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06
那醫(yī)士便專心正骨,后來把兩手在他腿上一掰,就聽喀地一聲輕響,方犁手都抖了,反是賀言春把他手握住了。骨頭正好后,醫(yī)士又和小廝搭手,拿木板把腿兩邊夾好,包扎妥當(dāng)了,見賀言春一聲沒吭,也敬他是條好漢,道:“老李接了這么多年的骨,不曾碰到這般硬氣的小兒郎!好生休養(yǎng)著,幾個月后,我保你腿腳和從前一樣!” 徐久聽了,心里這才也松了口氣。他懸了一夜心,尤其早上看到賀言春滿身是血抬下來時,差點連腿都軟了。--這可是皇后的親兄弟、圣眷正濃的國舅爺??!皇上這回派賀言春來,固然是為了護(hù)送他們。可要是真為了保護(hù)他,把小舅子折在了這里,那他這輩子還有什么臉去見皇上? 他忙把醫(yī)士請到另一邊房里開藥。賀言春疼出一身汗,這時看方犁蹲在榻邊,眼中俱是血絲,知道他必是是到現(xiàn)在不曾合眼,不由很心疼。想說兩句體己話,又礙著小殷在旁邊,便道:“餓了,有粥沒有?” 小殷忙道:“有有有!我這就盛去!”說著自去了。賀言春便抓緊時間,攥了方犁的手,道:“真的不疼!你別擔(dān)心!” 方犁拿毛巾給他擦了擦汗,垂眼道:“你當(dāng)然不疼!你以一擋十,打死對方一十三人,明明有機(jī)會逃走,卻偏要逞英雄。這般神勇,怎么會疼?” 賀言春見他嗔怒,心神俱蕩,忙道:“是我大意了!以后再不這般輕狂了!” 方犁便低低地道:“是誰說自己肯定會回來?不是我去找你,你怎么回?” 說到后來,聲音已是有些哽咽。賀言春心都碎了,忙握住他的手,道:“我既答應(yīng)了你,爬也要爬上來!……再說,我曉得你不會丟下我不管,是不是?” 方犁這才展顏一笑,眼底猶有淚光,也不說話,只微微地嘆了口氣。 第八十八章定太平 兩人正在屋里說話,外頭卻喧鬧起來。 原來趁著方犁等人忙著救人的當(dāng)兒,樊城李都尉讓手下士兵將山上尸體都抬下來,說要好好清查死者身份。正裝了車準(zhǔn)備帶走,附近鄉(xiāng)民看見了,前來告訴徐久,徐大人前去制止,兩人爭吵起來。 若尸體讓他帶走,極有可能毀尸滅跡,再找些不相干的人來湊數(shù)。到時想要往下追查,只怕就難了。就見徐久氣得粉面濺朱,道:“李都尉,人雖死了,無法開口講話,但這些人既然來了陳家莊,就必定與此地居民有淵源。正好讓鄉(xiāng)民辯認(rèn)辯認(rèn)!李大人匆匆忙忙就要將尸體帶走,請問是何居心啊?” 那李都尉也惱得臉色通紅,嚷嚷道:“徐大人此話,真是其心可誅!李某不過是要將尸體帶去城中,請仵作來查驗情況,看看是何處流匪作亂!二來死的人這般多,若任由他留在這里,只怕要生瘟疫。徐大人一味阻攔,難道要看鄉(xiāng)民們?nèi)旧弦甙Y才甘心么?” 方犁在旁冷笑道:“李大人真乃神算!還沒查驗,便知道是流匪作亂么?” 那李都尉被他道中心病,更加惱羞成怒,直著嗓子嚷嚷道:“地方上一向太平,忽然來了這伙人膽大包天,追殺欽差良民,不是流匪卻是什么?……” 雙方正你言我語,吵得不可開交,旁邊有人斷喝一聲:“都停下!” 方犁等人回頭看,就見賀言春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攙著小殷,單足站立。雖然衣衫不整、形容狼狽,開口時竟有種不怒自威的殺氣,道:“李都尉,死的這十幾人都與賀某交過手,人也是賀某與部下所殺。要查驗,總要等我騎兵營的人到了再說!”