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永穆大長公主驚呆了:“你胡說什么呀?!” “我沒有胡說,”梁王信誓旦旦道:“要不然先帝怎么在位四十年,除了那假太子,別無所出呢?” “臨川不是他生的?”永穆公主道。 “臨川是個女娃,生了頂個屁用!他要的是男孩,就是一直得不到個男孩,才從外頭抱了一個!” “我呸!”永穆公主聽不下去了,罵道:“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嗎?元康十五年,杜貴妃生子,不到周歲就封了太子,要是從外頭抱養(yǎng)的,先帝難道從三十五歲就知道自己以后不能生兒子了?” 梁王傻眼了一霎,卻跳起來道:“誰知道他是不是有痿癥?!” 永穆公主怒道:“你才有痿癥!你怎么會覺得皇帝的身份有問題?” “一定有問題!”梁王道:“你還記得先帝之前一點表示都沒有,忽然之間就冒出個兒子來了!外廷一點風聲都沒有!你說既然是貴妃有子,何必瞞地一點風聲也不露?” “那是因為先帝之前幾個妃子,都接二連三地流產(chǎn)了,貴妃這一胎自然要精心養(yǎng)育,不想張揚,”永穆公主道:“何況當時廢后的族屬也很有勢力,前朝后宮都不安穩(wěn),自然要小心了。” “這都是騙人的,”梁王卻不信:“你還記得先皇后被廢的時候說的什么嗎,她說皇子得來不正!” 永穆公主心中一跳:“……廢后是無子被廢,自然心懷怨憤,口出怨言,怎能當真呢?” “不是我當真,如果這皇子當真沒有問題,先帝為什么要指明趙安國寫起實錄?”梁王道:“而且,大jiejie,你忘了嗎?崇慶元年,就有人扣景華門,這個人說新皇非太后所生,最后被楊榮抓起來拷打致死,說什么醉漢妄語,一樁秘案就這么稀里糊涂過去了……這一切,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胡說八道,”永穆公主神色蒼白,叱道:“我看你是糊涂了,瘋?cè)睡傉Z!” 她站起身來,“你給我好生反省,別一天到晚想一些沒影子的事情!” 文華殿中。 偌大的藏書大殿,此時只有一個孤獨老邁的身影,顯然這人陷入了為難之中,提著筆久久不動。 大門被推開,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進來。 “馬公公,”趙安國揉了揉眼睛:“您來了?” “趙大人,”馬全倒也沒急著寒暄,而是先把靴子脫掉,細細擦了手上的雪水,才慢慢直起身來:“改好了嗎?” 趙安國頓了一下,有些渾濁的眼睛一點看不出什么來:“……改好了?!?/br> 馬全翻閱起來,不一會兒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還不如不改呢!” “老臣應(yīng)該寫得沒有問題,”趙安國念道:“元康十五年己酉月乙卯日,興慶宮誕子——有什么問題嗎?” “你知道太后想看什么,”馬全盯著他,道:“為什么就是不肯改成太后想看的呢?難道你不記得你的同年陳安民,他得罪了太后,最后是什么結(jié)果?” “當我拿起這支筆,我就是個史官,”趙安國面不改色道:“我要對得起千秋史筆,不能有所隱瞞。太后要殺我,我也沒辦法,只是通過殺人的辦法去掩蓋真相,是不可能的?!?/br> 馬全忽然面露哀求:“先帝讓您撰寫實錄,不是讓您挑撥太后和皇上的關(guān)系的……” “皇上理應(yīng)知道自己該知道的東西,”趙安國道:“我想先帝讓我撰寫實錄,也是這個意思?!?/br> 馬全離開的背影愈加佝僂,而獨坐的趙安國的雙手微微顫抖著,顯然心情并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 他長嘆一聲,目光穿過層層書架,仿佛回到了二十八年前的一個雨夜。 “……安國,”陳安民急匆匆走進來,一雙冒著寒氣的手抓住了他:“我上一本奏疏,很可能會惹怒杜后,不知道前途如何,但我不能不上……萬一出現(xiàn)變故,你千萬不要上疏營救我,我在文淵閣留存了一份副本,你收起來,將來如果有一天……為我正名?!?