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寧蘭總覺得和她行禮很奇怪,越過本能慢慢屈了一下身子道:“殿下早起洗漱,身為殿下的女人,來服侍殿下?!?/br> 蘇鏡兒冷笑:“殿下的女人有一百個!你是個什么東西?魏jiejie還沒來見殿下,輪得到你在這獻媚邀寵、賣弄風sao?” 寧蘭沒有回答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蘇鏡兒的侍女道:“你一個侍妾,跟我們良媛就是這么行禮的嗎?還不跪下重行!” 寧蘭皺眉:“跪下行禮是對正室的禮節(jié),良媛恐怕受不起?!?/br> 蘇鏡兒大怒:“胡說!你懂什么!你一個農(nóng)家女,知道什么禮節(jié)?胡說八道!我說要你跪下行禮,就是教你正確的規(guī)矩!” 魏南想了想,不知殿下究竟要到什么程度,還是出來打圓場道:“蘇良媛,寧侍妾今日起得太早,估計反應比較慢,要么還是讓她去歇息一會?!?/br> 魏南開了口,蘇鏡兒有些退卻,她斜眼瞪著寧蘭,想著私底下再整她。 不料外面忽然通傳側(cè)妃娘娘到,魏妙妙一身華服,昂著頭走進太子寢殿,身旁侍女匯報了剛才發(fā)生的事。 魏妙妙道:“我雖然是側(cè)妃,但是是上了皇家玉碟,正兒八經(jīng)八抬大轎進的東宮。何況太子殿下是我的表兄,我是皇親國戚。寧侍妾不肯給蘇良媛下跪,以為自己膝蓋金貴。呵,我總是受得起你這一跪的吧?” 寧蘭不明白側(cè)妃為什么也要和自己過不去。她給太子端個洗臉盆子這么天理不容嗎? 魏南是魏氏家奴,得主人恩典,賞了魏姓。看到魏妙妙出現(xiàn),不由得為難起來。 寧蘭剛剛跪下,魏妙妙道:“今日本宮時間充裕,寧侍妾給我行個大禮。” 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弘安侯女跪在自己面前磕頭,魏妙妙多年被她壓在身后的陰郁一掃大半,揚眉吐氣。 雖然太子把她們這些女孩娶進來又讓她們守活寡,可是她們都比寧蘭位分高??! 寧蘭剛叩完一頭,魏妙妙又道:“侍妾果然是農(nóng)家出身,這禮行得不標準。杏芳,你給侯……寧侍妾示范一遍,侍妾練十遍給我看?!?/br> 看著往日風華冠京洛、被無數(shù)權(quán)貴奉為神女的寧蘭如今跪在自己面前一遍遍磕頭,魏妙妙爽得差點都把“弘安侯女”四個字說出來了。 幸好沒說。她暗自松一口氣。表兄現(xiàn)在對寧蘭的來路身份格外敏感,誰敢在東宮說這四個字,小命都難保。 * 賀蘭籌今日與大臣因為西海出兵一時意見相左,他派系的朝臣與主和派吵了幾乎一整個白天,最后以賀蘭籌堅定出擊西涼,暫時鎮(zhèn)壓下了主和派這幫蛀蟲的聲音。 要不是現(xiàn)在皇帝還在,涼州兵亂,賀蘭籌接掌朝政之后,首先想做的其實是清肅黨爭、貶罷蠹蟲。 然而他為了上位,也不得不用一些誤國誤民的jian臣,到時候清洗,難免又是一場硬仗。 男人揉了揉額角,剛從馬上下來準備去梳洗,魏南忽然神情緊張地過來:“殿下,您終于回來了?!?/br> 賀蘭籌:“嗯?” 聽清魏南說的話,賀蘭籌大步向?qū)嫷钭呷?,風將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太子寢殿前的碧波池里,春水寒涼,水池上的花樹被風吹落一陣陣花瓣。 池子里,少女一身淺薄中衣被凍得瑟瑟發(fā)抖,身子浸在冷水里已經(jīng)大半天。白膩的膚色愈發(fā)透明,似乎要消失在這夜色里,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魏妙妙坐在藤椅上,宮女在一旁給她籠了小爐子,驅(qū)散春日夜里的寒氣。 她一邊吃著宮女喂的糕點,一邊對泡在池子里的少女冷諷道:“侯女撿個花瓣也要這么久嗎?要是殿下回來了你還沒撿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女汗?jié)癜l(fā)絲,混亂地貼在額側(cè),一雙眼睛盯著水面,手里挎著一個竹籃,另一邊用手掌在水里撈花瓣。 但是春風作怪,總是把一叢又一叢花瓣吹進池子里,她撈了好幾個時辰了,還是撈不完,她已經(jīng)快要被抽干力氣了,凍得渾身都失去了知覺,手臂幾乎抬不起來。 剛剛被喂過藥的身體根本禁不起這樣折騰,寧蘭雖然身子骨比大部分貴女強健,也不是鐵打的人。她現(xiàn)在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若不是暈過去可能會被淹死在這池子里,她幾乎要放任自己暈過去了。 