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站在江邊的圍欄旁, 他靜靜地望著江面。感受著夜色中徐徐吹來的涼風,神色安靜無比。 自從他在機場碰見她的那一天起,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 三個月,很長的一段時間。 長到他幾乎快要忘記林阮阮這個名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各式各樣。工作也忙碌無比。melody的事務繁雜,他每天都需要處理許多事情, 無暇再去顧及其他。 自那次事件之后,公司高層有意施壓控制輿論,并派他前往另一所城市出差,度過了很長一段時光。再回來的時候,便無人再敢輕易談論這件事情,甚至連看見他的目光也有一些躲閃。 他無所謂,他就當沒有看到。對于他來說,這些事情并不重要。 他就當自己失憶了,他什么都不記得。林阮阮這三個字就像徹底從他心頭抹去了一般,以后也絕不會再提起。 他并不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當初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 在得知自己右手神經(jīng)重傷,以后不能再彈琴了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江城都處于漆黑的陰郁中難以走出來。他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討厭看到任何關于樂器的東西。養(yǎng)傷的那段日子,他曾經(jīng)常獨自一人躲在家里的天臺上發(fā)呆,看云朵從自己眼前緩緩滑過,看微風將它們聚攏又打散,仿佛自己心情也能夠隨之平靜一些。 然而其實并不然。 心中的燥郁并沒有因為刻意的轉移注意力而得到舒緩,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一聽到任何與音樂相關的東西,便抑制不住地連身體也開始微微發(fā)抖。 他開始討厭和人交流溝通,討厭見到任何人。先前的日子里,圍在他身邊的人有很多,其中也不乏許多愛慕的目光,他雖一一嚴詞拒絕過,但是待她們都還算溫柔。 他本性如此,良好的家教使他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討人喜歡。 然而現(xiàn)如今,這份溫柔也不復存在。就仿佛忽然將心底的猛獸喚醒了一般,他甚至會在深夜里大吼,會將房間里的東西砸個粉碎,會用冰冷又冷漠的目光望著前來看望他的人,言辭冰冷狠戾,沒有絲毫好臉色。 人人都說他變了。 沒錯,他知道。 變不變又如何,反正沒有人真正關心過這個問題。 …… 他需要拯救。 他要的不多,或許是一句關懷,或許是幾聲問候,或許是對方歉意又關注的目光……總之,只要她來到自己身邊就好。 養(yǎng)傷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長很長。一開始,他還期待著能夠在病床旁看見那個熟悉的面孔,然而漸漸的,在日復一日中,這份期待變?yōu)榱耸?/br> 不過,或許是因為她學業(yè)繁忙,或許是醫(yī)院的制度太過嚴厲,又或許……還有別的什么原因。將她阻擋住了,總之她一定會來,只是不是現(xiàn)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偶然有一次,在半夢半醒間聽見病房外傳來熟悉的聲音爭執(zhí)與吵鬧,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迷迷糊糊地便對他的母親開口。 “不要怪她……是我自己不小心……” 沒錯,是他自己不小心。 他明白他母親的性子,萬一要是得知了實情,恐怕難免會去找對方的麻煩。索性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至少還能給她減去幾分困擾。 他很擔心她。她那么悶的性子,對著生人也不太愛說話,偏偏他的母親是個急性子,到時候萬一鬧得哪里不開心了,對任何一方都不好。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等他病好了之后,一切便都能恢復如常。那時候,他甚至還可以用這件事去調笑她,林阮阮是個小傻子,走路走不看路,那么不小心,看來以后無論走到哪里,身邊都需要陪個人才行。 他江城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她計較那么多,以后只要她乖乖老老實實沖自己開口,他就考慮一下以后做她的保鏢。 以后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保護她的各項安全。 甚至要是她在小提琴上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他也可以自己先學會了,然后再去教她。 他學什么都很快,這件事自然也不在話下。 過去的事情就不多做計較,他不是那么小氣吧啦的人。 甚至奧地利的保送名額也一點都不重要,只要她低頭對自己開口,他甚至可以主動放棄送給她。對于他來說,根本不需要保送這兩個字。拿到入學名額,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 她那么喜歡跟他斗來斗去,只要她這一次肯乖乖服軟,他以后就事事防水,保證不再給她心里添堵。 只要她肯乖乖服軟—— ……她呀,就是好勝心太強了。 為什么一定要贏過自己呢? 難道,就沒有別的方式,可以和諧相處?她的小腦袋瓜里除了勝負便沒有了別的東西? …… …… 后來的那些年,每當回憶起病床上的那段胡思亂想的時光,江城都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他就像一個獨自表演的小丑一樣,一個人上演完了所有的劇情。 從始至終,那個人都沒有來看過他,一眼。 他甚至原本以為,拋去其他的不論,他們至少算是不錯的同學關系,他至少……幫了她一把。