見那李都尉還要插話,賀言春冷冷地抬手制止,道:“李大人不必多言,若村民因此染上疫癥,都在賀某身上,皇上面前,也由我一力擔(dān)待!但李大人要想清楚,若是執(zhí)意將人帶走,延誤了時機(jī),走脫了真兇,皇上面前,李大人又將如何交待?” 那李都尉在徐久方犁面前撒潑,不過是仗著兩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身邊又沒有得力人手。如今見賀言春也出來了,還一口把話說絕,心中便生了懼意。他雖品級與賀言春相同,但地方上的都尉如何能與天子近衛(wèi)之臣相提并論?然而尸體若留在這里,任由他們查下去,自己依舊脫不了干系。是以李都尉左右為難,猶豫不決。一時雙方僵持住了。 正在這時,莊外忽然傳來隱隱的轟隆聲。那聲音由小漸大,如疾風(fēng)驟雨般掃了過來,就見莊頭出現(xiàn)一隊騎兵,正策馬飛奔而來,眨眼便來到了房前。鄉(xiāng)民士兵紛紛躲避,那領(lǐng)頭騎兵看見賀言春,忙飛身下馬,單膝跪地施禮道:“騎兵營齊小白拜見都尉、徐大人、方大人!” 方犁徐久大喜,賀言春立刻分派人手,接管尸體查驗等事務(wù)。那李都尉見這邊來了兵,知道大勢已去,又不敢擅自離去,只得領(lǐng)著部下,在旁邊怏怏地候命。 齊小白一路慌里慌張地往陳家莊趕,這會兒才定下神來,細(xì)一打量,就見他家都尉腿也斷了、衣服也破了,立刻就炸了,提著馬鞭紅著眼,直嚷嚷道:“都尉,誰把你害成這樣?誰?我他娘的今天非砍死他不可!” 余下人等也紛紛叫囂,一時群情激奮。娘的,竟然欺負(fù)到騎兵營頭上來了!誰不知道他們西郊騎兵營是皇帝的親兒子、個頂個都是天之驕子?饒是在京城那權(quán)貴出沒的地方,向來也只有他們欺負(fù)別人,沒有別人欺負(fù)他們的!想不到都尉剛到樊城地方上,竟然遭人追殺暗算,這他娘的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但凡讓他們走脫了,傳出去騎兵營的人還怎么有臉活著? 賀言春一指車上尸體,道:“查!” 齊小白等人立時把小殷喊到一旁,細(xì)問前因后果,又把陳家莊鄉(xiāng)民召來辯論。結(jié)果好幾位鄉(xiāng)民都指認(rèn)出來,說那幾人是吳三家的打手,以前也曾來過陳家莊打人,他們再不會認(rèn)錯。 這期間李都尉早坐立不安,要吩咐人出去報信兒。剛出莊頭,便被騎兵營的人二話不說地拿下了。齊小白將詢問情況報與都尉,賀言春斜倚在榻上,森然道:“即刻帶人去吳家,將吳三等人拿住聽審!但有反抗者,一律擊斃!” 齊小白即刻整兵,前往樊城吳家搜尋捉拿吳三及家人子弟、幕僚食客,李都尉想不到他們行動如此迅捷,自己無力阻止,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坐立不安,后來到底辭了徐久,急急地找郡守等人商量去了。 徐久也不去管他,只寫了道折子,將在樊城所見所聞寫了上去,又彈劾樊城郡守、都尉處事不力等罪。那一邊,騎兵營去吳家拿住吳三及妻女,暫時收押。吳家查封,家中食客三千,大部分望風(fēng)而逃,作了鳥獸散。吳三的兒子則據(jù)說是一個月前便去了京城。徐久聽聞后,令人傳訊,讓衛(wèi)尉府在京中協(xié)助捉拿。 那吳三在樊城當(dāng)了數(shù)十年的土霸王,欺凌百姓、冒犯鄉(xiāng)鄰的罪過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擂,聽說京城里欽差到此辦案,一連幾日,到郡守府來喊冤的人絡(luò)繹不絕。