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49
說話間,外面小廝流水價端了飯菜進來,許老兒客氣道:“本要請兩位過去用飯,只怕郎君們嫌人多吵鬧。莊戶人家的小飯菜,還請不要嫌棄?!?/br> 方犁忙道了打擾,賀言春把屋里桌幾搬出來,幾人就在廊下團團坐了吃飯。方犁看桌上菜肴,雖不甚精細,卻也品種豐富,菜□□備。飯間幾人閑聊,許老兒和掌柜的便說起當?shù)鼗樗?,雖不講究納采問名,三茶六聘卻也絲毫不能少。 方犁聽了暗自嘖舌,道:“真真想不到,原來娶個親竟恁般瑣碎。” 掌柜的道:“早幾十年前,哪里有這些講究?如今朝廷輕徭薄賦,沒有人禍,又少天災(zāi),百姓日子比前朝好過得多了。你看那普通莊戶人家,手里也拿得出錢財,娶親又是樁大喜事,哪有不好好備辦的?” 許老兒也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其實男家女家爭禮爭面,都只是圖個熱鬧罷了。咱這里民風淳厚。鮮少有拿這個刁難人的?!?/br> 第四十章行催紅妝 一時飯畢,方犁和賀言春洗過臉,才陪同著許老兒過去。許家院里擺著酒宴,好些人聚在這里吃喝聊天,見兩人進來,都笑嘻嘻地圍過來看。 許老兒把方犁和賀言春領(lǐng)到一位大嫂面前,道:“吳嫂子,兩位貴客我交給你了。路上可得注意著些!休叫人家累乏著了!” 那大嫂滿口答應(yīng),拍掌笑道:“您老人家只管放心,都交與我!保證兩位小郎一根毫毛也不得少了您的!” 說著就領(lǐng)著迎親隊伍要走。這當兒,掌柜的早叫人拿草料把兩人的馬兒喂得飽飽的,牽了過來。吳嫂子打頭陣,騎著頭驢走在最前面;新郎官許幺兒,約摸十□□歲,看著憨厚樸實,穿得一身簇新,騎著匹棗紅馬,喜氣洋洋地跟在后頭。方犁賀言春和另外兩個年輕小伙各自騎馬,隨在新郎倌兩側(cè),余下五六個年輕漢子和兩位迎親婦女,提的提抬的抬,拿的各色禮物,都隨著步行。 此時已經(jīng)暮色四合,出了集鎮(zhèn),便是田野,一片黍禾長得蔥蘢,兩三顆星在天邊明滅。一群人一鼓作氣行了五六里路,很快便到了新娘子家住的莊子。離著一小段路時,遠遠就見村里亮著火把,莊中小孩子都飛跑著迎過來,笑嘻嘻地攔著要果子點心吃。 吳嫂子一邊從籃子里抓果子扔給孩子們,一邊催著驢往前走,道:“小崽子們讓開些!不要誤了我們的事!” 一群人從圍著的孩子中間擠過去,進了莊子,人越發(fā)多了,男女老少都圍過來看,笑嘻嘻地跟在旁邊走,那些年輕姑娘媳婦們,看見許家迎親的如此排場,里頭又有兩個格外英俊的小郎君,都一邊看一邊悄聲指點,新郎倌許幺兒早就紅了臉,低著頭寸步不離地跟著吳嫂子。 新娘家雖是農(nóng)家小院,卻也粉飾一新,門外聚著人都忙忙碌碌。大門卻緊緊閉著。吳嫂兒到了門口,直著脖子叫喊:“親家翁親家母,姑爺來了,只管關(guān)門做甚么?快開門,端杯熱茶我們吃!” 旁邊人都哈哈地起哄大笑,等笑聲稍歇,門里響起一個男子的唱歌聲,眾人聽他唱道:“枝上喜鵲叫喳喳,絲瓜結(jié)了并蒂花。門前來了一堆人,誰知他們要做啥?啊呀誰知他們要做啥……” 歌剛唱完,外頭便又是一陣哄笑,吳嫂子十分鎮(zhèn)定,和迎親隊里幾個人頭并頭商量了一會兒,剛在方犁旁邊的那位小郎越眾而出,對著門里唱道:“對門山上一嘟魯蒜,團團圓圓抱柱站。今日兩家結(jié)姻親,來迎新婦把家還。哎呀一對新人百年歡……” 這邊唱完了,圍觀的人拍著巴掌樂。歇了一時,門里又唱起來,都是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本地民間小調(diào),雙方你來我往地斗歌,直唱了一頓茶功夫,新娘子家里總算開了大門。 迎親隊伍進了門,自有人過來接待,把禮物拿著堆放在院中,供來往客人觀看。