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幻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4
阿福見他窘迫,也忙笑道:“怎么恁地臉嫩?說兩句便當(dāng)了真?你只管吃!小兒郎正長身體,吃得多才好。若不夠,只管叫廚房再加個菜上來?!?/br> 賀言春從碗沿上抬頭,見伙計們都笑著看自己,臉上并無譏誚之意,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忙低聲道了謝,埋頭扒起飯來。 他既是在商隊(duì)專事照管馬匹,從此便一心都撲在那十幾頭牲口上。新買的幾匹馬尚未馴熟,和其他馬匹不合槽,賀言春便盡心調(diào)理。每逢落了腳,他自己餓著肚子,先要親自配料,把十幾頭牲畜喂飽;到了有水的地方,他得空便把馬兒刷洗一番,收拾得干干凈凈。后來還給每頭牲口都取了小名兒,每日里阿灰小棗兒地喚著,親昵得不得了。說也奇怪,那十幾匹馬兒個個都聽他話,雖然長途跋涉十分辛勞,卻也眼看著養(yǎng)得油光水滑起來。伍全墩兒看了,都十分歡喜。 這天傍晚,車隊(duì)行到樊城,時間尚早,方犁命人停下休整。樊城是他們此行途中的一座大都城,人煙阜盛,商旅繁榮。方犁打聽著附近一家大客棧,便過去落了腳,包下一座單獨(dú)的院落。伙計們把貨物推到院中整理,賀言春便卸了馬匹牽去馬廄,又是一去半日,等開了飯,伙計們吃得差不多了才回來。 胡安知道他必是在后頭伺候馬匹,舍不得叫他光吃剩菜,忙命小二又新盛了飯菜來,賀言春把飯菜倒在一起,端著碗坐到廊下吃飯。 他吃了幾頓飽飯,便如久旱逢甘霖的莊稼,開始抽個子了。前兒在清水鎮(zhèn)買的衣裳,褲腳眼看著短了,露出兩只瘦骨伶仃的腳踝來。伙計們吃過了,都坐在廊下閑聊剔牙,阿富見他小人兒端著個盆兒似的大碗,便笑道:“怪道賀小郎人小力氣大!能吃么才有力氣!看把咱家那幾匹馬伺弄得多好!” 旁邊便有人取笑他:“小郎,你這哪是伺弄騾馬?這般細(xì)致周到,將來伺候新嫁娘,也不過如此罷?” 又有人貧嘴惡舌地道:“豈止是伺候新嫁娘,春兒花的這般力氣,竟是伺候一群嬌妻美妾哩。春兒,這些馬中間,哪一個是你正妻,哪些是你小妾啊?” 眾人哄笑,阿富不屑道:“你們這幫狗東西曉得些什么!伺候嬌妻,光有一把子力氣哪能行?須得襠里有真東西,腰上有真功夫!” 另一人假裝不平道:“你如何曉得賀小郎沒有真東西?我看他手長腳長,將來長成了人,也是條壯大漢子,如何這般小看別個!” 阿富道:“我不小看他,難道小看你?你不服,便掏出來比一比,是不是繡花枕頭,一看便知!” 這些漢子們跑慣江湖,嘴里什么葷話都有,頓時都起哄,相互鬧作一團(tuán)。賀言春聽不大懂,但也曉得不是什么好話,只一邊憨憨地笑,一邊端碗躲遠(yuǎn)了些。最后胡安聽不過去了,呵責(zé)道:“把人家好好一個孩子都拐帶歪了!這是在城里,小心人笑話!你們空長一張嘴,若人人像賀小郎這般用心,三郎少cao多少心!”眾人這才散了。 商隊(duì)在樊城歇了一日,伙計們自去休整,方犁和伍全卻商量起換貨的事。原來樊城附近有鐵礦,大夏國中,鐵礦都屬私人開采。但凡有礦的鐵商,個個富得流油,吃穿住用,比公侯不差分毫,家里養(yǎng)得起數(shù)千的門客。 鐵礦附近,鑄造業(yè)大都十分發(fā)達(dá),方犁來的路上便想過了,要將車中綢緞絹紗找人發(fā)賣一批,另換一批刀劍鑄器運(yùn)去長安城賣。 “如今春末夏初,富貴人家正要做夏季衣裳,這等薄些的絹紗必定走俏。再者,我在清水鎮(zhèn)就打聽了,那一帶綢緞價格高出穎陽幾倍,樊城只怕更高。咱們即使把貨拖到長安,怕也只得這個價格。不如在這里發(fā)賣了,另進(jìn)一批貨走,多少也能賺些錢?!?/br> 伍全深以為然,想了想又道:“只怕倉促之間,尋不到合適買家?!?/br> “無妨,就多停兩天也沒事,”方犁道:“我們頭一趟走這商路,積蓄人脈要緊,就便宜些賣出去也不打緊。