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 射殺
木繁樹搖頭。 其實她心里已有無數種答案,比如想折磨她,想向她證明即使沒有她的幫助,他也照樣可以復仇,想證明她相信書靈、詆毀曉生是錯的,想讓她親眼目睹她和他如今的差距,更或者,前面有她在乎的一些人,他想當著她的面折磨他們,以達到羞辱她的目的。 最后,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天界開戰(zhàn)吧。 “你很快就會知道?!?/br> 連天瀛冷冷的丟下這句,抬步向上走去,“讓她自己走?!?/br> 魔軍繼續(xù)向上。 雪墟由多個平緩又綿長的大山構成,最高最大的一座,雪巔之處即是雪照王城所在。 木繁樹漸漸從隊伍前面落到后面,她瞇起雙眼望著一半是雪,一半是人的壯觀場面,心中種種疑慮頓生。 其一,即便澹臺族全部居住在雪照王城里,他們一路走來,也斷沒有見不到一個人的道理。 其二,十萬魔軍雖已“魔”自稱,卻以妖精居多,而戰(zhàn)斗力最強的魔尸傀儡一只未出。 其三,那陣雪崩發(fā)生的十分蹊蹺。 其四,留她活口的原因。 木繁樹的嘴角微微上揚,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小心!” 突如其來一聲暴喝,木繁樹一轉身,正看見一只體形龐大的雪狼被一股異常凌厲的掌風掃出去好遠,砰的一聲,雪狼連摔帶滑出了一道很長很深的雪溝,然后停下來,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一掌用來對付一只狼,委實有點小題大做。 無邊夜空,漫天風雪中,連天瀛隔著幾丈遠的距離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這么遠的距離,木繁樹依然感覺到了他眼中的冰冷氣息,有點像腳下的雪—上面冰冷,下面卻不知隱藏了什么? 木繁樹踩著沒過靴面的積雪,吃力的走到他面前,抬頭,倔強的看著他:“我沒事?!?/br> 連天瀛轉身即走,滿身都寫著“管你有事沒事,我只不過有比被狼吃掉慘一百倍的死法在等著你”。 很快,連天瀛又沒了蹤影。 魔軍在前,木繁樹在后,于是等木繁樹慢吞吞到達雪照王城時,數萬魔軍已氣勢磅礴闖進王城準備大殺四方,稀奇的是,澹臺族不論兵民都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孱弱不堪的模樣,只顧四下逃竄,根本無心抵抗。 更稀奇的是,澹臺族人數,極少。 粗粗一算,不過千八有余。 “活捉,集中射殺!” 連天瀛神色冷酷下達命令。 木繁樹這邊剛一趕上來,連天瀛便馬不停蹄飛身直奔王宮。 通往王城的大街上,有橫沖直撞的亂民突然碰了木繁樹一下,她下意識的往右邊閃躲,下一刻,左手里便莫名其妙多了張紙條。 木繁樹不動聲色的把紙條縮入袖中,迎風冒雪,繼續(xù)前行。哭喊聲、打斗聲、求饒聲,她皆視若不見仿若未聞,突然有個衣著鮮亮的年輕男子攔在她身前,神情驚喜且疑惑:“……木神?您是……木神大人!” “滾一邊去!” 有只妖精飛上去一腳把他踹開,“擋木神的路,找死么!” 說著,乒乒乓乓一頓拳打腳踢。 那男子猶自在哭喊:“木神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木神!真的是木神??!” “大人救命!救救我們吧!” “……” 越來越多的澹臺男女老少聞聲蜂擁而至,瘋狂無狀地堵死了木繁樹的去路,妖精們的數量雖然相對龐大,但對方的求生意識太強,一時間也難免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保護木神!擅自靠近者,格殺勿論!” “是!” “等等?!?/br> 木繁樹輕輕淺淺的一聲阻止,明明沒有任何危險,聽在在場的所有人耳中,卻猶如轟然一陣雷響,震懾力十足,迫使他們齊齊停在原地不動了。 木繁樹:“諸位若信得過我,請隨我來?!?/br> 妖精頭領立刻抗議:“木神,這……” 木繁樹清凌凌一眼掃過來,妖精頭領立馬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不敢言了。 “二魔君若成心怪罪,我一人承擔。”木繁樹道。 “大人??!” 有一位蓬頭垢面的老人情緒激動地帶頭朝木繁樹跪了下去,很快,澹臺人感激涕零俯首跪成一片。 木繁樹默了一默,然后不冷不熱地說:“都起來吧?!?/br> 有人大聲質問:“我們跟大人走,大人就一定能保我們性命嗎?” 木繁樹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自己都有可能活不下去,拿什么保你們呢。不能?!?/br> 地上的人群頓時嘩然:“那我們?yōu)槭裁匆笕俗撸课覀儾蛔吡?,不走了!?/br> “隨你們。” 這種事勉強不來,木繁樹深知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的道理,三千年間,連天瀛恨澹臺王族入骨,即便明知這些鳩占鵲巢的兵民觀上來說是無辜的,也斷然不會輕饒他們。 “起開起開!” “滾一邊去!” “瞎眼玩意,快給木神讓路??!” 妖精們又開始放開嗓門手腳并用了。 地上的人群嗷嗷一陣痛呼,東倒西歪一片,忽然有個聲音極響亮的說:“大人,小民愿意跟您走!” 木繁樹微微一怔,循聲望去,看見的正是第一個攔她路的年輕男子,那個衣著鮮亮,氣質也很出挑的……熟人? 九斗星宮第九君,隱元。 木繁樹對隱元的印象頗深。 論修為,論出身,想當年天賦頗高的小隱元也算個百年難遇的人才,可不知這人才那夜抽什么風,竟悄悄溜進浮華宮想偷天帝陛下的掌雷鞭,不幸被千賦撞了個正著,一舉擒獲,被貶雪墟腳下成為監(jiān)墟人。 這一監(jiān)視,就是三千年。 此時,隱元不遠不近的跟在木繁樹身后,幾度想要開口,幾度又閉緊了嘴巴。 身后不止隱元,還浩浩蕩蕩跟著數千人,中央是澹臺人,外圍是數量更多的妖精護持,澹臺人一而十,十而百地受到隱元感召,陸陸續(xù)續(xù)跟上,不消一刻鐘,便來到了王城城門前的廣場上。 “??!你們看那兒!上面!” 人群中忽然一聲驚呼,眾人順著那人揚起的手指抬頭望去,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天將破曉,風雪夜幕之下,高高的城門樓上,倒掛著十幾具血淋淋的尸體,男女都有,亂發(fā)披散,袍裾倒置遮住了他們的臉,但眾人還是一眼便看穿了尸體們的身份—澹臺王族。 沒有人敢再聲張。 城門樓上,連天瀛迎風雪而立,身旁有一束束雪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愈發(fā)襯得他性格孤癖,冷漠無情。 他俯視人群,指著木繁樹說:“上來?!?/br> 木繁樹向前走了一步,仰視他:“該殺的都已經殺了,放了他們吧。” 連天瀛冷笑:“你有什么資格替他們求情?弩箭手,準備!” 人群豁然而悚! 未待他們各自表達想法,四周的城墻之上,已密密麻麻排滿了劍拔弩張的道道黑影! “啊,魔尸傀儡!是魔尸傀儡!” 有眼尖的驚叫出聲。 這一聲,仿佛一顆深水**,剎那間引爆了澹臺人群: “二魔君饒命!饒命??!” “大人您快想想辦法啊大人!” “是啊大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不管!木神你說過要保我們性命無恙,可現(xiàn)在二魔頭要射殺我們,……” “閉嘴!”是隱元,“木神什么時候答應過你們?嗯?她分明清楚明白的說過,她自己的性命尚且難保,保不了你們!” “撤,快撤!” 妖精們理所當然地忙著四下撤離。 嗖! 劃破晨曉的第一聲銳響,射殺了一只撤離人群最遠的妖精。 妖精們頓時僵住腳步,豁然轉頭,怒目而視連天瀛:“二魔君這是什么意思?過河拆橋窩里反嗎?” 連天瀛面色冷峻:“唔,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意思。全殺了。” 最后三個字語氣何其寡淡,仿佛他下令射殺的不是一群活生生的仙神和妖精,而是一群獵場上的牲畜。 “咦,魔兵呢?我分明記得我們當中有不少魔兵,人呢?他們人呢?” “破曉之后,魔物便會被立刻打回魔界。他們已經走了?!蹦痉睒湫渲械碾p拳微攥,猶如案板上的魚rou,她一時無計可施。 “那大人,我們……” “再等等。”木繁樹輕聲道,“等等吧。” “等什么?等誰?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嗖嗖嗖嗖…… 箭雨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來,箭頭明顯被淬了毒,遠遠的便已經聞到了那股腐臭難聞的氣味。 他,不容她猶豫,不容澹臺求饒,不容妖精們爭辯,態(tài)度堅決而冷酷,一意孤行,誓要將他們一舉射殺。 一時之間,格擋聲,中箭聲,謾罵聲,慘叫聲,驚天動地,不絕于耳。 “天樞,”木繁樹盯著一支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箭矢,心里默念,“你還會來嗎?” “嗡!” 一聲冷兵器短接響,是隱元的劍突然格開了那支箭矢,幾乎同時,他又跳到木繁樹身前左劈右砍打落群箭攻擊,“抱歉啊大人,我大師哥怕是來不了了?!?/br> “嗯,”木繁樹道,“百家仙族受魔靈污染,理智失控,恐怕會統(tǒng)一戰(zhàn)線向天界發(fā)動突然進攻,他若能守住天界已屬不易,無暇顧及這里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說得很對?!彪[元道,“雪墟結界突破那會兒,我好不容易跟大師哥取得三千年間的第一次聯(lián)系,可他只說了一句‘百族來犯’就突然斷了,大抵就是您說的那樣吧?!痹掍h毫無征兆的一轉,“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大人,我大師哥難道還沒有向您表白嗎?哈哈,他膽子也忒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