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被群體剝離出“正常人”的一切特質(zhì), 包括他肆無忌憚在對方面前展示出的黑暗和瘋狂, 在面前生物的眼里，還不如“自己可能離開”這點值得焦慮。

    【我還沒能從你身上找到我不喜歡的地方?！磕欠律四壳暗慕Y(jié)論是這樣的。

    有那么短暫的一瞬，阮閑突然懂了撲火飛蛾的心情。不過在那一瞬過去后，理性再次碾壓而下。莫名的放松摻上警惕, 再加一點點喜悅, 最終混成了一片酸意。

    見阮閑久久沒有回應(yīng), 唐亦步疑惑地微微張開嘴, 輕咬了下阮閑的指尖。

    “我來讓你安心一點。”阮閑按了按唐亦步的下唇，“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凌晨三點到四點?！?/br>
    “好，那么我們在五點來個約會吧?！比铋e終于收回手, 順手拍掉對方肩膀上的一根頭發(fā)?！安辉S遲到?！?/br>
    唐亦步反手捉住那只手, 有點尖銳的犬齒刺破指尖的皮膚, 一點點血珠滲出來，還沒來得及被皮膚吸收回去, 就被唐亦步卷入口中。

    “可你不是真的想跟我約會。”對方食指指尖上還留著點心的甜味，唐亦步用舌尖輕輕舔了下。“你的激素水平完全沒有升高，也沒有展示出足夠集中的精神和半點迷戀的傾向。”

    “業(yè)務(wù)不熟練，見諒?！比铋e又想笑了。“畢竟我‘比較遲鈍’。”

    “我接受?！碧埔嗖椒砰_阮閑的手腕，他一時也無法計算出別的解法。無論這提議出于真心還是假意，順著來總不會損失什么。

    他還沒有和任何生物約會過呢，唐亦步嚴肅地思考道。

    鑒于自己第一次對活著的東西產(chǎn)生這樣強烈的興趣，這是完全未知的領(lǐng)域。加上對方可能的身份，唐亦步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不妙的緊張情緒——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不想失敗。

    “明天凌晨五點，我一定會來見你?！彼伎紟酌?，唐亦步又補了句。

    城市中部。

    余樂睡了幾個小時，勉強恢復(fù)了點體力。他斜眼瞄向窗外的晴天，天色看上去剛到下午，約莫一兩點鐘的樣子。

    抄了一晚上讓人倒胃口的書，為了省錢，下酒的食物又只有樹莓冰淇淋。曾經(jīng)的大墟盜呆滯地躺在地板上，突然覺得這人生怪不真實的。

    一點香味從小公寓的簡易廚房里傳出來。余樂抽抽鼻子，終于從地板上爬起來。

    “我買了點鹽和雞蛋，外加一個面包?！奔拘M小心地動著煎鏟?！皼]花多少錢，油有點貴，我沒有買……味道會差點事，湊合著吃吧。”

    小姑娘用了點心思，把面包片的中部挖了個方方正正的洞，將雞蛋倒進洞里煎著。

    “凈胡鬧。”余樂嘟囔了句，一邊cao作光屏，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我沒想黑你的公民賬戶，可你剛剛在睡，那賬戶得要本人cao作才——”

    “我不是指這個。”余樂不耐地擺擺手，撓了撓下巴上的胡茬?！澳悴哦啻?，十九，二十？好不容易有點條件了，年輕人該吃點好的。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我這不也喝啤酒嗎，不差這幾個錢?！?/br>
    季小滿的面包片還沒煎好，無人機便把訂單送了過來。余樂簡單洗了手，利落地切起番茄，又順手往鍋里拋了片切好的黃油。

    空氣里的香氣一下子重了幾倍。

    “看啥看？老子開始做飯的時候，你估計還沒出生呢。”見季小滿深沉地看著自己切番茄，余樂比了比刀子。

    午餐從簡單的干煎面包片變成了豐盛的蔬菜三明治，余樂又簡單地弄了點雞rou，他將雞rou夾進面包片前，動作頓了頓。

    “怎么了？”季小滿沒有放過對方臉上一瞬的空白。

    “沒，想起了點以前的事兒而已?！庇鄻酚悬c僵硬地笑了笑，“我十來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給我姐準備早飯的?！?/br>
    監(jiān)獄里有食堂，當(dāng)墟盜時也沒有那么多講究。他很久沒有正兒八經(jīng)做過兩人份的飯菜了。

    “吃你的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忽悠人?！币娂拘M一臉的愿聞其詳，余樂撇撇嘴。“多吃點rou，你看你這麻桿樣兒，遠了連姑娘小子都分不出——”