只那吳三十分硬氣,到了獄中,無論如何審,他都拒不認(rèn)罪,只咬著牙一聲不吭,逼問狠了,反大聲喊冤。 如此連耗了幾日,忽然一天夜里,獄中進(jìn)了刺客。刺客直奔吳三住的那屋,撥刀便刺、絕不留情。幸而吳三那夜醒著,一邊躲,一邊大聲呼救,驚動了旁邊值守的京城侍衛(wèi)。侍衛(wèi)們趕來一番搏殺,將刺客擊殺在地。吳三剝下那人臉上蒙罩,呆怔半晌,長嘆道:“罷了罷了,你既不仁,我便不義!將京中欽差請來!吳三有冤情要上訴天聽!” 等徐久到后,吳三便把賄賂勾結(jié)郡守、都尉等人,霸占他人礦產(chǎn)、欺凌百姓的事一一交待、簽字畫押。徐久審?fù)炅巳耍袂鍤馑爻鰜?,朝等在外頭的方犁和賀言春一伸大拇指,道:“二位計策高明!將刺客放進(jìn)來鬧了一回,那吳三果然都招了!” 賀言春便命騎兵營的人即刻前往郡守府,將焦平、李都尉等人都捉拿了,待圣旨到后再行定奪。不上幾天,京城圣旨到,派程孝之領(lǐng)兵前來,將焦平、吳三等人押去京城聽審,樊城這里,令徐久暫行代理郡守職務(wù),令賀言春在樊城養(yǎng)傷,順便代行都尉職責(zé),又從京中派遣幾名繡衣使,前往樊城協(xié)助方犁清查鐵礦資產(chǎn)。 樊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鐵礦礦主們,眼見吳三家正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與京中權(quán)貴又素有關(guān)系,卻也說封就封、說垮就垮,天威如此不測,誰還敢與朝廷作對?又有那些跟陳世倫一樣曾受吳三欺壓過的礦主們,更在拍手叫好之余,在當(dāng)?shù)胤e極推行起鐵礦官營一事來。后來徐久方犁又將眾礦主召集起來,對鐵礦官營一事詳加解釋了一番,比如說朝廷收了鐵礦后,礦主子弟們可在鐵署任職;國家根據(jù)鐵礦規(guī)模大小,均對他們有所補(bǔ)償?shù)鹊?。如此恩威并施,漸漸地,樊城當(dāng)?shù)罔F礦礦主們,也都逐漸歸順了。徐久方犁領(lǐng)著人,每日清點登記,忙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在吳宅中休養(yǎng)的賀都尉卻閑了下去。原來為方便清點吳家資產(chǎn),方犁讓人把吳三宅邸收拾出一個院落來,住了進(jìn)去。賀都尉要留在樊城養(yǎng)傷,自然也要挑一處舒適方便的宅邸住,而樊城最舒適豪華的住宅,自然莫過于吳三家,于是也住了進(jìn)去。 賀言春除了一開始要防著當(dāng)?shù)氐V主領(lǐng)人作亂外,并無其他要事,軍中也不過是延續(xù)過去cao練,自有齊小白帶著騎兵駐在那里,每天點卯。等諸事理順后,賀都尉閑極無聊,除養(yǎng)傷外,已經(jīng)興致勃勃地接管了府內(nèi)庖廚,每天研究起自己和方使君的吃喝問題來。 這日早晨,方犁尚未起榻,便有人進(jìn)院來。方犁聽到木拐拄在青石板上,發(fā)出篤篤聲響,便知道是賀言春。他頭天晚上睡得遲了,此時懶懶地不想起,便蒙著被躺著不動。就聽賀言春輕手輕腳進(jìn)了屋,在榻前坐下,隔著被拍了拍,道:“繡衣使,起身來!太陽照著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