兩邊廊上安排座位茶水,由新婦兄嫂舅家陪客。二門卻依舊關(guān)著,吳嫂子性子急,吃了兩口菜,又站起來,道:“親家翁親家母,時辰不早了,快叫新娘子出來,休要誤了吉時!” 屋里卻又有人唱道:“王家小娘要梳妝,門外小郎細細等。一梳白發(fā)齊眉,二梳兒孫滿地,三梳親朋來相慶,四梳出門遇貴人……” 方犁縱然沒經(jīng)歷過,也曉得這是要新郎倌這邊唱催妝的歌了,果然迎親的人商量片刻,便有個同來的小郎唱道:“繡花帳子高高掛,什錦被子鋪滿床。休為梳妝誤吉時,新人快快入洞房!” 屋里人笑道:“好性急的新郎倌,這便要入洞房了?早著呢!” 說著又唱了起來,一首唱罷,外頭人接著,又斗起歌來。這邊吳嫂子見門遲遲不開,著了急,商量了一陣,過來朝方犁和賀言春道:“催妝的歌子準備得不夠,你兩個知文識字,可知道有什么出奇的曲調(diào)兒么?” 賀言春自然是搖頭,方犁想了想,道:“我唱得不好,念一首催妝詩行不行?” 吳嫂子大喜,忙道:“好好好!念首聽不懂的,好叫他們接不下去,自然乖乖地開門!” 候著屋里歌聲歇了,方犁便起了身,往四方團團作了一揖。眾人就見一個極俊的小郎,穿著上畫兒的綢緞衣裳,口齒清朗,道:“傳聞燭下調(diào)紅粉,明鏡臺前別作春;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座中客人多是田舍漢,雖聽不懂,卻也覺得好聽,便有人叫起好來。新郎這邊更是哄然鼓掌叫好。旁邊圍觀的年輕女子也都望著方犁竊竊地笑。賀言春見方犁大大方方站著任人看,心里不快,在旁邊悄悄扯他衣袖叫他坐,方犁又作了一揖,這才坐下了。 果然那屋里人接不下去,再者本身鬧得也夠了,過得片刻,便開了屋門。吳嫂子率著新郎倌和迎親的人,旋風般沖進去,里頭婆子媳婦、年輕姑娘閃避不及,被人沖得險些站不住腳。 這當兒,新郎倌許幺兒也顧不得羞,把眾人圍著的一個盛妝女子背上就往外跑。那兩旁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們,都嘻嘻哈哈地跑上來攔著。賀言春力氣大個頭高,以一擋十,沖在前頭,和眾人護著新郎新娘殺出重圍。到了院外,攔人的才停了手。早有人牽上馬來。許幺兒將新娘子扶上馬,自己牽著繩,和岳丈舅兄告辭了,眾人簇擁著,一邊說笑,一邊歡歡喜喜地往回走。 等回了許家,大門外早有人迎著,有贊者敲著小鑼,指引新郎新娘拜了天地祖宗,吃了合巹酒,送進屋里。外頭空地上便有人點燃了篝火,男女老少都圍著火堆,吃著酒唱歌跳舞。 夏人酷愛歌舞,無論男女老少,都能唱兩句、跳一段。這等場合,少男少女們又多,便有那大方些的小伙子,率先跳起舞來。年輕女孩兒們羞澀,起初都在旁邊笑著看,后來那大膽些的,便也上前跟著跳起來,漸漸的人越來越多。 年輕人熟得快,方犁和賀言春既是迎親路上出過大力的貴客,又都是俊朗少年,自然有剛才同去的小郎過來,親親熱熱地拉他們二人同去跳舞。兩人雖不大會,好在這舞蹈動作簡單,學起來不難,漸漸也跳得很好了。 方犁畢竟大病初愈,跟著跳了一回,出了汗,覺得有些累,便退出來到旁邊歇著。賀言春一雙眼睛時刻都在他身上,看見他到旁邊坐下,忙進屋給他倒了杯溫茶,又拿了扇子給他扇風。方犁喝著茶,看一個小娘子不住地拿眼瞟賀言春,便偷偷指給他看,笑道:“看到?jīng)]有?那女子必是對你動了心意。” 賀言春看那女子一眼,神情有些不悅,道:“我看不出?!?/br> 方犁道:“呆瓜!憑賭什么,你看著吧,她一會兒必定要過來同你搭訕。” 賀言春有點生氣了,道:“你一心都在這些女子身上,怎么看不出瞧你的人更多?” 方犁挑眉道:“哎呀哎呀!你竟學會挖苦人了?瞧我的人雖多,卻不及瞧你的那個有情意!我勸你這會子趁早想想,等那小娘子過來了,你打算同她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