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嗎？”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阮閑復雜的情緒，唐亦步伸出手，指指地平線處模糊的死墻。

    “說好了先問一個問題的，我都要累死了！”

    “果脯是很珍貴的資源?！碧埔嗖絿烂C地說?！岸夷阋呀浰懒??！?/br>
    “……行吧?！敝偾宸藗€白眼。

    “就一句話的事兒，那邊是污染區(qū)??？主腦一直在那邊收集數(shù)據(jù)。那邊輻射很厲害，也沒有幾個活人。你問這個干嘛？”

    第184章 行尸走rou

    “zα、zβ已停止運作。從他們最后傳回來的信號來看, 兩人應該都被破壞掉了?！?/br>
    下屬低頭報告道, 卓牧然看不到他的臉。其實剛拿到信號時他就有了判斷，后續(xù)的數(shù)據(jù)分析只是坐實了他判斷正確而已。

    自己在主腦面前失誤了。

    mul01對手里的d型初始機進行了持續(xù)改進, 將數(shù)據(jù)全部存儲后, 它將原樣本作為獎賞獎勵給了自己。它曾試圖根據(jù)那些數(shù)據(jù)逆向解析s型、a型初始機的結構, 可惜不太成功，只弄出了一隊質量還過得去的強悍兵力。

    話說回來, 主腦將d型初始機給自己, 一方面也是看上了自己的rou體與d型初始機的契合度。zα和zβ是他的復制人, 正因為這個體質, 他們才被用于和d型衍生物進行融合和改造。

    s型產物太過溫吞無害，a型產物雖然強悍，沒有后備支援的情況下很容易因為受傷而失去戰(zhàn)力。d型是測試對手能力的最佳型號，搭配上主腦量身定制的作戰(zhàn)外骨骼, 戰(zhàn)斗能力也不會比a型產物差到哪里去。

    可他們輸了。

    根據(jù)戰(zhàn)力看來, nul00擁有在大叛亂開始時, 名義上被“銷毀”的a型初始機。卓牧然在他們的戰(zhàn)斗過程中沒有停止過觀察和計算。唐亦步本不該是zα和zβ的對手——他的軀體幾乎是純人類的, 關節(jié)和肌rou都太過脆弱。

    就算有a型初始機幫忙，人的rou身終究拼不過特制的合金。

    然而他剛松懈下來沒幾秒，變故便突然出現(xiàn)。唐亦步的人類同伴——或者說他飼養(yǎng)的人類科研人員——沖了出來, 用某種藥物擾亂了戰(zhàn)場的局勢。

    從表現(xiàn)來看, 那或許是某種對機械病毒。但看它的容器和完成情況, 那東西還處于研究階段。

    而向他們出賣唐亦步信息的正是阮閑，也就是說, 阮閑和nul00在此之前并沒有合作關系。他正通過這種做法給唐亦步施壓，逼他為了自保而站隊。

    紅幽靈壓根就不是從屬反抗軍的勢力，nul00有自己的武裝和科研力量。

    卓牧然心煩地擱下茶杯，他一點喝茶的心思都沒有了。

    島中央的爆炸使得他們損失了幾位精英探查員，爆炸之后的毀滅也毫無意義——zβ在生命最后傳來的信號被嚴重干擾，他無法推斷唐亦步他們的去向。

    自己在主腦那里的評價毫無疑問會下降不少。

    “阮閑本人應該不在那座島上?！弊磕寥怀瘞撞酵獾闹髂X報告道，“扣除明確死亡的仿生人秀參賽者，島上的生物擾動反饋沒有顯著變化?！?/br>
    “因為島上存在嚴重的感知干擾，擾動反饋的探測需要時間較長，我剛剛命令人徹底計算了一遍。最近一個月，只有四個人來到島上，離開的也是四個，生物特征極其相似，沒有人被置換。”

    “嗯?！敝髂X應道。

    mul01面無表情，沒有實體的手指在卓牧然的茶杯邊沿轉了一圈。

    “我已經命人在附近的海岸沿線布下埋伏，所有的培養(yǎng)皿也都戒嚴了。接下來我們會對無人區(qū)進行地毯式搜查，他們跑不了?！?/br>
    主腦縮回手指：“我的城市呢？”

    “所有公共設施都被優(yōu)化和升級過，玻璃花房的事件不會重現(xiàn)，其余問題現(xiàn)象也都在正常范圍內。若有異常，我會第一時間派人徹查。”

    “給你出動sad小隊的權限，不過zα和zβ已經倒了，再制造需要時間。沒有d型衍生物做前鋒，你能調動的還有s型、a型共四名戰(zhàn)士，請不要浪費?！?/br>
    “是。”

