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成修容看到薛貴妃露出像是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的笑容,看著她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像是……她入宮前看著三歲多的幼弟耍心眼時的樣子。 “本宮不會向陛下舉薦你。陛下若是自個瞧上了你,本宮也不會攔著?;厝グ??!毖﹀朐捳Z里透著幾分憐愛,兩三年前聘選宮妃,知曉皇帝患病的權(quán)臣望族,不會將女兒送入宮里?;实鄄辉谝夂髮m,不會逼迫他們,太后為了顏面,從那些不知宮里隱秘的官宦中挑選容色過人的小娘子。 成修容沒有資格知曉種種隱秘,再聰慧,也只如幼兒般,想的淺薄。 “娘娘饒命?!背尚奕莅字樓箴?,雖然薛貴妃待宮人、宦官寬厚,也沒有苛待她們這些嬪妃,可得罪她的高婕妤、吳賢妃下場凄慘。生怕步了高婕妤、吳賢妃的后塵,成修容連忙表白心跡,“妾不敢妄想圣寵,妾只想投靠娘娘?!?/br> 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次皇帝,成修容怕他多于愛慕,她鼓足勇氣來求薛貴妃,與其說是為了君恩,不如說是為了位份,她想晉位為妃,晉為妃她就可以召母親入宮,她想家了。 成修容腦子轉(zhuǎn)的很快,君恩無望,那便投靠貴妃娘娘,她本來就是為此而來。 薛妍穗啼笑皆非,安撫了她一通,打發(fā)她走了。 成修容走后,陸續(xù)又有人來,眼神卻都不如成修容干凈,眼睛里的野心都沒有藏好,薛妍穗直接讓人打發(fā)了。 “這枝不錯,砍下來帶回去插瓶?!?/br> 親自挑了幾枝臘梅,薛妍穗一行人回了承嘉殿。 聽了成修容一番話,薛妍穗明白了臨海大長公主宴上那幾位夫人的想法,本朝后妃從公卿官宦之家聘選,自詡尊貴的名門望族或許不樂意迎娶公主,卻都想將女兒嫁入皇家,為妃為后。 這些還是不知宮里隱秘的官宦的手段,薛妍穗想著皇帝如今精氣神健旺,只看氣色,他已不像患病之人。也不知原先不肯送女入宮的那些人,是否后悔? “娘娘,到了?!?/br> 薛妍穗下了暖轎,脫掉斗篷,興致勃勃的選插花的花瓶,將那些人拋之腦后。 …… 延英殿里,李玄崧又扔了本奏章,如果他此時知道薛妍穗的疑問,會告訴她答案,他們后悔了。 李玄崧扔的奏章,就是求他選名門貴女為后的。 他的皇后早已定了,除了阿穗,天下沒人有資格為后。 李玄崧想要辦一場盛大的封后儀式,本想等處置完薛成,風(fēng)平浪靜了再行冊封,卻讓這些善鉆營的小人以為有了機(jī)會。 可若此時冊封,李玄崧攢眉,他不樂意,他想要封后儀式盡善盡美。 “陛下,”通傳宦官小心翼翼的稟報,“剛剛抓住個傳遞消息的宦官,是罪臣齊國公傳給貴妃娘娘的。這是書信?!?/br> “拿來?!?/br> 御前宦官已驗看了這封書信,確定沒有危險,才呈上御前。 李玄崧很快看完,薛成言詞懇切,仿佛一腔慈父心腸,里面提到了阿穗生母謝氏,說謝氏四十五歲冥壽將近,求她回府祭拜亡母。 阿穗自幼喪母,李玄崧生出憐惜之意,可恨薛成連阿穗對亡母的孺慕之情都要利用。 “把消息傳給貴妃,告訴貴妃無需理會,朕命奉恩寺于那日辦法會?!崩钚碌?。 “奴遵旨?!?/br> 聽了宦官傳來的話,薛妍穗眉頭就皺了起來,薛成的無恥超過了她的想象。她沒有找到薛成為謝氏祭拜的記憶,整個薛府沒有謝氏存在過的痕跡,沒有牌位、沒有香火、沒有供奉,甚至連墳?zāi)苟紱]有。 原主不知生母的名諱,不知誕辰,除了時常被辱罵村媼之女,天生卑賤,流著卑賤的血,難怪蠢笨,給二娘子提鞋都不配等等,關(guān)于生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在每年自己的生辰,偷偷的磕幾個頭。 “娘娘,奉恩寺是皇家寺廟,在奉恩寺里辦法會,是恩寵,也是榮耀,先夫人地下有知,會感念娘娘的孝心的?!睆堅茥澬÷晞窠狻?/br> “不,本宮不能便宜了老賊?!毖﹀肜淅涞男?,“他要見本宮,本宮成全他?!?/br> 張云棟大氣不敢喘,貴妃娘娘這笑是要送罪臣齊國公上西天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琉簫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3章 薛妍穗執(zhí)意要去薛府,抱著李玄崧的胳膊軟軟的撒嬌,李玄崧只得允了她。 