/br> 趙安國將這本已經(jīng)泛黃的奏疏取了出來,輕輕摩、挲著,渾濁的眼珠,又一次濕潤了。 溫泉行宮。 “楊榮,”崇慶帝轉(zhuǎn)過身來,漫不經(jīng)心道:“知道朕為什么叫你來嗎?” 楊榮恭敬道:“陛下恕罪,落英紅的案子,死了人證,線索幽微,查證實在是極為困難,到現(xiàn)在仍然毫無頭緒?!?/br> 崇慶帝道:“你龍魚衛(wèi)如今辦案是越發(fā)不順手了?!?/br> 他看著跪地請罪的楊榮,道:“大案毫無頭緒,小案應(yīng)該很快查的清楚吧?” 楊榮一怔:“什么小案?” “朕在溫泉行宮,本來想要去山下的真武廟里看看,”崇慶帝道:“誰知他們說真武廟前出了個命案,好像是斗毆死了人?!?/br> “這種小案子,你龍魚衛(wèi)應(yīng)該審理地很快吧?”崇慶帝看著沉默的楊榮,道:“……是不是覺得這樣打架斗毆的小案子,辱沒了你們龍魚衛(wèi)???” “臣不敢,臣絕沒有這個想法?!睏顦s道。 “那就去查清楚,限期三日,”崇慶帝道:“像這種打架斗毆的案子,京兆尹也不過三五日就能查清楚,你龍魚衛(wèi)總比京兆尹強吧?” 楊榮走出去,就見楚嫣正指揮宮人采摘梅花上的霜雪。 她抬起頭來,見是楊榮,露出了一個極為動人的笑容來。 楊榮卻不喜歡這樣的笑容,因為這笑容既宣示了一種雨露滋潤的嬌艷,又莫名帶有一種先知先覺,仿佛對他的前途命運一覽無遺。 他緊緊握住了雙手,轉(zhuǎn)身離去。 楚嫣歪著頭,卻吩咐道:“……請長公主來行宮。” 作者有話要說: 梁王是個瓜慫^_^ 楊榮完結(jié)倒計時~ 還有七八萬字估計就完結(jié)啦,作者行文短小,(*/w\*),但一定把故事講明白。感謝小天使們的訂閱,么啾~~~ 新文有個構(gòu)思,不知道親們想不想看西晉那個賈南風的故事? 第四十七章 楊榮問道:“怎么樣?” 龍魚衛(wèi)校尉和仵作對視一眼,道:“都督, 已經(jīng)查訪清楚, 死者名叫麻五,是昌平鎮(zhèn)火頭村人,平日好吃懶做, 打架斗毆, 欺男霸女, 是個游手無賴?!?/br> “據(jù)人證說, ”他道:“麻五在真武廟前公然調(diào)戲一美貌女子,被這女人的丈夫失手毆死?!?/br> 這仵作點頭道:“驗傷有二處,一處在胸膛脅下,是受了重擊導(dǎo)致肋骨斷裂橫叉入胸;一處在后腦上,腦骨折損,應(yīng)該是撞擊到了臺階,兩處皆是致命傷。” “看樣子,你們已經(jīng)有了眉目。”楊榮道。 “都督, 這種打架斗毆的小案子, 跟咱們以往辦過的大案怎么能比?”這校尉不屑道:“別說是三天,一天就可以破案了?!?/br> “死者胸骨斷裂, 行兇者一擊即中,一定是練武之人,不是文弱書生?!边@校尉道:“根據(jù)目擊者的說法,麻五調(diào)戲的這名婦人十分貌美,以往又不曾見過, 定是富貴人家的姬妾出行——查了一下,廟會那天,只有彭城伯帶著小妾閑逛,而且彭城伯帶著護衛(wèi)和馬車?!?/br> “彭城伯的家丁毆死了人,將人提審結(jié)案?!睏顦s也不在意。 “是,”這校尉道:“都督,我就不明白,這種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本該屬于京兆尹,皇上怎么會讓咱們龍魚衛(wèi)去查?” “皇上是對龍魚衛(wèi)不滿,對我楊榮不滿,所以故意用小案子羞辱我,”楊榮黑著臉道:“……辦案就是了,哪兒那么多廢話?!” 楚嫣走進湯泉,王懷恩見到她,似乎有點驚訝。 “怎么了,王公公?”楚嫣問道。 “剛才陛下宣召夫人,”王懷恩道:“夫人不是說自己身體不適,叫小紅姑娘前來伴駕嗎?” 楚嫣眼角一凝:“我什么時候叫小紅過來伴駕了?” 她走進池子里,就見霧氣繚繞中,一個身影跪在池邊,又是捧巾又是推拿按摩,十分殷勤熱切,而她正在服侍的人閉著眼睛,似乎很享受這一切。