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搜身,真的?
無底洞口。 “大人,我們真的要下去嗎?”桃仙官憂心忡忡道。 他想起半個時辰前他親手送入棲碧宮的那封無名信—層層咖鎖封印,且附了片赤金色麒麟角皮。本以為是哪位仙官神僚遇到什么十萬火急的大事亟需大人幫助,他也確實十萬火急地將信送到了大人面前,沒成想,信一拆開,看見那張用特殊材質(zhì)制成的亮晶晶的粉紅信箋他便傻了眼。 這信……獸神大人送的! 天,這個麻煩精! 一旁的奚微已忍不住埋怨了:“桃桃你也真是,咱們大人日理萬機,你怎么能把那種東西看也不看就拿到大人面前?” 桃仙官欲哭無淚:“我也沒想到……獸神大人竟然把麒麟角皮用在這種事上,忒能下血本了?!?/br> 要知道,赤金色麒麟角皮這種象征十萬火急的通信事物,五界中只有不足十位的神級人物方可擁有,且每神平生只能用三次,次次務(wù)必用在刀刃上才不算暴軫天物。 最是,不管求助的事件為何,出于仙道規(guī)矩,被求助者都不能拒之門外。 除非,此信無緣到達被求助者手中。 木繁樹:“不是我們,是我。你們在上面等著,我自己下去?!?/br> 奚微急道:“這怎么行啊大人?!?/br> 桃仙官嘀咕:“我怎么覺得,大人這樣決定是對的?!?/br> 奚微:“核桃你什么意思?” 桃仙官:“明擺著嘛,無底洞無底,重力失衡,考驗的是近乎變態(tài)的觀察力和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倘若大人一人下去自顧自便可,但帶上我們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們必定反應(yīng)不及,拖累大人?!?/br> 奚微一怔,竟是無話可說。 的確,若三人同去,洞下環(huán)境他們不僅幫不上任何忙,反而會成為大人的累贅。 木繁樹道:“也不至于拖累。只是我需要你們守住洞口,再不要讓其他人下去。” 大人總是這樣撫慰人心,明明他們很沒用,卻說的他們能幫上什么大忙似的,像這種極其危險又極其無趣的洞窟,旁人必定避之不及,誰還會真的跳下去呢。 二人暗暗許下決心,今后一定要更加留心戒備,讓獸神那種麻煩玩意離大人越遠越好。 諸事交代完畢,木繁樹向著洞口,一躍而下。 “啊!誰砸老子?。??……” 兀地一聲怒罵,驚得桃仙官險些也一頭栽下洞去,道:“洞下還有別人???奚微你干什么?!” 奚微急急要跳洞:“下去救大人啊!”話出口,她才發(fā)覺自己有多自不量力。那可是木神啊,她會需要你救? 木繁樹一把將抱住她的人推開! 咣的一聲,她的背狠狠撞在了堅硬又鋒利的洞壁上。重力失衡貼著洞壁只下墜短短一瞬,背后便傳來一陣尖銳刺骨的疼痛。 咣咣咣…… 那人卻比她更慘,看樣子竟是連將身子離開洞壁的能力也沒有了,被洞壁連勾帶碰地滑行了一段,他的位置已明顯比木繁樹高了許多。 身體急速下墜中,那人卻停止了謾罵,似乎暈了過去。 洞壁是透亮的白色,厚厚一層,有些像材質(zhì)極好的千年水晶,木繁樹卻知道不是。不是水晶,是冰晶,且是種極其罕見的天毒冰晶,只要被它稍稍割破一點肌膚,不消兩刻鐘,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也便徹底交代了。 木繁樹抬手摸了下臉頰,果然極燙,心跳也快了些,是十分典型的中毒癥狀。 然而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中天毒冰晶的跡象,不應(yīng)該是身體漸涼,心跳漸緩的么?奇怪,她怎么完全反的? 頭頂上忽然“哎呦哎呦”高低起伏長短一串的叫,是那人醒了。他倒是五感俱敏,不算明亮的光線里,他第一眼便準(zhǔn)確無誤捕捉到了木繁樹的位置,然后很自然的移開視線,雙手猛然在洞壁上反手一拍,雙臂隨之一振,身子便整個的離開了洞壁,彈到了木繁樹的正上方六尺之處,同速下墜。這般靈巧身手,定然不能跟方才那個順著洞壁一路下滑的虛弱人物視為一人。然而詭異的是,醒來覺察疼痛,不應(yīng)該本能的第一時間離開洞壁解決困境的么,如何會首先去確定他人位置? 木繁樹頭一暈,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是中毒之人,當(dāng)務(wù)之急,解藥。 而她尚未動作,一道雪白流線已朝她疾速彈來,一個聲音在她頭頂處道:“接著?!?/br> 她卻未有任何動作。有冰涼涼的事物在她鼻尖重重一砸,又繼續(xù)向她腳下掉去。 那人道:“怎么?不信我?”遭受質(zhì)疑,隨之應(yīng)該是冷笑吧?然而他卻似乎解除了所有戒備,一下子放松開來,頑皮笑道,“好吧。我承認(rèn)那是暗器,根本不是什么解藥。不過見死不救,你也并不比我的落井下石高尚多少,我們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吧?呵呵?!?/br> 木繁樹不由得心里發(fā)笑。 不信他?非也。她只是被他好聽的嗓音一霎迷了心竅罷了。 見死不救?好吧,這個她認(rèn)。但也不能完全怪她,誰讓他黑漆漆的洞里,二話不說張臂就把她抱住了呢,她沒出手將他一掌拍死已是他三生有幸。 話說回來,從不允許旁人對她動手動腳的她,為何沒將他一掌拍死? 