但是雖然不認識這位側(cè)妃,她卻從她的言辭、做事風格上能猜到,若自己倒下,這位魏側(cè)妃是真的不會允許人來救自己的。若自己被淹死,她還會和太子說是自己主動尋死。她是太子的姻親,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侍妾,沒有人會替自己伸冤的。 賀蘭籌從門外走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寧蘭脆弱得像要被折斷的花枝,風將她吹得幾乎要沉進水池里。魏妙妙則在享受著東宮至尊的服務,樂不可言。 明明這一切都是他引導的,這只是為達目的必經(jīng)的過程,但是看到她如此被欺辱、弱小堪憐,他竟然控制不住步步算計的理智。 賀蘭籌快步走到池子邊,將凍僵了的小人從水里抱出來,看了對面的表妹一眼。 喉嚨里滾動著那句“把她給我扔下去”,但是寧蘭口里無意識地那句“我好害怕,我好想你……”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賀蘭籌將人抱走,嘴里溫柔安撫道:“蘭兒,是我,我是你夫君賀蘭籌。別人欺負你,我來救你,以后都要乖乖跟在夫君身邊好不好?” 寧蘭被凍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能低聲嗚咽,賀蘭籌感覺自己心都要碎了。 他強迫自己繼續(xù)引誘道:“蘭兒,你愛夫君,你把一切都給夫君,夫君以后都保護你不被別人傷害好不好?” 既然他欺侮寧蘭,霍起去溫泉館救她,她會愛上霍起。那么魏妙妙欺侮她,自己救了她,她也會愛上自己的,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在回家滴路上花點時間,估計會晚上更(握拳! 第89章 等到熱水沐浴吃了藥膳后被宮女用被子裹起來,太子下了命令給東宮重新燃起地龍,將凍得唇色發(fā)白的美人圈在溫暖的房間里,賀蘭籌的心緒才稍微平復了一些。 他如今是東宮太子,他有能力給她優(yōu)渥的生活,但現(xiàn)在還不行。他必須要改造她,讓她依賴他、仰慕他,他才獎勵她想要的生活。 賀蘭籌在她寢室里一邊看奏折,一邊等著她向他告狀。等她開口,他就懲治側(cè)妃,為她出氣,她一定會很感激他,知道他是她的神,是她唯一能倚仗的水中浮木。 沒想到寧蘭只是喝完藥膳,默默被裹在被子里,一言不發(fā)。 賀蘭籌幾次抬眼看過去,少女都在發(fā)呆,他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蘭兒,你怎么了?” 寧蘭抬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搖頭:“沒什么,殿下。” 賀蘭籌放下奏折走過去,引誘道:“心里有什么,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謝謝殿下?!彼ぷ佑行┐謫?,沒有平日里的嬌嫩,慢慢說道:“奴婢沒有在想什么?!?/br> 賀蘭籌不明白,她為什么不肯對自己敞開心扉呢? 他直接問道:“是不是今日魏側(cè)妃強迫你下花池,蘭兒心有不快?” 寧蘭沉默了一會,開口后緩慢道:“魏側(cè)妃是殿下明媒正娶、玉碟上的太子妃嬪,又與殿下有總角之誼,血脈相連。而奴婢只是洛陽郊縣的農(nóng)家女,因為貪慕殿下榮華,趨尊媚寵。無論她怎么對奴婢,都不會有人給奴婢出頭的,奴婢自己心里明白。是奴婢當初不應該行差踏錯。” 賀蘭籌愣了一下:“行差踏錯?你是說你不應該進王府做我的侍妾?為什么?你還是不喜歡我?” 寧蘭道:“奴婢出身寒微,殿下乃國之元儲,是奴婢不配喜歡殿下?!?/br> 賀蘭籌幾乎要控制不住橫沖亂撞的情緒。 驅(qū)寒的藥效開始發(fā)作,寧蘭額頭慢慢開始凝出汗水,臉頰發(fā)紅,顯得虛弱而艷麗。 賀蘭籌暴戾的情緒被她容態(tài)稍撫,耐著性子坐在她身邊,狀似不經(jīng)意問她:“蘭兒,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歡孤,是不是?” 寧蘭靠在被子里微微喘氣,輕聲道:“殿下,恕我冒昧,我真的……好難受……” 她靠在床沿邊將剛喝進去的藥膳一股腦吐了出來,整個人虛弱得似乎要飄散。 太醫(yī)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絮絮叨叨說了忘魂散對身體的危害,又說今日在冷水里浸著,寒氣浸入本就虛弱的臟腑,恐怕會影響生育。