    季小滿皺起臉，帶著殺氣坐回桌子前，像咬仇人似的咬起雞rou。

    “喂，要吃蛋羹嗎？鬼知道咱還能待多久，最好別剩東西?！?/br>
    “……”季小滿假裝沒聽見。

    “哎喲，真不理我啊？”余樂笑著搖搖頭，用手抓起剩下的幾個雞蛋?！安怀詥?？我做這個可拿手了，一會兒可別跟我要——”

    “真的嗎？”一個認真的聲音加入了談話。

    余樂差點把手里的蛋給摔了。

    唐亦步站在門口，非常認真地看著余樂捏著雞蛋的那只手：“那你可以把她那份給我?！?/br>
    “不?！奔拘M幾乎立刻出了聲。

    “多加點水，三人份是夠了?！庇鄻穼⑹掷锏碾u蛋放下，開始準備蛋羹?！澳阍趺闯鰜砹耍∪钅?？”

    “他很好，有點事情需要季小姐幫忙。”唐亦步?jīng)]有啰嗦，他將門關(guān)好，非常自覺地坐在餐桌前。

    “你說。”季小滿警惕地護住自己面前的飯食，聲音提高了一點。

    “阮先生從洛劍那里刺探到了一點東西。城里有個叫做‘一株雪’的組織，他們手里有阮閑的日記。”唐亦步十指交握，放于桌上?！拔蚁Ｍ麅晌荒軌騾f(xié)助我調(diào)查下——”

    “哦，那個。”余樂打著手里的蛋液，“我們剛巧查著呢，阮閑的日記？牛逼，我還以為他們只能搞到點普通小說?！?/br>
    “阮閑真的來過這里？”季小滿停住了咀嚼，使勁咽下嘴里的食物。

    “目前看來是這樣?！碧埔嗖街斏鞯剡x著措辭。

    “我們只是隨便查查，見一株雪宣傳世界毀滅的點子，起了些興趣，結(jié)果撞上了洛劍的兒子?！币娪鄻愤€忙著準備食物，季小滿接過話頭?！八o老余弄了杯記憶雞尾酒，提供了閱讀一本普通小說的記憶……”

    “叫《福特的平凡人生》?！庇鄻凡遄斓馈?/br>
    “我確認過，至少在這座城市的數(shù)據(jù)庫里，那個洛非的父親的確是我們要找的洛劍。”季小滿騰出一只手，在光屏上劃拉兩下。“具體資料已經(jīng)發(fā)給你了?！?/br>
    唐亦步稍稍收緊十指：“唔?！?/br>
    “總之就是這么回事，我們已經(jīng)和洛非搭上了線，正準備進一步深入?！奔拘M喝了口牛奶，“主腦目前沒有根除這個組織的意思，我想一點點接觸不會引起它的警覺?！?/br>
    “主腦或許比你們想象的要危險，魯莽接觸是不明智的。”

    “得了吧你，你又不是我們的老板?！庇鄻氛羯狭说案斑@么大個地方，我倆可沒法蹲在房間里混吃等死，干等你們在瘋?cè)嗽和娲笃Ｖ髂X為啥默認一株雪存在，換你你不好奇？再說了，從大型民間組織手里撈好貨可比從主腦手里撈靠譜多了——”

    季小滿和唐亦步一起看向余樂。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庇鄻访髦堑刂棺≡掝^。

    “接下來的半天，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碧埔嗖?jīng)]在這個話題上糾結(jié)太久?！凹热荒銈円呀?jīng)搭上了線，下一步接觸的策略應(yīng)該也有了吧？”

    季小滿起身，把坐墊底下壓著的小冊子遞給唐亦步：“……投名狀。還沒壓好，下手輕點?！?/br>
    唐亦步接過那本《殺手之王》，快速翻看起來。

    “其實名字叫《殺手之王的禁忌嬌妻》，老余死活不肯把這個名字寫在封面上，只能這樣了。”季小滿解釋，“目前就我們看來，洛非崇尚文化解放，我想這個應(yīng)該能降低他的懷疑?！?/br>
    “是條路?！碧埔嗖斤w快地掃完那本書，表情平靜?！翱墒莾?nèi)容水準不夠?！?/br>
    “是吧！”余樂扯了一嗓子，“老子都他媽抄萎了，寫這東西的家伙八成就是個處?！?/br>
    “里頭沒有錯字，抹除墨水的化學(xué)品還有多少？”唐亦步將書放到面前。