再著人打聽打聽,樊城哪些鑄造坊有甚稀奇物什。京中貴人多,必有人圖新鮮,便拉幾車去,想來也是不愁銷的?!?/br> 伍全連連點(diǎn)頭,當(dāng)晚就和伙計清點(diǎn)貨物,又向客棧老板打聽本地有無專事中介的牙郎,那客棧店家十分熱心,聽說他們有上等絲綢要出售,便道:“西市里有座望月樓,時常有好些人在那里談生意,客官只管到他家去問。” 翌日清早,方犁便帶著伍全墩兒,由柱兒牽馬,先到城里鑄造坊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就見一家挨著一家,家家爐火飛濺,熱火朝天。鑄造出來的各色刀劍器具,不僅品質(zhì)十分精良,款式也或新穎或古拙,外觀或奢華或樸實(shí),足可滿足各色人等的需要。 大夏朝尚武成風(fēng),民間又不禁兵刀,是以公卿王侯、游俠豪士,出門時都喜歡佩帶刀劍。一柄好刀或好劍,好比后世男人的貴重名表,不僅是配飾,更可彰顯身份。方犁等人在鑄造坊中逐家看去,詢問了解了一番行情,還未看完,午時已過。幾人找了個地方草草吃了飯,等開市的鼓聲響了,便去了西市望月樓。 因?yàn)閯傞_市,時候尚早,茶樓里只有三五個人閑坐聊天,方犁等人坐下后,旁聽了一耳朵,卻原來那幾人聊的卻是一樁大生意。 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大聲道:“吳爺,您可聽真了?朝廷這次真要與匈奴開戰(zhàn)了?” 那被稱作吳爺?shù)模莻€四十來歲的文士,捋著須道:“羅老爺親口與我說的,打京城來的消息,說圣上這回要派幾十萬兵馬去征伐蠻子,眼下正從全國各地征鐵買礦呢!” 中年漢子羨慕不已,道:“羅爺這番又要發(fā)一筆大財了。” 文士點(diǎn)頭,低聲道:“可不是?羅爺?shù)昧讼?,如今正從旁處買了鐵,要屯起來。你若聽到別處鐵礦上有動靜,只管來告訴我。” 中年漢子不解道:“這卻是為何?直接賣與朝廷不正好么?” “自然是羅爺有遠(yuǎn)見,你我曉得什么?”那文士搖著扇子道:“那匈奴是好伐的?朝廷開了戰(zhàn),沒個三五年,怎么停得下來?現(xiàn)在賣與朝廷,價錢上多少要吃些虧,越往后,鐵器越貴,那時翻身便是一筆巨財!” 中年漢子和旁邊幾人聽了,都點(diǎn)頭稱是。幾人正聊著,茶館里人漸漸多了,方犁便朝店家打聽,有沒有牙郎經(jīng)紀(jì),店家便道:“牙郎卻多,但不知客人要作哪一宗買賣?” 方犁便道:“有幾車上等的絲綢,想看看有沒有實(shí)誠買家?!?/br> 那店家便指著剛進(jìn)來的一位老兒道:“那位李阿翁,與各絲綢行里人頭最熟。你找他一準(zhǔn)沒錯?!?/br> 方犁便讓店家請過那李老兒來,彼此見了禮,伍全道:“剛才聽店家說,阿翁與貴地絲綢行的老板們極熟。我們有些絲綢要發(fā)賣,阿翁可否幫忙引薦引薦?” 老者打量著他們,見伍全衣著平常,方犁又極年輕,便道:“有是有,只不知道客人的絲綢成色如何?咱們樊城富家大賈極多,一般貨色,只怕他們看不入眼?!?/br> 柱兒聽他言語,竟有小看他家三郎的意思,在旁插嘴道:“你這老兒,好不知理!這位是穎陽方家的三郎,我家貨物,都是打穎陽來的,何人敢看不入眼?” 還未說完,方犁忙喝住,那老者聽了,臉上卻有了幾分恭謹(jǐn),道:“穎陽絲綢?好好好,如三郎和管事的方便,小老兒先看看寶貨,如何?” 方犁便道:“把咱們的東西拿出來,給阿翁掌掌眼?!?/br> 柱兒和墩兒便把帶出來的兩塊絲綢絹紗拿出來,老者見那絲綢薄如蟬羽,花紋樣式也不是街市常見的,忙用手捻了,細(xì)細(xì)看了一回,贊嘆道:“常聽說穎陽是產(chǎn)絲綢的地方,果然名不虛傳?!?/br> 方犁笑道:“這不過是隨手帶出來的兩塊,阿翁幾時得空,去客棧里看看才好?!?/br> 那李老兒便問方犁貨物有多少,價錢幾何,最后問明商隊(duì)住在何處,定下過兩天給回音,便匆忙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