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時黎又仔細(xì)看了看手里的計劃書。

    說實話，陸商將這份合同推給她時，她也詫異很久。因為這件事，不管怎么說，都不符合邏輯。名牌學(xué)校的大學(xué)生，居然想利用假期時間來資助她學(xué)業(yè)的上市企業(yè)董事長家中，擔(dān)任保潔員還債，這是什么瑪麗蘇劇情？

    而且，陸商居然還同意了？！

    退一萬步，陸商同意就同意，算是支持祖國教育事業(yè)，培養(yǎng)學(xué)生獨立自主的能力，可為什么，他還會同意電視臺拍攝？還要把這件事做成一檔節(jié)目，上星播出？

    時黎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件事的邏輯。

    咖啡廳大門被人推開，吹來裊裊香風(fēng)，微微刺激鼻子，中調(diào)用薄荷押尾，時黎翻動手里的計劃書，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突然，對面坐了個人，時黎被響聲驚動，慢悠悠抬眸，入目是白色蕾絲襯裙，寬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一半手背，顯得指節(jié)修長白皙。

    “你是？”

    女人低頭含蓄笑，眼神閃爍，“陸夫人你好，我是白玫?！?/br>
    第40章 一個人？

    白玫。

    挺好的名字，就是品味不佳。

    身上的香水味，時黎嗅出了品牌，是最近幾年被網(wǎng)絡(luò)炒得很火的“冷香”。打著小資牌頭，卻敢將薄荷作為中調(diào)，噴得濃烈，完全是六神的味道。讓時黎最不喜，是這個牌子發(fā)家史。它是建立在碰瓷上的，與某國際大牌打得火熱，最后反踩一腳，咬了合作商一大口rou。

    能喜歡這種味道，估計網(wǎng)絡(luò)推廣軟文沒少看，被“不容褻瀆的少女感”打動了。

    時黎伸手，輕輕與她握了握，示意道：“喝點什么？”

    白玫抿唇，點了最便宜的黑咖啡。

    時黎將ipad遞給侍者，也不含蓄，干脆明了問：“你的想法是什么？”

    白玫沒想過她會如此直截了當(dāng)，愣了一秒，迅速反應(yīng)過來，臉上也自然而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微笑很有節(jié)奏，唇角微挑、上嘴唇抿緊，下嘴唇才跟上，最后呈現(xiàn)出一個乖順的笑容。

    時黎忍耐克制眉頭上挑，心中隱約奇怪的感覺。

    “陸夫人，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陸氏集團慈善宣傳有一部分是立足于改善貧困地區(qū)學(xué)生的上學(xué)情況，我是受益人之一，若公司需要，我理所當(dāng)然要出來發(fā)聲。擔(dān)任陸董及陸夫人生活助理的職業(yè)，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大學(xué)專業(yè)為中文，與陸氏招聘的職位并不貼合，若為了報恩，讓陸董破格錄用我，這對其他應(yīng)屆生并不公平，所以?！?/br>
    一個“所以”，時黎終于聯(lián)想到記憶里的另一個人，曾經(jīng)討厭至極，現(xiàn)在居然快忘記名字，白玫裝扮、語氣都像極了她，時黎總算明白為何一見面就不喜歡白玫，她是恨烏及烏。

    白玫抿了口咖啡，苦得皺了皺眉，“所以，我想通過為陸董及夫人處理家務(wù)來還債?，F(xiàn)代社會，保潔員不再是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值班，陸夫人若是不習(xí)慣家里有陌生人存在，我可以午后約定時間來拿走需要清洗的衣服，幫助做完整個房間的打掃再離開?！?/br>
    時黎聽著，更覺得滑稽，不由地開口問：“資助你上學(xué)是整個公司的決定，并非陸商個人，你如果想要報恩，可以努力學(xué)習(xí)，我相信，陸氏集團歡迎任何一個能力出眾的人?！?/br>
    沒必要，真沒必要，沒見過這樣子的報恩方式，太奇怪了。