    “還有一點，請活捉那個和nul00維持rou體關系的科研人員。我對他的作品很感興趣?！?/br>
    “個人認為，殺死后取走頭顱解析比較安全……”

    “那樣沒法收集到全軀體數(shù)據(jù)，做不到完美復制……他不一定能像現(xiàn)在這樣創(chuàng)造新的東西?！敝髂X的投影終于露出一點笑意，“我有自信說服他，放心。如果你做得到，我可以不追究這次失誤?！?/br>
    “明白?！弊磕寥晃⑽⒌拖骂^。

    待主腦的投影消失，他打開存放sad小隊的儲存?zhèn)}庫影像。

    這座巨大的倉庫僅僅為了六個戰(zhàn)士建造。主腦費盡心思優(yōu)化的衍生品仍然達不到初始機的水平，穩(wěn)定性也有所欠缺。好在它極其擅長機械配件的設計和人體改造，能夠靠添加附屬物來平衡這些缺陷。

    zα和zβ需要被重新制造，眼下倉庫的六個液體槽中兩個空空蕩蕩，其余四個里則盛放著沉眠的生物體。液體槽的玻璃壁有整面墻那么大，沒有任何接縫的痕跡，無數(shù)圖表、數(shù)字和文本在其上閃爍。槽內生物的身上接滿密密麻麻的管道，懸浮在清澈的混合液中。

    和已經被擊殺的兩個戰(zhàn)士相同，那四只生物也兩兩相似，仿佛同一個原型的復制品。

    卓牧然將手指按上光屏中的景象，拉近視野，開始查看數(shù)據(jù)。

    撇開自行隱藏遺傳信息的阮閑等人，主腦找尋了數(shù)據(jù)庫中尚存的所有基因訊息。這是它在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尋得的樣本，它們和不同初始機的特性最為適配。

    作為a型的高級衍生物，兩名a型戰(zhàn)士早沒了人形。比起人，他們更加接近某種奇異的野獸——他們的身長足足有四米以上，身體結構活像沒了毛的異形老虎，幾乎沒有任何正常的皮膚露出來，每個關節(jié)都嵌套了完美的合金護甲和輔助機械。

    s型則恰恰相反，他們——更準確地說，她們的大部分肌膚裸露在外，身上穿著十分方便行動的戰(zhàn)斗服。兩名女子身上改造的痕跡較少，只有不少管道從皮膚鉆出又沒入，黑紅的血液在其中奔涌。

    配上蒼白的皮膚，以及在混合液中飄散的黑色長發(fā)，她們看起來有種古怪的脆弱感。

    非常美麗的女人。

    然而卓牧然的表情沒有半點動搖。他的目光的確在她們身上多停了會兒，但那并非是因為異性之間的吸引——這張看過成百上千次的臉突然生出了點奇怪的熟悉感。

    卓牧然沉思片刻，沒能找到那詭異熟悉感的來源。

    也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他搖搖頭，繼續(xù)確認液體槽上的度數(shù)，將這個想法暫時按了下去。

    “提前喚醒rα和rβ，對她們進行常規(guī)記憶治療。”卓牧然下令道。

    主腦的城市，深夜。

    阮教授無法長時間維持感知迷彩，他原本想要引導余樂繞著某座建筑復雜地來回駕駛，觸發(fā)監(jiān)控bug來獲取休息時間。只是他們剛繞到第三圈，仲清不干了。

    “轉什么??！”他大叫，“我真的要吐了，真的！”

    “我們得找個地方躲?！庇鄻泛鸹厝ィ俺车美献宇^疼，我們又不是專門他媽的給主腦送菜的。我話撂這，今天你要敢吐我車里，我可不管啥合作不合作——信不信老子剝了你的皮，塞處理器里攪爛做固體燃料？”

    仲清呆住了，一個十分復雜的表情慢慢浮現(xiàn)在他臉上。阮閑懷疑他這輩子都沒被這樣吼過。

    小孩子就是豁得出去，仲清呆了會兒，開始刷刷掉眼淚。

    “哭也沒用，你以為我干嘛循環(huán)這首歌？剛剛還有人嗷嗷哭來著，免疫了，抱歉?！泵鎸ι倌甑难蹨I，余樂不為所動。

    唐亦步響亮地噴了口氣，表情嚴肅。鐵珠子在季小滿懷里睡飽了，有樣學樣地跟著噴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人?。俊敝偾逵檬直衬藥紫卵劬?，吸吸鼻涕，眼淚說停就停?！拔摇疫@不是想幫你們嘛。我知道更安全的地方，你們就是在白費力。呸！”

    “叫余哥?！崩嫌嗖幌滩坏卮鸬?，“那敢情好，你要說就趕快點。反正咱都一條繩上的螞蚱，要倒霉一起倒霉，賣人情就免了?！?/br>
    “知道了，大爺?！敝偾遴洁?。

