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40
李財也是個人精,聽了這一番話,臉色立刻變作赤醬色,吶吶道:“李財無能,辜負(fù)了長丞的一番厚望!” 方犁卻又握著他的手笑道:“這卻又從何說起!難道誰想遇著刻薄買家么?咱們在邊郡里,還一起打生死里走過一遭兒呢。當(dāng)日若不是信任你,斷不會把商隊托付給你。今日遣散商隊,也是不得已的事。貨物的事,你再朝別人解釋解釋,雖是我家往后行商了,說不定你還能再跑兩年,休為了這事,跟外頭人結(jié)了怨……” 李財見他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兒,心里有些愧疚,也不敢再糾纏,領(lǐng)了遣散銀子,道了謝走了。等他出了門,方犁見沒了外人,這才道:“墩兒,抹什么眼淚呢!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吩咐你做,你跟胡伯都隨我來,中午咱們一桌兒吃飯!” 墩兒收了淚,低頭跟在方犁后面進(jìn)了屋,胡安也進(jìn)來了,嘆氣道:“當(dāng)日我就說,那李財是個滑頭,咱們家的孩子老實,只怕降伏不住他。如今可不應(yīng)了我的話?” 方犁見墩兒滿面愧色,也跟著安撫道:“這是我的不對了。當(dāng)初見李財能干,這才把他招過來。頭兩年我見他和咱們是一條心,就讓他和你一起在商隊管事,如今想來,到底心急了些。不過,我遣散商隊,跟他倒也關(guān)系不大,是想到了別的更好的營生……” 說著把跟郭韓商量的買地一事告訴了他們,胡安和墩兒都邊聽邊點頭,等方犁說完,胡安便道:“置地買房是極好的事。只是朝北那條商路,是你們拼了命走出來的,就這么供手讓人,我這心里總舍不得?!?/br> 墩兒聞言也點頭,方犁笑道:“有甚舍不得?我素日想著,伐匈的事,一時半刻不會停。今年好幾處地方遭了災(zāi),賑災(zāi)也得花錢?;实廴缃裼执笫执竽_,蓋了好幾處宮殿。國庫里銀子是有數(shù)的,等花完了,能找誰要?田賦是國家根本,輕易動不得;再過兩年,估計該找商人抽稅了。咱們這些年也攢下些錢,如今還是早脫身為妙。只是打理田莊最為辛苦,胡伯在京中脫不開身,只有墩兒能跟著去了,你可吃得了那些苦?” 墩兒見他絲毫未責(zé)怪自己辦事不力,心下稍安,聽了這話,忙道:“若蒙三郎不棄,情愿去打理田莊。我腦筋雖笨,卻有把好力氣……” 胡安忙道:“好孩子,你哪里是笨?不過是心地太善良,不愿把人往壞里想,這才著了李財?shù)牡纼?!我?guī)Т蟮暮⒆?,我還不曉得么……”方犁也跟著好好鼓勵了他幾句,又囑他到了清水鎮(zhèn),有不懂的,多跟郭韓請教。墩兒一一應(yīng)了,幾人吃完飯不提。 過了幾天,郭韓也曉得了方犁遣散商隊的事,不平道:“就曉得你心慈,下不得狠手。竟還給那李財發(fā)遣散費!哼,他貪了你這些年,說不定連田產(chǎn)都置下了!待我想個法子,偷偷收拾他一頓,替你出口氣!” 方犁忙拉住他勸道:“你這霸王性子,須得好好改一改!你以為這還是過去在常平的時候?我跟他怎么樣,那是我倆的事,相識一場,何苦趕盡殺絕?” 郭韓想了想,這才罷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懶得教訓(xùn)他,省得臟了手。你且看著,依那廝性子,日后有得苦頭吃。不須咱們動手,自有人替你教訓(xùn)他!” 說著憤憤地去了。他在京里住了段時日,便嫌膩煩。正好墩兒也把商隊的事處理好了,兩人便收拾好行李,挑了個大晴天,結(jié)伴上路往清水鎮(zhèn)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生嫌隙 元始十四年夏,江淮一帶連降大雨,淹了好些地方。消息傳入京城,起初官員們也并不如何重視,都以為最大的損失不過是年成不好、莊稼欠收,只按部就班派人安置災(zāi)民、開糧倉賑災(zāi)。誰想到了十月份,江淮五郡竟然流民四起,十月中,數(shù)萬流民放火燒了江陵郡郡守府。地方官見瞞不住了,派人飛馬入京,請朝廷派兵圍剿,頓時引得滿朝震驚。 皇帝得知消息的當(dāng)晚,窩著一肚子火,把丞相和大司農(nóng)府、御史臺的人都叫進(jìn)來商議對策。眾人也有說要剿的,也有說要召撫的,議論紛紛沒個定論,皇帝聽了片刻,站起身砸了茶盞,道:“江淮五郡,到底有多少人受災(zāi)?圍攻郡守府的又是些什么人?要剿要撫,總要弄清楚實情,蒙在鼓里空談有個屁用!那些地方大員們,一個個聾的聾、啞的啞,指望不上他們,誰能去看看,給朕回個準(zhǔn)話兒?” 皇帝這些年威勢日重,他一發(fā)怒,一屋子人都不敢說話了。半晌蕭丞相才戰(zhàn)兢兢地道:“臣舉薦一人,鐵市長丞方犁為人剛直不阿,又頗有計謀,可讓他前去江淮一帶,代為巡視?!?/br> 皇帝聽了一語不發(fā),半天才長嘆道:“傳他過來?!痹缬兄]者守在外頭,慌忙奔出去傳人了。 其時方犁正在匠作府和崔老兒議事,聽到傳喚,急匆匆進(jìn)了宮,一去便是一天,傍晚時才回了家。此時賀言春早已經(jīng)得了消息,在屋里等著他了。