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一天又一天,獨自在醫(yī)院里看著日出日落,夕陽晚霞。最后等來的,卻是他今后再也不能彈琴的消息。 他安靜地睜眼看著天空,只覺得眼前火紅的晚霞一點一點褪去了顏色。整個世界從喧囂變?yōu)榘察o無比,耳邊什么聲音都不再聽得進去,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的母親坐在他的病床旁,拉著他的手,安慰道:“醫(yī)生說了,會想辦法的。這家醫(yī)院不行,咱們就換另一家。國內的不行,咱們就換日本,換美國。咱們總會找到辦法?!?/br> “你不要擔心,現(xiàn)在醫(yī)學技術這么發(fā)達,總有一天會把你治好?!?/br> “好好養(yǎng)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我會幫你解決?!?/br> 他沒有說話,只呆呆地望著窗外,良久,卻忽然開口問道: “媽,林阮阮有來過嗎?” 氣氛略微停滯了一秒,他聽到一個斬釘截鐵的回答: “沒有,我沒見過她?!?/br> 江城淺淺地呼吸著,保持著同樣的動作一動不動,許久。 最后,他終于閉上雙眼,微微苦澀地淺笑。 沒有,還是沒有。 原來她早已把他當成路邊的路人甲,早就遺忘了。 沒有別的多余的感情,甚至連愧疚也不曾有。他們本就是普通同學,是競爭對手,是路人…… 他不過是隨手幫了她,確實不足掛齒。 所以,不值得她記掛他。 …… …… 后來,他拒絕再聽到任何有關于林阮阮的消息。 他受了傷,去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名額自然也落到了她的頭上。如果這是她期盼的結果,那么,他就送給她。 或許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個誤會。 那時候,她曾總是用漆黑又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彼時的她那么漂亮可愛,沉默寡言的溫柔中又帶著幾分試探和倔強,就像一只待馴服的可愛小鹿,手握小提琴的姿勢可愛又優(yōu)雅,很難不讓人喜歡。 江城見過的女孩子很多,自那之后的許多年,也沒有再見過像林阮阮那樣的女孩。 除了小提琴以外,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太關心,美貌而不自知。所以總是有許多男孩希望能夠吸引她的注意力,這會有一種十分了不得的成就感。 呵,或許,他也是如此。 是他自大,是他自命不凡,是他自以為是。 他以為,她會多看他一眼。 他甚至想好了故事的結局,如何安慰她,告訴她,沒關系,他是男子漢,為喜歡的人受一點痛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她不用太內疚。 然而最終,那些沒有說出的話,就像浮萍一般,被風雨所輕易打散。 包括那些年少時的記憶,那些隱秘的關注和喜歡,一切最終就像一陣風一樣,從指間呼嘯而過,什么也不曾留下。 她轉身離開,就像一個陌生人。 從此,就如同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再也不再遇見。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快要結束啦,所以寫一寫江城的番外。 其實也是一個讓人心疼的男孩紙呢。 第62章 答應了romy seider導師的的要求后,接下來的幾天, 林阮阮都在為演奏會而努力準備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巧合, 當林阮阮拿到曲譜的那一刻竟有一些呆了。 仿佛是上天刻意為她準備的一般,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巧合。此次倒是在國內演奏會,主要演奏的曲目竟然是《月光》。 對此, romy seider聳肩笑道:“據(jù)我所知, 這不是你最拿手的曲子嗎lin, 為什么這么驚訝?”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您居然還會記得。”林阮阮低垂著眉眼,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初到奧地利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在這位德高望重的世界級大師面前獻丑的樣子,不禁覺得有幾分汗顏。 那時候的她,頭一次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心中難免是有幾分不服氣的。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都認為自己并沒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所謂的大師點評不過是一些似是而非卻沒有實際用處的話, 沒有什么實用性的技術指導。對于她這樣的實用派來說, 并不適用。 雖然暗地里也曾暗暗努力過,也摸索過到底何謂“感情共鳴”, 以及“真情實感”。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過準確的答案。 她覺得她已經(jīng)盡力了。 直到后來,很久很久以后,在離開了路先生的那一晚,她才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那時候她才終于明白,或許對方的評價并不是空xue來風。 自己在音樂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如今她才剛剛踏入這個未知的領域, 就像一個新入門的學生一般,對于一切都懷揣著恭敬,還有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