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楚嫣笑道:“打攪了陛下的美事啊?!?/br> 看到緩步走來的楚嫣,小紅渾身一震,眼露懼怕,手上的白巾和香膏也掉落在水中,怕得渾身發(fā)抖。 “怕什么,難道我會吃了你?”楚嫣輕笑道:“我要是吃了你,皇上豈不是要跟我算賬?” 崇慶帝被香膏落入水中的浪花驚醒,抬起眼見是楚嫣,才道:“朕叫你,你怎么才來?” 他招手,楚嫣卻不肯過來,“皇上自有佳人陪伴,我怎么好過來添堵?” “什么佳人,”崇慶帝只見地上一片混亂,還有個縮成一團的小紅,不悅道:“還不退下?!” 小紅眼圈一紅,狠狠咬了咬唇,爬起來捏著裙角慌不擇路地跑了。 楚嫣見她模樣,心中不懌,又十分可悲可憐,見著崇慶帝仿若無事一般,更是怒火萬丈。她也不理會崇慶帝伸在半空中的手,只拖了鞋襪,將一雙玉白的腿兒伸進池子里,左右晃蕩起來。 崇慶帝游了過來,卻被楚嫣掀起浪花,打到臉上:“陛下是不是愛玩鴛鴦戲水???怎么不好好玩呢,把人遣走干什么?” “什么鴛鴦戲水,”崇慶帝好笑道:“朕都沒有看到她,你個小醋壇子,怎么這么大醋勁兒?” “沒有看到她,就由著她服侍?”楚嫣道:“陛下不是不慣生人服侍的嗎?怕是也嫌王懷恩干癟老木頭,不如美人柔荑服侍地舒服呢!” 崇慶帝見她醋勁大發(fā),倒也十分有趣:“……朕cao勞國事,早就睡過去了,還知道服侍的人是誰?” 他伸手握住楚嫣玲瓏的腳踝,楚嫣驚叫一聲,就落入水中,很快像靈活的人魚一樣從崇慶帝手中脫出來,卻不知在崇慶帝的眼里,她自己是身姿窈窕,曲線畢露。 崇慶帝從背后握住她不盈方寸的細腰,解開絲帶:“……要說鴛鴦戲水,朕和你才是一對野鴛鴦呢!” “呸!”楚嫣被崇慶帝火熱的大手擺弄地身嬌體顫,仰頭大口吸了一口氣:“……誰跟你是野鴛鴦?” 崇慶帝只見她萬種風情悉堆眼角,煙波流轉(zhuǎn),勾人魂魄,不由得發(fā)起了狂來。 王懷恩只聽得湯泉里仿佛八月十五的錢塘江,漲潮落潮實在是聲震天地,只好發(fā)揮自己閉目塞聽的功夫,當然這功夫他最近些時日,可算是練得爐火純青了。 楚嫣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天子還是萬歲,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是重影的,被晃得連人影都分不出來,卻還要被崇慶帝堵住唇舌,恣意勾弄,只好拼著一點力氣,在他背后狠狠抓撓起來。 “嘶——”崇慶帝吃痛道:“小野貓,又掐又咬的,還不馴服?” 楚嫣又隨著他尖叫一聲,這一回是徹底沒了氣力,隨波逐流了。 等崇慶帝恣心隨意,心滿意足地從湯泉出來,迎接他的又是一個好消息。 “劉將軍在丹徒大破叛軍,”許昌喜滋滋地稟報道:“據(jù)前線軍報,劉將軍駐師于睢水小河橋北,下令留下守橋士卒千余人不動,暗中親自帶大軍輜重向東轉(zhuǎn)移,在離叛軍三里的地方,趁半夜渡河到南岸,繞到叛軍之后,一舉擊潰了叛軍主力!” 崇慶帝龍顏大悅:“好,命劉符生繼續(xù)追擊,剿滅其殘部!” “是。”許昌道。 “此戰(zhàn)劉符生和王庚居功至偉,”崇慶帝道:“等徹底平定叛亂,你們兵部商議一下,朕看兩人都可以封伯。” “王將軍封伯可以,劉將軍本身就是成安侯世子,”許昌道:“如果封伯,爵位承襲就混亂了,臣看可以晉為上將軍,加秩兩千石。” 崇慶帝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br> 這時候王懷恩道:“陛下,楊榮求見?!?/br> 楊榮是來稟報真武廟麻五被殺的案情的,“陛下,龍魚衛(wèi)已經(jīng)結(jié)案?!?/br> 崇慶帝就道:“這案子什么情形?” 楊榮道:“已經(jīng)查明,彭城伯小妾被無賴麻五當街調(diào)笑,彭城伯的護衛(wèi)過失殺人。” 崇慶帝“哦”了一聲,口氣莫名道:“彭城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