見方犁進(jìn)屋,賀言春忙過去接了他斗蓬,覷著臉色道:“我聽說,皇上打算讓你到江淮安置流民去?” 方犁說了半日話,有些疲倦,只點了點頭。賀言春登時急了,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道:“我這就進(jìn)宮去!是朝里沒人還是怎么的?什么苦差使都往你身上推!滿朝文武,都是些攘干飯的么?” 方犁忙一把拉住他,牽到席上坐下,道:“去也無用了。皇上剛下了詔令,任我為江淮刺史,前去江淮一帶巡視。難不成你求他兩句,他就收回成命了?” 賀言春氣惱已極,道:“那些流民餓瘋了,連郡守府都敢燒,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你是不知道這事有多兇險么?” 方犁見他氣苦,忙撫著他后背安慰道:“難道比遇見蠻子兵還兇險么?匈奴咱們都能對付,還怕流民?這些人都是流離失所的老百姓,所求不過兩件事,能吃飽,能有地方住。只要安置好了,誰愿意作亂?……你休要胡亂擔(dān)心!” 賀言春兩眼睜睜地看著他,道:“你往日何等聰明,怎么這回竟糊涂了?這事看著是天時不好、流民作亂,誰知道內(nèi)里究竟發(fā)生什么了?我剛聽程五說了,江淮五郡土地肥沃,多少皇親國戚的田莊都在那里!若流民作亂的事與他們有牽扯,你查還是不查?該死的蕭老兒和御史臺那幫人,個個老jian巨滑,自己不愿意牽扯進(jìn)來,卻把難處往你身上推!偏你也傻,就不曉得推托兩句?你現(xiàn)督促著各處趕制戰(zhàn)車呢,這難道不是件頂要緊的事?” 方犁垂眼摩挲著茶盞,輕輕嘆了口氣,道:“我豈不曉得這些難處?但蕭丞相說得也沒錯,這事正適合我去,我孤身一人,與京中權(quán)貴并無多少瓜葛。查起來也沒什么顧慮……” 賀言春眼圈都紅了,打斷他道:“你忘了當(dāng)初咱們?nèi)シ堑臅r候了?差點連命也沒了!你盡惦記著別的,怎不想想我有多擔(dān)心?” 方犁忙牽著他手,道:“有甚可擔(dān)心的?去樊城是奪人衣食飯碗,到江淮是給人送衣食飯碗去,兩者哪能相比?我如今拿著朝廷的俸祿,那些家國大義就不必說了,你只想想,柱兒和奶娘他們都在穎陽住著呢。若江淮一帶亂子鬧大了,必牽連到穎陽,那時可怎么得了?” 賀言春默然不語,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抬眼道:“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淌這趟渾水,我陪你去!我這就稟明皇上,護(hù)送你去南邊!” 方犁忙拉住他道:“只是安撫流民,能有什么事?別人帶兵護(hù)送也無妨。你如今練兵正到了要緊關(guān)頭,皇上怎么肯放你走?” 賀言春卻不聽,徑直撇了方犁進(jìn)宮去了。果然皇帝不肯放他去,說到最后,郎舅二人起了爭執(zhí)?;实垡采藲?,道:“我是太慣著你了是吧?還敢頂嘴了?正籌備明年再伐匈奴的事呢,你這帶兵的將軍怎能說走就走?南邊的事我自有安排,不勞你cao心!” 賀言春道:“伐外必先安內(nèi),臣也是擔(dān)心,若流民不能妥善安置,明年能不能出伐,還是個問題?!?/br> 皇帝道:“你少在這里說得冠冕堂皇!孰輕孰重,朕心里沒數(shù)嗎?你小子那點破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不就是擔(dān)心你家相好嗎?是兒女情長重要,還是國家大事重要?” 賀言春不意皇帝竟會當(dāng)面挑破兩人關(guān)系,只得悻悻住了嘴,皇帝又嘆了口氣,道:“這回去江淮,我本不想派方犁的。只是細(xì)細(xì)一想,朝中竟沒人比他更合適,也不枉文毅公當(dāng)年數(shù)次薦他??蓢@我大夏滿朝文武,卻都各懷私心,能為君分憂的人屈指可數(shù)哪……” 賀言春聽了這話,曉得皇帝這是責(zé)備自己私心重,不由低頭沉默不語。皇帝也知道他心里不服,尋思著打一棒還要給顆甜棗兒,便瞥他一眼道:“江淮流民舉亂不是小事,雖不能派你去,然領(lǐng)兵人選也至關(guān)重要。胡十八領(lǐng)兵多年,為人謹(jǐn)慎,又是你一手提撥起來的,若讓他去,想來此行一定會盡心竭力,你意下如何?” 賀言春自然只能同意了,從宮里出來后,便去找胡十八,密密地囑咐了一大通,末了仍不放心,又讓齊小白也帶人跟他同去。胡十八曉得他心里牽掛方犁,賭咒發(fā)誓地說,保證把方長丞全須全尾地帶回來。第二日,賀言春又親自送他們出城,眼睜睜看一行人走了,這才回來。 方犁去江淮后,賀言春領(lǐng)兵cao練之余,日日打聽江淮狀況。幸而方犁和胡十八到地方上后,很快便穩(wěn)定住局勢。只是流民造反作亂的原因查明后稟報上來,卻讓皇帝大為震怒。原來江淮上游幾千畝地,都是成國公、安平公主和幾位皇親的田莊,莊主派人在河中筑了堤壩,以便雨水少的時候保證田地的灌溉。誰想今年雨水多,眼看河水要漫過堤壩,淹了自家田地,莊主便開堤泄洪,致使下游百姓受災(zāi)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