薛府,薛成得了回信,在病榻上連說了三聲,“好,好,好?!?/br> 薛家滅門之禍懸在頭頂,最后的救命稻草竟是那孽女……不,不能怠慢她,她是薛家的長女,是皇帝寵愛的貴妃,薛成費力坐起身,命人將府里的管事都叫來。 大禍臨頭,薛府的仆婢人心惶惶,逃不掉,又不甘心陪著主家喪命,脾氣軟弱的哭哭啼啼,性子刁滑的不肯再當(dāng)差,被管事責(zé)罵,他反而跳腳,罵罵咧咧死到臨頭,過幾天舒服日子,做個舒服鬼。旁的仆婢聽到這話,更是哭個不住,就連管事都灰著臉流淚,扔了板子,隨便吧,主家犯下重罪,成了秋后的螞蚱,沒幾天蹦跶了,他們這些下人還在乎什么規(guī)矩。 故而,薛成命人叫府里的管事,過了許久,都不曾有人來。 “反了,真是反了?!毖Τ蓺獾靡魂嚸涂?。 崔氏進(jìn)來,看到薛成弓著腰咳嗽,老臉漲紅,手里緊緊的捏著張紙,她臉色鐵青,兩條法令紋更深了。 “你怎么來了?”薛成看到她一臉怨恨,老臉不悅。 這幾日,崔氏與薛成彼此爭吵,吵到最后,薛成厭煩的趕她走,崔氏在他臉上再看不到一點的柔情蜜意,好像他們情深意篤的幾十年是一場幻夢,那個疼愛她的薛郎從來不存在。 “你竟讓人在祠堂擺了那賤婦的牌位,你置我于何地?”崔氏箭步上前,怨婦一樣的咆哮。 薛成不想和她爭吵,“阿崔,咱們一家的命全指著貴妃了,那是她的生母,你要分清輕重?!?/br> 崔氏尖聲,“你還在做夢,薛妍穗她是來索命的惡鬼,她不可能為你求情,你別做夢了?!?/br> “后日她來府,你這幅樣子不能出現(xiàn)在她面前,待在你房里,不許出來?!毖Τ衫淅涞木娲奘稀?/br>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用,我就是死,也不會求她。”崔氏挺直腰背,扭頭走了。 薛成氣得倒仰,他做這些,還不是為了他們母子能留一條命,蠢婦,不能體會他的良苦用心。 “郎君?!眾檴檨磉t的管事們終于來了。 “祠堂里再布置一番,燃上香鼎,奉上鮮果……” 兩日后,薛妍穗一身素凈襖裙,發(fā)上簪了兩支銀釵,帶了數(shù)個宮女、宦官,乘坐一輛平常的清油車,低調(diào)的出了宮。 “娘娘,到薛府了?!?/br> 薛妍穗下了車,薛府門庭廣闊,院墻高筑,然門前象征身份的十六戟已不見影蹤,門前空空蕩蕩,威嚴(yán)肅穆之氣蕩然無存,只顯得衰敗。 “吱呀。”聲響,薛府門房開了角門,先驚慌的看了看情況,而后跪在薛妍穗面前,“參見貴妃娘娘,郎君在府里等著娘娘,請娘娘隨奴入府?!?/br> “開正門。”張云棟呵斥。 門房抖了抖,“貴妃娘娘,不是奴怠慢,暗中有禁軍看守,開正門動靜太大?!?/br> 薛妍穗嗤笑,青天白日,她帶著這些人,除了瞎子看不到,無論是開正門還是開角門,她進(jìn)薛府的消息都瞞不住。再說,她來薛府沒瞞著陛下,沒有聲勢浩大的來,是想看看薛成有什么詭計,可她輕車簡從,不代表愿意受委屈。 “奴進(jìn)去稟報一聲?!遍T房跑進(jìn)府,沒多久,薛府正門洞開。 薛妍穗從薛府的正門入府,月白色斗篷拖過薛府高高的門檻,轉(zhuǎn)過影壁,薛府仆婢跪在路兩側(cè),夾道相迎。 “娘娘,郎君在祠堂等候?!毖Τ傻男母鼓涣艖?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 薛妍穗沒理他,她饒有興趣的看著跪在兩側(cè)的仆婢,薛老賊的本意是為了顯示對她的看重,出現(xiàn)在這里的俱是薛府有頭有臉的管事、管事娘子??墒牵腺\忘了,也或許他不知道更不在乎,奴大欺主,他真正的長女,備受冷落的原主,從小到大在這些管事手上吃過多少苦。 “抬起頭來?!毖﹀霃呐怖锍槌鍪?,指向一個縮在后面的老婦。 那老婦瑟縮了幾下,她都躲在了人后,還是被指認(rèn)了出來,夫人說得對,薛妍穗她對薛家心懷怨恨,不會放過薛家的。 老婦咬著牙抬起了頭,她是夫人的乳母,她不能給夫人丟臉。 “果然是你,禍害遺千年,古人誠不欺我?!毖﹀氚櫭迹m然落魄衰老許多,但她依然憑著記憶認(rèn)出了這老婦,崔氏的乳母。一幕幕受這老婦侮辱責(zé)罵的記憶涌上來,這些記憶太糟心,薛妍穗都有些受不住。 