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73
賀言春便低著頭笑。兩人走出章臺街,外頭人少了好多,月色下長街冷清。打馬走了一陣,方犁困意更濃,垂著頭不說話了。賀言春擔(dān)心他被顛下馬,忙道:“先停下,咱倆同騎一乘,我?guī)е恪!?/br> 方犁便停住了,賀言春跳下馬來,把自己的韁繩綁在方犁的馬鞍上,縱身上了他的馬,接過方犁手中韁繩,把他朝懷里一攬,道:“好了,睡罷!” 方犁前幾日勞乏得很,熬夜后便昏昏沉沉,此時卻又清醒了幾分,看看周遭景致,有些納悶,過了一會兒道:“我怎么覺得這情形眼熟得很?像在哪里見過似的?!?/br> 賀言春湊在他耳邊,笑道:“你忘了么?在常平城里,咱倆從郭宅里出來,可不是騎的同一匹馬?” 方犁哦了一聲,便放心地靠著他攢瞌睡。賀言春卻想起那晚的事來,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晚月亮也清亮亮的。” 方犁勉強(qiáng)抬眼看他,道:“又怎樣?” 賀言春卻頓住不說了,因為想起月色下,方犁那張玉白的臉。還想起風(fēng)吹起他頭發(fā),拂在自己臉上的感覺。以及和他相識的那些時日,與時日相伴的,還有自己那些隱秘的心境。 他那時從不敢想,有朝一日能摟著這樣一個人,騎馬從長街上緩緩走過。似乎在父親家吃過的那些苦頭、路途中的那些絕望徘徊,全都是為了遇見一個心儀的人。而那人,現(xiàn)在在他懷中。 第五十九章雷霆怒 因為上元節(jié)那日,從未請過假的賀言春一反常態(tài),急煎煎地告假出了宮,齊小白等人都猜測他要去會意中人。等賀言春回來,眾侍衛(wèi)便懷著一腔八卦之心朝他打聽,原本等著取笑兩句的,誰知一向靦腆的賀小郎竟默認(rèn)了! 張石楊牛兒這幫光棍艷羨不已,紛紛逼問他是誰家女子、樣貌如何,賀言春也不答,只抿著嘴笑,一看就是春心蕩漾的神情。 齊小白深感蒼天不公,嘆道:“天么天么!言春最小,竟已經(jīng)有了相好!可憐我都滿十九了,意中人還不知在哪里!果然還是家在京城的好啊!” 李文比他年長幾歲,聞言敲了敲他腦袋,道:“你十九算個屁!你哥我都二十五了,我說什么了?咱胡大哥都二十七了,不也沒成家么?” 賀言春推己及人,覺得很有必要關(guān)心一下胡十八的姻緣,便問:“胡大哥,你樣貌堂堂,又是宮中侍郎,怎么不找人成個家?難道這滿京城里竟沒有你看得上眼的人么?” 胡十八搖頭笑道:“你們來的年頭短,只怕還不大清楚。這宮中侍衛(wèi),到了一定年限,若不能升遷,便要退役回鄉(xiāng)。像我守著清暑殿,一百年也升不上去。至多今年七八月,便也要回家去了。若在京里找一房媳婦,到時是回去的好,還是留下的好?留下吧,我在京里沒什么營生,家中也還有父母;跟我回去吧,哪個女兒家愿意離開京城、嫁到那偏鄉(xiāng)僻壤里去?索性不理會這些事,也省得耽擱了好人家女兒?!?/br> 齊小白張石等人乍聽這話,臉上都失了顏色,楊牛兒忙道:“你七八月就要走?誰說的?不能多留兩年么?” 胡十八提到離京之事,自己也悵悵的,看眾人臉上均十分錯愕,忙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說我也該回去了。清暑殿雖沒甚油水,卻也沒什么花銷,這些年我也攢了幾十貫錢了,正好回家再買幾畝地,也好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唉喲,小白你快把眼淚擦擦,你哥還沒走呢,這就哭上了?” 齊小白便癟著嘴,提袖子擦眼淚。眾人多曾受過他的照顧,突然得知他要走,都有些難過。胡十八十分后悔,道:“怪我怪我!好端端的說這些事做甚么?看把咱家小白都惹哭了!回頭給你賠罪!等出宮休沐,一定給你帶好點心吃。” 平時歇宿前,侍衛(wèi)們總要聊聊天,這晚大家卻是洗漱之后早早地睡了。第二天起來后,各自都跟無事人一般,照常值守巡邏,只是閑下來時,都有些心事重重,看到胡十八的處境,也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出路在哪里。 到二月中旬時,皇帝帶群臣去西郊春狩,禁軍負(fù)責(zé)布置宿衛(wèi)警備,天子親衛(wèi)跟隨出行,各自忙碌異常。