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14
賀言春道:“我找皇上把程五和邱固都要過來了。他兩人也都十分愿意。邱固為人謹(jǐn)慎細(xì)致,臨危不亂,正適合帶領(lǐng)中軍。程五與我踢了這些年的鞠,相互間盡有默契,我二人打頭陣,還可互為倚角、相互掠陣。另外還有胡十八齊小白等人,都是過命的兄弟。倒是你這邊我放心不下。皇上整治了一批人,如今各郡內(nèi)鐵礦礦主們暫時是歸順了,但保不住有那要錢不要命的,再蓄謀跑到京城來行刺!我把小殷留給你,他武功前陣子苦練過,也還拿得出手,再加上百里和四個家將,只要你不涉險,想來自保沒什么問題。只是你每回出門,都要記得帶人,休嫌麻煩。另外我一直想跟你說,京城里那“大夏義商”的牌匾,也盡可收回來?,F(xiàn)在你官兒做大了,精力有限,咱們又不差那點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別人假借你的名義,在外生事……” 他羅里羅嗦,把方宅里各項事務(wù)都cao心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想,生怕自己思慮不周,把重要的事情遺漏了,倒顯得比方犁還放心不下。方犁見此情形,什么話都說不出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都依你。你也放心,我一定好生在京城等你回來!” 賀言春便定定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里十分情意、百分不舍,看了半天才親親他,道:“乖乖等著我。我一定活著回來,一根毫毛都不少了你的!” 兩人又呢呢喃喃說了半夜話,這才抱著睡了。第二日一早,賀言春就出了門,先去鄭家辭了阿娘兄嫂,便回騎兵營了。又過兩日,皇上帶領(lǐng)眾朝臣祭了天地祖先,各地兵馬便紛紛匯成四路,朝邊境去了。 西郊騎兵營開撥那日,方犁提前得了消息,頭一晚在城外過夜,第二天絕早起來,趕往西郊,站在一處高坡上往下望。此時獵獵旌旗、轆轆車馬,正迤邐往北而行。其中一面大旗,上書一個賀字,旗下那人看著似乎是賀言春,正舉目四顧,看到方犁,遙遙朝這邊揮了揮手,便馭馬往前去了。 此時天才蒙蒙亮,七八顆小星在天空暗淡閃爍。四野寂然無聲,唯聞馬兒噴響鼻的聲音,方犁騎馬立在坡上,呆望了小半時辰,想到大漠兇險、前路茫茫,不由牽腸掛肚,恨不得拋家別口,隨了他去。 大軍走后,整座京城都陷入等待之中。大夏朝迫切地希望來一場勝仗,好一洗前恥。半月過后,邊境消息八百里加急,陸續(xù)傳回京城。然而,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此時的匈奴,各游牧部落結(jié)盟多年,政局相對穩(wěn)定,勢力最大的部族,乃是單于和左右賢王。其中單于王庭實力最為雄厚,世居大漠中部,其次是左賢王,居大漠東部,再次是右賢王,居西部。大夏四路兵馬中,鄺實、程光和姚懷山兵分三路,相互配合,討伐單于轄地。賀言春則領(lǐng)一萬兵馬進(jìn)軍右賢王轄地。 根據(jù)邊境情報,前將軍姚懷山率領(lǐng)的一萬兵馬,在大漠深處遭遇了單于的主力部隊,姚懷山率眾力戰(zhàn),最終卻因寡不敵眾而至全軍覆沒,姚將軍也戰(zhàn)死沙場;本來要和姚懷山匯合的鄺部,在驍騎將軍鄺實率領(lǐng)下,從青原郡出發(fā),中途卻不幸遭遇沙暴,迷失道路,等兜了老大一個圈子趕到匯合地點時,匈奴騎兵已經(jīng)全線退卻,只來得及給姚將軍收尸。