是發(fā)達了，定不忘記吳mama的恩情。

    且不說有沒有發(fā)達，但聽著這話，吳mama是高興的。

    “繡娘原是住在一起的，但青梅這兩天一直鬧著我，要我求一求上頭的管事嬤嬤，安排你們兩個住一間。只是，青梅在大廚房幫忙，住的院子離夫人這邊有些遠。這樣一來，以后你每日來來回回得多走些路了?！?/br>
    甜珠絲毫不在乎，只萬分感激地說:“吳mama，只要能與青梅一道住，多走幾步路，又算什么?！?/br>
    “那就好?！眳莔ama笑。

    甜珠朝前面望了眼，卻忙轉(zhuǎn)身往另外一邊去。

    “甜珠！”吳mama不明所以，喊住她，“去大廚房的路，在這邊?！?/br>
    吳mama這一聲喊，自然而然吸引住了正負手臨湖而站的沈浥的注意。他側(cè)過身，目光便朝這邊投來。

    “遇到貴人，哪有繞道而走的規(guī)矩，還不過去請安。”吳mama低聲訓斥。

    說罷，她已經(jīng)拉著甜珠朝沈沉走去了。

    在離沈浥兩步之遠的地方停下，吳mama弓著腰，低著頭說:“見過爺，給爺請安了?！焙煤眯辛藗€禮后，吳mama按著甜珠也給沈沉行了禮，然后拉著人走。

    沈浥本來不欲多說什么，但想著近來發(fā)生的種種，他倒是對這個叫齊甜珠的小娘子，有幾分好奇。莫名的，半個月前，那時他還駐守在邊城的時候，夜間，就會夢見她。起初的時候，不過只是個模糊的身影。

    可漸漸過了幾日，倒是能夠瞧清楚長相了。

    他原只當是個夢，并沒有放在心上?？赡侨栈匮嘀萸埔娝?，見她竟與夢中女子驚人相似，他才覺得，那個夢，或許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