    氣氛一瞬陷入僵局，時黎用指腹試探杯壁的溫度，并沒有喝，反而雙手交疊，挺直后背。

    白玫沒想到時黎還是這幅抗拒的模樣，啞口無言，只能端起咖啡杯品著，眼睫微微下垂，也不知道再想什么。就在時黎覺得沒意思，準(zhǔn)備告辭時，走廊過道上由遠(yuǎn)及近，傳來高跟鞋踩地的“噔噔”聲。

    時黎看著宋梅沅目不斜視向后排走，想喊她，又不好意思，只能伸手握住還燙著杯壁。

    宋梅沅裝模作樣走出幾步，又想到什么，回過頭，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時黎，“驚喜”道：“阿黎，你也在這，呀，這還有位置，我一人，懶得占一桌位置，就坐你身邊？”

    說著，毫不客氣坐在時黎身邊，用屁股擠了擠時黎，把她推到里面的座位上。

    宋梅沅今天穿了件深v禮裙，金色亮閃包到臀部，襯得兩條腿修長白皙，她妝容一貫夸張，深黛色眼影，人魚藍(lán)的口紅，與她對面的白玫形成鮮明的對比。

    說是過來幫時黎撕綠茶婊，可宋梅沅也不是瘋婆子，上來就撒潑。這一路，她跟自己的幾個閨蜜連麥，探討了一下戰(zhàn)術(shù)，決定先進行第一步——知己知彼，先發(fā)制人，壓一壓對方的風(fēng)頭。

    先來了解一下這個小bitch的計劃。

    “咳咳。”

    宋梅沅側(cè)眼瞥，“阿黎，你不給我介紹一下這位姐妹？”

    說是等待時黎介紹，宋梅沅自己自顧自打開美顏相機，轉(zhuǎn)過身，不經(jīng)過白玫同意就拍了兩人同框照發(fā)微博上了。

    配字

    梅美子v：認(rèn)識新姐妹～[圖片]

    她的粉絲品位固定，大多都是歐美粉，對宋梅沅的夸張妝容接受良好，偏偏白玫的“清湯寡水”很不得人心，評論里瞬間炸開，什么“土”“白蓮花”刷得飛起。

    看著白玫手指緊緊攥住裙擺，臉上表情未變，依舊嬌滴滴笑著，宋梅沅就知道戳到痛處了。

    哈，還真是個綠茶婊，若非心中有所求，何必強忍怒火，像她們這種雞窩飛出的鳳凰、全村唯一的大學(xué)生怎么可能沒有傲氣？甘愿忍受羞辱？就算修養(yǎng)好，不想跟她一般見識，那朝著自己笑算什么？

    背地里扎針，臉上帶笑，哇，這女的心機深。

    宋梅沅盤算著，此等妖女，她一人功力恐不能降服，怕是要找修為更高的義士，請職業(yè)打小三一萬年的表姐出山，方可克制。

    時黎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見宋梅沅不問不顧拍一張照，也有些尷尬，“梅沅刪了吧，你不能未經(jīng)別人同意就拍對方的照片，這太不尊重了。她叫白玫，白色的白，玫瑰的玫?！?/br>
    白玫，名字也很婊，恨一個人可以恨一個省，宋梅沅更干脆，直接討厭上兩個無辜的漢字。

    “刪了?！?/br>
    既然時黎開口，宋梅沅也沒有一點耍賴的樣子，干脆地刪了微博，還把屏幕對著白玫轉(zhuǎn)了一圈，以示誠意。

    白玫只能笑，自從宋梅沅進來后，就沒露出其他表情，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柔軟，眼睛也水汪汪，她對面坐著殺馬特的宋梅沅，襯托六分長相也有了八分，站在一旁的服務(wù)生都看不下去，時不時用厭惡的眼神瞥宋梅沅，仿佛她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嗯……距離上一次認(rèn)領(lǐng)惡毒女配劇本，時至今日已有三百余天，她。宋梅沅終于又上崗了！