相比之下,車騎將軍程光已經(jīng)算是運氣不錯了。他率部眾兩萬人從陽谷郡出發(fā),在大漠中轉(zhuǎn)戰(zhàn)南北,竟沒有遇到一個匈奴人,最后只得無功折返。而賀言春率領(lǐng)的一萬人,從白石郡出發(fā)后不久,就再沒有消息傳回來了。 不過一個月時間,皇帝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幾根,看著前線情報,只得把牙齒打落了和血吞。廷議中又有人開始跳出來,指責(zé)皇帝現(xiàn)在動兵太過輕率,認(rèn)為以德服人才是上策,守城驅(qū)虜為中策,出兵討伐乃是下下策?;实坌那槭衷愀猓差櫜坏米约旱娜示蜗罅?,當(dāng)廷把幾個諫臣痛罵了一通,直接貶去邊境,讓他們以德服匈奴去。 在皇帝發(fā)作過兩回后,大朝會開始沉寂下來。朝臣們懷著沉重的心情,商議起了戰(zhàn)后安置問題。姚懷山所率部眾全線陣亡,撫恤發(fā)放著落到大司農(nóng)府。鄺實延誤軍機(jī),按罪當(dāng)斬?;实勰钹棇嵤剡叾嗄辏瑨晗鹿诳鄤跓o數(shù),允許他按照夏律以錢贖罪。在繳納了足額錢財后,鄺將軍被革去功名、貶為庶人。程將軍無功無過,雖無責(zé)罰,但臉上無光是肯定的。至于賀言春,就算要問罪,也得找到人了再說。幾乎所有人都在感嘆:年輕人果然還是不靠譜啊…… 這一日,方犁從大司農(nóng)丞府回來,天已經(jīng)黑了。到家后他十分疲累,懨懨地吃了兩口飯,便回房睡覺,卻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突然想到賀言春說過,京城東郊有座柏蔭臺有幾分靈驗,他曾隨阿娘去燒過香。方犁當(dāng)即決定,第二天就去柏蔭臺燒香去。 眼睜睜盼到天亮,方犁立刻起床梳洗了,帶著小殷等人往城郊去,一路緊趕慢趕的,終于在出太陽之前,汗流滿面地爬上了柏蔭臺頂。就見山頂清風(fēng)陣陣、古柏森森,中間那房舍里,有一位年老的華衣婦人,正合眼跪坐在蒲團(tuán)上虔誠禱告。不是言春的阿娘是誰? 方犁見了,眼圈一熱,忙上去給白氏施禮。白氏見是他,也還禮不迭。兩人不用多言,都知道對方因何而來。原來白氏自賀言春出征之日起,就搬到柏蔭臺上,好方便她天天過來禱告。等方犁上了香、禱告完畢,到門外時,就見白氏正由幾個仆婦陪著,坐在柏樹下一個石凳上??匆姺嚼绯鰜恚资媳銢_他招手兒。 方犁忙過去了,兩人敘過寒溫,白氏便執(zhí)著方犁的手,道:“悄悄兒告訴你,這地方神明是極靈驗的!那年皇后有了身孕,我特地帶著春兒過來燒過香,求神明保佑娘娘如意安康。后來娘娘雖遭了些磨難,不都化險為夷了么?” 方犁點點頭,道:“定是神明見老夫人心誠,不忍辜負(fù)了您老人家!” 白氏便微微笑了,道:“好孩子,你也受苦了。我家春兒啊……”一語未了,嘆了口氣,才又接著道:“我家春兒是個有福氣的!我找人給他算過,都說他命里該有大富大貴。雖一時有些挫折,終究能守得云開見日出。好孩子,你休擔(dān)心……” 方犁又點點頭,道:“我曉得了,老夫人也不可太過cao勞。不然,等他回來又該心疼了?!?/br>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方犁便要告辭下山去。白氏帶著仆婦們,一直送他到下山路口。方犁和她揮手作別,一面往下走,一面抬眼看,就見山下是一望無際的漠漠平原,平原盡頭,是起伏的山脈,幾乎與天溶成一色。 山的那邊,是更多的平原和更多的山。一直往北走,就能到白石郡。方犁念及此處,只覺得抓心撓肝、五內(nèi)俱焚。--言春,你到底去了哪里??? 