話說回來,不明事物來襲,她為何不閃身避開? 話說回來,他的聲音怎么那么好聽?還有那個懷抱…… 想到這里,木繁樹的臉又忍不住燙了燙,心跳也更快了些。 努力平靜了些心緒,木繁樹道:“謝謝?!?/br> 她知道,那真的是解藥,而不是什么暗器。 那人一默,“想上去嗎?” 木繁樹如實道:“不想。我還沒找到我想要的東西?!?/br> 那人道:“解藥嗎?可我剛才給你,你根本不要啊,而且看樣子你也早知道那是解藥,但為什么不接呢?嗯?” 這個……木繁樹就不能如實答了,道:“對不住。時間太短,沒反應(yīng)過來?!?/br> 那人:“笨?!?/br> 木繁樹噎了一下,長這么大,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說她笨。 太貞幻境的出境大陣乾坤陣,別人出入一次最少境中學(xué)藝幾百年,她是世上第一個當(dāng)日進當(dāng)日出的仙,她笨么?九千歲時的法力高強過三萬歲的父親,成為五靈神族至今為止最年輕的大人,是唯一一名女大人,她笨么?一萬歲平百家仙族之亂,與熒惑一道匡扶新帝順利登基,她笨么?多次救天帝于危難,暗里協(xié)助昏庸天帝平穩(wěn)大局,她笨么?至于兒時的那些神童事件,她現(xiàn)在都懶得回憶了,忒小兒科。 木繁樹不想說話了。她默默拔下發(fā)間碧玉簪,欲要化件尖銳的法器打開一處洞壁,好取些解藥出來。 萬物相生相克,尋常毒物方圓不出十米,必有其解藥。而天毒冰晶乃為表面事物,洞中又無其他,其解藥自然就是內(nèi)里冰晶了。 那人卻道:“你怎也不問問,我解藥還有沒有?” 木繁樹便問了:“哦,那你還有沒有……” 那人立刻又彈下來一道雪白流線,“有?!?/br> 木繁樹這下總算接了。 那人:“呆女人?!?/br> 木繁樹險些把到手的解藥捏碎。 那人:“你要的東西有了,這回總該上去了吧?” 木繁樹服了藥,“不能。我想要的,不只解藥。” 那人沉默了一瞬,道:“哦,那我就不等……啊,你干什么?!!” “當(dāng)”的一聲,只見綠光一閃,一根晶瑩剔透的碧玉簪已斜斜插入下方一處堅硬如石的凹槽洞壁中,木繁樹身形微微一斜,一只左腳已輕輕巧巧地立在了簪梢頭,停止了急速下墜的身形,然后她伸臂一挽,及時將下墜路過的那人橫腰攔住,牽制在懷里,道:“是我搜身?還是你自己交出來?” 那人身形纖瘦修長,如此姿勢,本身也較修長的木繁樹竟需要30度仰視角才能直視他的眼睛,然而比他的眼睛更能引起她注意的卻是,他臉上的半個古銀面具,覆蓋住大半個額頭和整只右眼輪廓,只留一只烏黑幽亮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絕世寶物,一眼驚艷。 他道:“真的?” “什么真的?東西呢?” “不是。我是說,我不交出來,你就搜身,真的?” 木繁樹眼睛微微一瞇,她已經(jīng)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假的?!?/br> 他舒一口氣,“還好還好?!?/br> “什么還好?” “當(dāng)然是不被你搜身好了,好,好極?!?/br> 木繁樹心中略略不滿,什么好極,不被她搜身好極?他腦子有病吧?話說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盼著她親手割他們舌頭挖他們眼睛呢,怎么到了這人這里,不被她搜身反倒是“好極”? 呃,這想法不對。 想當(dāng)初,對那些眼巴巴盼著她親手割他們舌頭挖眼睛的人物,她心里也是暗罵他們“腦子有病”的。怎么到了他這里,她搜他的身,他說不是他的榮幸,反而又被她罵“腦子有病”? 思緒矛盾中…… 他道:“看你這幅表情,你該不會認(rèn)為被你搜身反倒是我的榮幸吧?啊,千萬別!你委實應(yīng)該在這冰晶壁上認(rèn)真照一照,姑娘你……當(dāng)真算不上……呵呵?!?/br> 他呵呵什么,木繁樹有些不清楚,然而還是下意識看向一側(cè)冰晶壁,壁面雖然凹凸不平,但照出個臉部輪廓還是綽綽有余,然而只消一眼,她便發(fā)現(xiàn)了哪里不對。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果然腫的,且是又紅又腫,活脫脫一個新鮮酒糟鼻。 他已經(jīng)笑出聲來,口上卻連聲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一時失手,不成想毀了姑娘的花容月貌,貝某當(dāng)真罪該萬死。對不住了,姑娘。” 木繁樹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只是手上忽然動作,改挽為抓,令那人一下子失去渾身依仗,身子一沉,登時雙腳下垂,只余后衣領(lǐng)掛在她的左手食指上,她道:“沒關(guān)系,我不會在意。” 才怪! 被抱揩油,受傷中毒,酒糟鼻子,她活了一萬多年,其中的任何一件事都從未發(fā)生在她身上,遇見他,好么,不過一刻鐘,已連破三項記錄,何其令人窩心。 他哇哇叫道:“啊啊啊,姑娘你千萬別松手!千萬別!你要的東西還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