    宋梅沅興奮在腦海中翻閱《鑒渣筆記》，沒一會，就找到了綠茶婊別冊的第四條——擅于用柔弱的外表占據(jù)輿論至高點，吸引異性的同情心。

    白玫這個cao作，滿分一百分，宋梅沅打九十分，少十分是怕她驕傲。

    三人，誰也沒再說話，氣氛更加尷尬。

    宋梅沅等白玫開口，白玫等時黎開口，時黎不想開口。

    最后，白玫終于忍不住了，笑瞇瞇給宋梅沅介紹餐點，明明她也是第一次來，卻能最快時間上手資料，可見學(xué)習(xí)能力挺強的。時黎慢悠悠轉(zhuǎn)動湯勺，有搭沒搭聽兩人交談，視線卻放在攤開的計劃書上。

    “這個茶點有些苦，我覺得白絲絨蛋糕你會更喜歡?！?/br>
    宋梅沅想點，白玫忍不住咳嗽一下，開口提示。

    “啊——可我不覺得苦，你是在口碑上看到別人評價的吧，那是兩個月前的口味，現(xiàn)在換了主廚，味道變了?！?/br>
    白玫的話讓宋梅沅暗笑不止，她可不是第一次來，至少她不會誤以為“白蘭地榛茶雪頂”是苦的，被她諷刺一通，白玫臉色有點難看，可還要想辦法下臺，只能這么說：“啊，我也是半年前來的，原來換了主廚……”

    煞筆。

    宋梅沅心中不屑，果然是個死要面子的綠茶，簡簡單單一激將，腦子就搞不清楚了，連鎖咖啡館換個狗屁主廚，你以為是米其林啊？

    她還要開口，不曾想，身邊的時黎突然站了起來，宋梅沅詫異抬頭看，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年輕男人，他穿著淺灰的羊絨外套，單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里捏著手機，見她們看過來，似有察覺，緩緩滑過眼神，無波無瀾地看了她們一眼，突然禮貌點了下頭。

    宋梅沅被他眼神蠱惑，幾乎本能挺直背骨，假裝淑女地擼了下頭發(fā)，對面的白玫同樣，表情柔和幾分，一雙眼睛欲說還休，宋梅沅沒心思唾棄綠茶，這個男人，極品貨色！快快快，快來要她的電話號碼！今晚就約出去打。炮！她要給他生三個！

    心里美滋滋，男人果然如宋梅沅預(yù)料那般走過來，就在她摩拳擦掌準(zhǔn)備大“干”一場時，男人將眼神落在時黎身上，宋梅沅心臟瞬間一個”咯噔“。

    完了完了！這個男人第一志愿是男小三，她又出局了。

    時黎尷尬伸出兩只手，嘴里道：“教授，下午好。”

    安室奈鶴川并沒有打擾她們的意思，掃了下她們的桌牌，又看向時黎，溫和道：“時同學(xué)，又見面了。”

    也許察覺到時黎的不自然，他破天荒開起玩笑，“時同學(xué)不必緊張，這不是課堂，我也不會扣你平時分，不需要那么害怕我?！?/br>
    他就站在宋梅沅身邊，她能聞到安室奈鶴川身上獨特的冷木味，隱約夾雜一絲絲的煙草香，熏得心里癢癢。

    宋梅沅交往過無數(shù)男朋友，她從十四歲就在相看男人，自然能大致了解到男人的品性，聞到煙草味，宋梅沅習(xí)慣去看男人的食指，出乎意料，他的指節(jié)修長干凈，完全不像老煙鬼留下的熏黃。

    色心大盛的宋梅沅瞬間慫了，趁著兩人交談，不由自主地向時黎身邊縮了縮。

    靠！這個男人絕對有故事！指甲修剪如此整齊一定有潔癖強迫癥，有潔癖還抽煙？心理夠強大的，畢竟一般強迫癥可忍受不了隨風(fēng)飄散的煙灰……算了，這頂級貨色，要不起。

    “教授，你一個人？”

    隨意聊了幾句，過足場面話，時黎說準(zhǔn)備結(jié)尾的客套話，若是鶴川約了朋友，理所當(dāng)然現(xiàn)在就可以告別。若是沒約朋友？不可能的，這家咖啡廳咖啡很一般，主要賣點是精致的甜點，對女性吸引力很大，男性就一般，教授一看就不是嗜好甜食的。