清暑殿里的幾個人,這時眼看著別人風(fēng)風(fēng)光光,隨侍皇帝左右,自己卻只能在冷宮蹉跎度日,心里不免都有些失落。 這日賀言春一大早起來,就覺得眼皮嘣嘣地跳,心里便有些忐忑。等他洗漱完了進(jìn)屋,卻見齊小白躺在榻上還未出身,臉色有些紅。往他額頭上一搭手,觸手guntang,原來是病了。 賀言春忙去告訴了胡十八。宮中侍衛(wèi)生了病,按例要挪出去,胡十八因想著他獨自在京,出去了也沒個得力的人照顧,便瞞下不報,只叫他就在宮里將養(yǎng)。 胡十八帶人巡園時,賀言春便代齊小白在殿前值守,正想著怎么去外頭弄一劑藥回來給他吃一吃,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通往延壽宮的小徑上,忽然走過來一大撥人。賀言春眼尖,看到領(lǐng)頭的幾個健婦,各自手里拿著木棍板子繩索,一個個臉上神色不善,心里便突突地狂跳起來。 他當(dāng)機(jī)立斷,轉(zhuǎn)身跑去殿側(cè)敲門。敲得幾下,珠兒便來開門,看見是他,一臉詫異。賀言春也不及多說,只小聲道:“皇后那邊來人了!我去阻一阻,快帶阿姊從別處走!” 珠兒大驚失色,返身就往里跑。賀言春又急忙往外頭去。跑出幾步,回頭看見珠兒正扶著阿姊出門,鄭玉兒已經(jīng)有些顯懷,步履緩慢。兩人轉(zhuǎn)過墻角,往另一邊走了,賀言春便知道附近必定還有出去的小道,心里這才稍稍安定了些。 到了前頭小徑拐角處,正逢那群人趕到,賀言春忙喝了一聲,攔住道:“清暑殿侍衛(wèi)在此,何人擅自闖殿?報上名來!” 前頭一位健婦便指著他鼻子道:“瞎了你的眼么?大長公主面前,也敢大呼小叫?” 那幾個后頭,跟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身上珠飾華貴,一看便知是大長公主了。就見公主皺眉道:“跟他廢什么話,趕緊搜!休叫那小賤人跑了!” 前面幾人聽了,紛紛繞過賀言春,要往里走。賀言春見情勢緊急,一咬牙,反手就將刀抽了出來,大聲道:“胡說!大長公主駕到,如何不擺儀仗?你等究竟是什么人?再上前一步,休怪刀劍無眼!” 那幾個女人萬萬料不到他會撥刀,都抽了一口冷氣,不敢再硬闖。大長公主怒極反笑,道:“反了!反了!哪里來的下作黃子,竟也敢到宮里做侍衛(wèi)!來人,給我拿下!” 從她身后頓時涌上來四五個內(nèi)侍宮人,執(zhí)著棍棒沖過來,對著賀言春的長刀,卻有些躊躇不前。大長公主更怒,高聲喝道:“都是死的么?就叫一個小小的奴才嚇住了?怕什么!敢攔著只管給我打死!” 領(lǐng)頭的那健婦急于在主子面前立功,又打量賀言春不敢真動手,提棍便朝前沖。賀言春一眼瞅見,翻手橫劈一刀,就見寒光一閃,那婦人頭皮一涼,頭上發(fā)髻竟被齊齊整整地割下來。再往下兩寸,便要頭顱不保。眾人不由驚呼,那婦人看看地上發(fā)髻,直接翻個白眼軟癱下去,片刻后傳出一陣sao臭,竟是嚇得失禁了。 大長公主素日威威赫赫,奴仆們所到之處,只有人人怕他們的,何曾見過這等混不吝的小子?一時都被震住了。公主被阻在這里,眼睜睜看著清暑殿就在眼前,卻進(jìn)去不得,氣得幾欲發(fā)狂,也顧不得體面,高聲喝道:“去!把莫之推叫來!這殺千刀的老烏龜是怎么當(dāng)?shù)牟??我倒要看看,宮里何時進(jìn)了這等眼中無法無天的野種雜碎!快去!” 一連聲催著,早有人飛跑著去了。那頭請的人還未到,這一邊,胡十八卻帶人巡園回來了,見大長公主在此,慌忙跪下,道:“清暑殿侍衛(wèi)胡十八請公主安!小賀你做什么!趕緊將刀放下!” 賀言春估摸著阿姊已經(jīng)走遠(yuǎn),這才將刀扔下,頓時被人踢著膝彎跪倒在地。公主也無暇理會,徑帶著人沖進(jìn)殿里搜人去了。過得片刻,復(fù)又從殿里出來,面色越發(fā)陰沉,環(huán)顧四周道:“給我搜!那賤婢必定走不遠(yuǎn)!搜到了也不必來回復(fù),直接打死了拖出去!” 那些內(nèi)侍宮人便四散開來,去旁邊樹林里搜人。這當(dāng)兒,延壽宮中郎將莫之推才帶著幾個侍衛(wèi)趕到。就見清暑殿侍衛(wèi)們齊齊整整跪在地上,大長公主怒容滿面。莫老兒不明所以,剛施了一禮,便被公主指著鼻子,殺千刀、老砍頭地罵了一大通。莫老兒忙也戰(zhàn)兢兢地跪下了。頓時地上呼啦啦跪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