老婦癱坐在地上,雖然薛妍穗輕飄飄的說完,就走了,像是不屑再理會她。老婦卻陷入了絕望,她活不過今天了。薛郎君不會放過她。 薛府的祠堂修建的莊嚴(yán)肅穆,薛成寒門出身,坐上高位后,卻不愿人提起他出身寒微,心里很是欽羨那些出身望族的世家子,所以,他精心修建了祠堂,希望薛家從他開始,代代綿延富貴。 薛成在祠堂里等得心焦,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終于聽到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他顫巍巍的起身,外面的腳步聲卻停了。 “阿……阿穗?!毖Τ芍糁粘鰜?,一聲親熱的阿穗在薛妍穗嘲諷的眼神中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父女多年,這個女兒老實聽話時,他眼里從來沒有她。當(dāng)她忽然生了反骨,處處與他作對,他恨得稱她為孽女。 這聲阿穗,是他作為父親第一次喚這個長女,薛成花白的胡須顫抖,眼眶溫?zé)幔概?,他自己感動了自己?/br> “噗嗤。”薛妍穗笑出了聲,笑聲輕蔑。 薛成緊緊攥著拐杖,老臉僵硬,這個孽女,他深深吸了口氣,忍下了這個羞辱。 “吾兒,隨為父進(jìn)來?!?/br> 薛妍穗低估了薛老賊的不要臉程度,他竟能若無其事的繼續(xù)以老父自居。 進(jìn)到祠堂,薛妍穗看到薛老賊走到一處牌位前,輕輕撫摸的動作,似乎充滿了懷念。 “給你阿娘上一炷香吧?!?/br> 薛妍穗陡然生出一股寒意,這個人殺了他的發(fā)妻,在面對發(fā)妻牌位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愧疚甚至懼怕,他還能裝作深情懷念,這個人真的全無心肝。 薛成沒有聽到回應(yīng),轉(zhuǎn)過身,對著冷冷看他的薛妍穗嘆氣,“為父知道你心里有怨,為父以往也有錯,可父女血緣,斬不斷?!?/br> 薛妍穗不為所動。 薛成苦口婆心,“為父得罪了陛下,薛家滿門禍在旦夕之間,你真的能忍心看著骨rou血親身首異處?別忘了你身上也流著薛家的血,為父若被誅殺,你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罪臣之女的名聲。還有你阿娘,她是薛家婦,她的香火,全由為父供奉,你忍心讓她做孤魂野鬼嗎?” 說著說著,兩道老淚滾下。 薛妍穗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擺放在供案上的牌位,“亡妻謝氏之靈位”,牌位用上好的木料所做,一旁香鼎繚繞,數(shù)盤鮮果供奉。瞧著似模似樣,但那牌位太新了,謝氏已離世二十年,牌位不該這么新。這么些年,薛老賊竟沒連一個安魂的牌位都沒有給她。 “亡妻,原來阿娘是你的亡妻?!毖﹀胼p輕念了遍。 薛成心頭一喜,果然提到謝氏這個孽女就繃不住了,他連連點頭,“對,你阿娘是為父的結(jié)發(fā)妻。” “那崔氏呢?”薛妍穗直視薛老賊。 薛成暗道不好,可面對薛妍穗的逼迫,他不得不答,“她是為父的繼室?!?/br> “繼室?阿娘是原配發(fā)妻,繼室該如何行禮?”薛妍穗一句句逼問。 薛成好不容易用謝氏打動了薛妍穗,怎么肯為了崔氏功虧一簣,“執(zhí)妾禮,跪拜?!?/br> “人呢?”薛妍穗紅唇一彎,不依不饒。 “來人,把夫人帶過來?!毖Τ深D了一頓,補(bǔ)充道,“不管用什么辦法,盡快帶來?!?/br> 崔氏躺在榻上,面色晦暗,薛華棣捧著藥碗求她喝藥。忽然門簾重重一晃,奉薛成命令的仆役闖進(jìn)來,薛華棣嚇到了,手上的藥碗砸在地上。 “大膽的奴才,這里是你們能進(jìn)來的嗎?”崔氏大怒。 仆役嘿了聲,若是以往,再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可現(xiàn)在主家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們也沒那么怕了。再說,這是郎君的命令,貴妃娘娘也在,也許這件差事辦好了,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