    結(jié)果。

    安室奈鶴川無奈地笑，“我，一個人?！?/br>
    時黎：“……那，咱們拼一桌？”

    第41章 謊言

    拼桌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

    時黎怕宋梅沅她們尷尬，努力想找話題，沒想到白玫自己找到機會與安室奈鶴川搭話。

    也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提心吊膽，說實話，時黎很矛盾，外人面前，她無疑是扮演陸商的好妻子形象，只是安室奈鶴川太像故人，時黎總覺得對著他秀恩愛是殘忍的事情。

    一片光暈中，安室奈鶴川沉默笑著，手指修長，骨質(zhì)分明，他習(xí)慣用指腹去試探杯壁的溫度，細(xì)膩的指尖微微用力，轉(zhuǎn)著面前的茶盞移動一點，時黎愣愣看了很久，手指不由地捏在一起，他這個小動作實在太像自己。

    陸鶴川是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的。

    他眼珠顏色接近糖棕色，因為睫毛很長的緣故，擋住一大半神情，無論看時黎還是看白玫都是平淡的神色，禮貌疏離。

    可能是鶴川在，白玫故意賣弄，語氣又輕又軟，時黎聽了幾句，百無聊賴，自顧自打開手機看信息。

    微信上好幾個信息顯示，時黎從上往下看，只點開了陸商的聊天框。

    【陸商：早點回家，有驚喜?！?/br>
    兩人結(jié)婚大半年，時黎對陸商的備注還沒改，看著“陸商”兩字，她覺得冷淡，干脆將它換成“老公”。

    手指擱在屏幕上打打停停，時黎想了一句回復(fù)，覺得不合適，又刪刪改改，最后只發(fā)出去一張表情包。

    咖啡廳又有人進來，恰巧刮起風(fēng)，吹得蛋糕上的糖粉微微滑動。

    白玫進入自己提前準(zhǔn)備過的環(huán)節(jié)，為了這次與時黎的約會，她準(zhǔn)備很多資料，也針對時黎的身份信息做過一些調(diào)差，知道時黎對經(jīng)濟方面不算精通，為了力求最大程度說服時黎，白玫決定采用“混淆邏輯”的策略。

    想著，她的語速不由地放快許多。

    只要說出的話用詞足夠精準(zhǔn)，量詞增加，看上去很有道理的樣子，不涉及該領(lǐng)域的普通人就會失去探究的興趣，就會順著對方的思維，理所當(dāng)然接受。

    “針對鶴川先生的提問，我的解釋是這樣的。這是一個流量變現(xiàn)的時代，陸氏集團最為中國電商的翹楚自然也需要迎風(fēng)趕上，適當(dāng)?shù)钠髽I(yè)文化營銷是必不可少的。正如陸董在中華峰會上發(fā)表的企業(yè)自主變革的設(shè)想，若是能以慈善公益作為切入點，必定比其他企業(yè)的努力、奮斗容易吸引眼球，也更容易吸引官媒的注意，極有可能作為主流正能量被進一步報道?！?/br>
    “根據(jù)18年傳播效能白皮書說介紹的，dau恒定增加，但功能媒體能占據(jù)的力量遠(yuǎn)不如上星衛(wèi)視，消費群里的主力大部分選擇上星衛(wèi)視作為新售品的質(zhì)量背書……”

    白玫滔滔不絕說著，時黎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就不懂了。但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也不好意思開小差，干脆也認(rèn)真端坐著，時不時微笑一下，以示自己在聽。

    宋梅沅更別說，她大學(xué)學(xué)歷還是她爸花錢買的，她也不給白玫面子，干脆吃一口蛋糕，刷一下微博，直接冷落綠茶，美滋滋。

    安室奈鶴川當(dāng)然聽得懂，白玫完全在胡扯，數(shù)據(jù)名詞含義都沒搞清楚就敢來找時黎洗腦，不過他確實需要白玫的助攻，不僅沒戳破，還配合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