寧蘭如今虛不受補,得做些強身健體的運動。 賀蘭籌聽到“影響生育”四個字,掌心一緊,指節(jié)狠狠扣住,立刻下令將魏妙妙夜里扔進花池,泡透了丟進冷宮,不許太醫(yī)延治,只能吊著一條命讓她繼續(xù)受折磨。 寧蘭聽到太子寢殿外面?zhèn)鱽淼呐雍魡韭?,臉上卻沒有露出什么喜悅來。 賀蘭籌問:“蘭兒,我給你報仇,你不開心么?” 寧蘭神色平淡道:“開心?!?/br> “那為何不笑?” 她露出一個虛弱而勉強的笑容。物傷其類罷了。如果白天不是太子縱容,側(cè)妃能在東宮里將自己折騰成這樣嗎? 讓她遍體鱗傷,再通過懲治別人讓她感恩戴德,只不過是讓兩個女人為了他兩敗俱傷而已。這樣的男人并非良人,心里只在意他自己一人的感受。 寧蘭身體稍好些,太子便要教她練箭。賀蘭籌知道霍起教過寧蘭霍氏劍法,不想勾起她對霍起的回憶,因此挑了自己更擅長的箭術。 雖然和涼州戰(zhàn)神不能比,教教這朵小嬌花還是不成問題的。 自從太子懲治了側(cè)妃之后,東宮里敢正面杠她的人沒有了,侍女說這代表著太子對她無盡的寵愛,讓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太子。她連著病了太久,一直沒辦法侍寢。太子竟然也一直沒有寵幸其他東宮女子。侍女愈發(fā)教導寧蘭要在病好后好好勾引太子,讓太子享受一番。 對此寧蘭覺得很困惑。 雖然太子總是說著她剛進王府里是怎樣yin|蕩地勾引他的,可是她不光一點印象沒有,而且現(xiàn)在根本做不出來。 一個多月前西海造反了,寧蘭對這件事留意了一下。但是后院不能接觸政事,她也只有在太子陪她養(yǎng)病的時候模模糊糊聽說造反的人好像沒被抓住,越打越靠近關中,太子和他的幕僚似乎挺著急。 賀蘭籌這一日讓下人搬來弓箭架,突然問道:“蘭兒,我?guī)闳ソ?,就我們倆,不帶其他妃嬪,好不好?” 寧蘭愣了一下:“為什么?”太子守不住洛陽了嗎? 太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zhuǎn)而讓她挑弓箭。 結(jié)果寧蘭還沒出聲,太子又自作主張,替她挑了落日弓。 她那日在圍場柔韌而堅定的樣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xiàn)在她被他私藏|獨有,他想再好好看一看那一幕,回味當時的驚艷與體會現(xiàn)在自己獨獨擁有她的滿足感。 寧蘭接過弓箭時手腕一沉,差點握不住掉到地上。可是太子要看,她不得不努力。 少女唇色蒼白,臉色也有些發(fā)白,努力了半天,卻根本拉不開分毫,毫無當日颯爽美感。 賀蘭籌臉色有些變了,他鼓勵道:“蘭兒,別緊張。你再試試?!?/br> 寧蘭從太子的語氣里聽出了不滿,她身體其實很難受,但是太子要她拉,她只能盡量從虛弱的四肢里攫取一點力量,臟腑因為緊繃有些疼痛。 賀蘭籌等了許久,沒想到她竟然確實拉不開落日弓,臉色沉了下去。 過了一會,吩咐宮女給她換了一個普通的弓。 寧蘭費勁了力氣,臉色愈發(fā)蒼白,結(jié)果還是拉不開。 后來又換了女子用的小弓,不僅依然拉不開,少女因為持續(xù)使力,身體早不是當初健康,心口疼得蹲了下去,呼吸急促而紊亂。 賀蘭籌怒意勃發(fā),甚至一聲沒有關切她,轉(zhuǎn)身離開了箭場。 魏南在一旁為難地想,殿下一直喜歡那個光彩四射的弘安侯女,像一朵華彩綻放的花中之王。又是他親手喂她喝下一碗又一碗忘魂散,折了她的翅膀圈在身旁,親眼看著這朵花凋零。只是如今,他卻又受不了這樣的寧蘭。 男人的心思,也真是難猜啊。 太子拂袖而去,宮女也不敢喊太醫(yī)。免得又被挑刺說區(qū)區(qū)一個侍妾,自以為身子金貴。 寧蘭蹲了好一會疼痛也沒有減輕,只能強撐著站起來,捂著心口慢慢走回了自己住的簡陋的寢室。 侍女急切道:“姑娘你今天哪怕是疼死,也應該撐著撐開箭弓,讓殿下臉色好看一點?。∧阍趺茨苓@樣不上進?萬一殿下不喜歡你了怎么辦!” 寧蘭輕輕微笑:“他本來就不是真的喜歡我,害怕什么呢?” 現(xiàn)在只不過是自己發(fā)現(xiàn)了,原來他喜歡的只是心目中的那一個想象中的人。 他沒有足夠強大的心態(tài)支持心愛的女子發(fā)光,既想要她的光芒,又為了安全感要將她攥在手里,不惜光彩窒息,還嫌棄她不發(fā)光了,這不是很矛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