第九十六章將軍令 賀言春從馬上跳下來,邊走邊低頭張望,后來他蹲下身,從地上撿起黑乎乎的一小粒土塊,舉在眼前細(xì)細(xì)地看。 程五一路緊跟著他,以為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忙湊上來道:“這是什么?” 賀言春把那土塊掰開來,湊到鼻尖處聞了一聞,抬眼看向遠(yuǎn)處,面無表情道:“羊屎。” 程五立刻十分嫌棄地后退一步,旋即反應(yīng)過來,驚喜道:“羊屎?這么說咱們沒追丟?” 賀言春把羊屎球丟了,拍拍手站起來,邊往馬旁邊走,邊接過齊小白遞過來的水囊,仰頭喝了幾口,又遞還給他,道:“這坨屎還很新鮮,看樣子就是昨天的。咱們離匈奴人不遠(yuǎn)了,傳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往前追!” 齊小白和程五立刻道:“是!”各自翻身上馬傳令去,正在休憩的騎兵們迅速起身整隊,朝西邊追去。 這是他們進(jìn)入大漠的第十八天。大半月前,一萬騎兵在白石郡集結(jié),短暫休整后,就根據(jù)線報,在茫茫大漠里四下搜尋起了匈奴騎兵,結(jié)果好幾天過去,鬼影子都沒看到一個。耗到第十天上,賀言春和程五邱固商量后,果斷改變了策略,從找人變成了找牲畜。 匈奴人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草原部落的騎兵,平時四處劫掠,回家則以放牧為生。而放牧離不開有水草的地方。既然他們跑了好幾處,都無法找到匈奴騎兵,足以證明情報不那么準(zhǔn)確。那還不如離開既定線路,去探查附近的水草豐茂之地,循著大群牲畜的足跡,總有能找到人的時候。 于是,在邊郡向?qū)У闹敢?,騎兵營花了兩天時間,終于抵達(dá)附近一處匈奴人的牧場。但當(dāng)他們趕到時,卻撲了個空。根據(jù)地上足跡,向?qū)袛噙@群蠻子部落約有一兩千人,大約是四五天前離開這里,向西去了。賀言春當(dāng)即決定,騎兵營將士帶足十幾天干糧和水,甩掉補(bǔ)給,直接追趕上去。也正是從這時起,他們和后方供給部隊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從那時起,一直到現(xiàn)在,他們在大漠里搜尋了四天,從地上遺落的糞便和足跡來判斷,他們離這群匈奴人越來越近。追到此時,騎兵們?nèi)巳诵睦锶杠S,覺得希望就在眼前。 這天,大股人馬追到天黑時,領(lǐng)頭的向?qū)蝗蛔兞四樕?,指著前方道:“賀將軍,不好了!咱們被蠻子發(fā)現(xiàn)了!” 賀言春順?biāo)种傅姆较蛲?,就見漫天夕陽中,一只鳥在空中飛翔,忽然發(fā)出一聲長嘯,掉轉(zhuǎn)頭朝西飛去。 “那是海東青!”向?qū)СD暝诖竽溑Q颍娏四区B就很慌張,大聲道:“蠻子們向來用海東青來查探周邊敵情。那鳥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們了!這可如何是好?” 賀言春冷笑一聲,張弓搭箭,朝天射去,就見利鏃破空而去,越來越小,漸與海東青合二而一,片刻后,那鳥直直從空中墜落下來。程五從旁看到,喝了一聲“好箭法!” 賀言春對左右道:“殺過去!”說罷一夾跨下馬匹,如一枚流星,領(lǐng)頭朝前飛馳而去,后面騎兵緊緊跟隨,草原上馬蹄震聲如雷。狂奔不久,漸漸便看到前邊現(xiàn)出人馬身影,騎兵營頓時士氣大振,人人都情不自禁呼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