    “還剩不少，老余的腦袋比我想的好使……你要做什么？”季小滿指指墻角的瓶子。

    “改善質(zhì)量，提高成功率。”

    “喲呵，看不出來啊小唐，有兩把刷子。我還以為仿生人沒這方面的需求?！庇鄻钒训案蕚浜茫庀聡埂！岸汲?，都吃，小心燙嘴?！?/br>
    唐亦步吸溜了口蛋羹，緩緩抬頭，看向余樂。

    “……看我干啥？”余樂被看得有點毛，“哎，我剛剛不是說你不行的意思，別誤會哈?！?/br>
    “非常好吃?！碧埔嗖近c評道。

    余樂舒了口氣。

    “所以你對我來說也是很有價值的人?！碧埔嗖叫÷曕洁?，“我不反感你，甚至對你的性格有點興趣，但是……”

    “但是？”余樂有點摸不清這個話題的奇妙走向。

    “我對你完全沒有性方面的沖動?！碧埔嗖揭ё∩鬃?，看起來有點困惑。

    “cao，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干不過你，現(xiàn)在你的腦袋已經(jīng)開花了?！庇鄻肺站o一邊煎鍋的鍋柄，朝唐亦步的腦袋比劃兩下?！皾L你媽的，老子是直的！”

    “別說。”見唐亦步轉(zhuǎn)向自己，季小滿警惕地抬起義肢，嵌在義肢里的弩箭蓄勢待發(fā)。“一個字都別說，我什么都不想知道?！?/br>
    “我算是信這家伙頭殼里不是人腦了?！庇鄻贩藗€白眼，“要這是個人，現(xiàn)在還沒被弄死就他媽是個奇跡?！?/br>
    見氣氛不對，唐亦步飛快地吞咽蛋羹，明智地保持沉默。

    “行了，又不會不讓你吃，老子像那種小氣巴拉的人嗎？”余樂無力地擺擺手，“所以你干嘛突然說這些有的沒的，想取材還是怎樣？真想要來點料，我倒是可以提供點兒個人經(jīng)驗?！?/br>
    “不用，謝謝。我看過很多這方面的資料，也親身體驗過?！?/br>
    見余樂沒有收回雞蛋羹的意思，唐亦步終于恢復(fù)了普通的進食速度。

    “只是一點個人的困惑?！?/br>
    “怎么，瘋?cè)嗽豪镞€有你想睡的人不成？”余樂隨口打了個哈哈。

    正規(guī)伴侶型仿生人會有對人情感加強程序，無論表現(xiàn)得再完美，底層的算法都是那一套，脫離主腦后和高級機械差不了多少?？康叵鲁悄欠N存入人類人格數(shù)據(jù)的灰色做法，產(chǎn)物倒勉強算擁有“情感”。但看唐亦步堪稱恐怖的作戰(zhàn)能力和一言難盡的性格，很明顯兩不沾邊。

    就算余樂對仿生人研究不深，他也聽聞過一點相關(guān)的知識。主動的欲望喚起是相當(dāng)復(fù)雜且無用的程序，為了確保使用者的體驗，哪怕是末日前的伴侶機，也需要確切的指令才能觸發(fā)相關(guān)的行為。

    給一個戰(zhàn)斗型仿生人特地設(shè)計這種東西，和在核彈頭上點根情趣蠟燭性質(zhì)差不多。絕對沒人會這么干。

    “嗯。” 然而唐亦步回答得非常認真。

    他無視了余樂復(fù)雜的表情，仔細吃完蛋羹，翻開那本手抄書，拿起季小滿踢過來的修改液和筆?！芭?，還有，我會在凌晨四點前離開。”

    “……不是，你等等……”

    “我不想耽誤和阮先生的約會?！?/br>
    “……”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受害直男老余（……）

    唐亦步：雖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先把這個阮先生拴在身邊..jpg

    今日新鮮屏蔽詞：弩箭

    第123章 記憶潛入

    唐亦步寫得很快, 他幾乎把余樂寫過的東西抹除大半, 然后用幾乎一模一樣的筆跡進行改寫。余樂抱著雙臂，靠在桌邊, 目光隨唐亦步的筆尖左右移動。

    季小滿對旁觀唐亦步創(chuàng)作沒有任何興趣, 她縮回墻角, 開始仔細地保養(yǎng)裝在義肢里的武器。午后的陽光穿過薄薄的窗紗，一時間這場景還有點祥和的味道。

    “水平不賴啊, 小唐?！庇鄻穱K了兩聲, “有些花樣我那些珍藏里都沒見過, 怎么著, 難不成你是伴侶型仿生人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