    余樂脖子上的血管鼓了起來。

    “去舊的殯儀館?！敝偾謇洗蟛磺樵傅剞D向“脾氣比較好”的阮閑，“現(xiàn)在他們在那邊做最后的數(shù)據(jù)記錄和探查，新的殯儀館已經建出來了，這個舊的兩周后會拆掉重規(guī)劃，監(jiān)視挺寬松?！?/br>
    說著他扯下一塊紙，擤擤鼻子，用擤完的紙指了指阮教授：“你們能帶著這種東西，多少懂點技術吧？嗯？黑一黑不比在這亂轉好?！?/br>
    “我需要你的幫助?！比罱淌谵D向唐亦步，“將那片區(qū)域的監(jiān)管程式的入口開放給我，01秒就夠了，時間太長容易被發(fā)現(xiàn)?！?/br>
    唐亦步轉頭看向阮閑。

    “先確定一下比較保險?！比铋e點點頭。

    唐亦步凝視了他一會兒，開始沉默地cao縱光屏，全身上下帶著奇妙的憂郁氣息。

    事情到了這一步，阮閑是真的不清楚那仿生人在糾結什么了。在他的構想中，自己才是該混亂的那一個，唐亦步的思路應該非常清晰堅定才對。

    他的nul00從不會猶豫。就算遇到解不開的問題，唐亦步也會將它塞進計劃表里，合理安排時間慢慢解析。阮閑能摸透他之前的所有表現(xiàn)和行為，卻完全看不透那仿生人當下的狀態(tài)。

    他們之間的那團亂麻被流水沖洗，慢慢濕潤腐爛，種種糾結之處本應該被流水帶走?？梢磺卸急幌磧艉螅Ｏ碌臍埡∪匀粺o法分離。

    余樂說得對，他們倆的狀態(tài)的確不對勁，再這么下去會出事。等安頓下來后，他們可以在今晚敞開聊聊。

    阮閑活動了一下脖子，把目光從郁悶的唐亦步身上撕下來，投向窗外。

    下一刻，他的心跳差點停住。

    他看到一個一閃而過的人影，女人的身影，她正慢慢朝市中心的方向走著，柔順的長發(fā)披在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的目光像是對上了一瞬，而后她被快速行進的裝甲越野甩在后面。

    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二個“死者”，阮閑花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那是他的母親。

    和活蹦亂跳的仲清不同，她早就死了，尸體就腐爛在他面前。

    第185章 無用的軀殼

    阮閑第一時間集中精神。窗戶外已經沒有女人的身影, 但他還能傾聽和嗅聞。

    他聞到了熟悉的浸泡液的味道, 有點刺鼻，帶著一絲絲工業(yè)品的甜味。在研究院廢墟中取得s型初始機時, 他曾被這種液體潑了一身。

    然后是人類淡淡的體味。

    阮閑記得母親的味道, 可那時他的嗅覺只能說是普普通通。當下他聞到的味道和記憶里的十分接近, 卻也有一點點不同。他拿不太準。

    那人腳步輕而平穩(wěn)，不知道是否真的察覺到了阮閑的視線, 她已經被車子遠遠甩在了后面。

    阮閑后背冒出一層薄汗。剛從那個噩夢般的島嶼離開, 他對自己的知覺仍然不算信任。

    離開島嶼的影響范圍后, 他們缺失的記憶全部被取了回來。雖然里面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信息, 頂多有那么一兩個畫面，讓他們對那座島做出預備了解。饒是如此，為了取得先機，阮教授還是暫時封鎖了那些記憶信息。

    雖然氣味能夠證明自己看到的人的確存在, 視覺卻可能被歪曲, 不能過早下結論。

    待會兒他要問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唐亦步憂郁地確認好了地域狀況和路線, 也仔細篡改了安保程式最薄弱的地方。再三確定那不是陷阱后, 余樂才將車開往殯儀館的方向。

    “就是這里?！蹦康牡卦絹碓浇?，仲清一點都不客氣地啪啪拍著椅背，“看見那個暗著燈的樓了沒？看見了沒？那就是我……我住的地方。”

    看口型, 他像是準備說“我家”, 半途又混著空氣將它們咽回肚子。

    “這個時間人最少了?！敝偾宸€(wěn)了穩(wěn)情緒, “他們已經處理完了地下室和一層，一般我就在一層躲著。”

    “食物呢？”阮教授順著話題問道。

    “街道上有不少自動售貨機和自助售貨店。”仲清撓撓頭, 表情有點尷尬。“你看，我這不是死了嘛，只要拿一點點，確保誤差在每日可接受范圍，就不會有人找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