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正沒反應(yīng)，盯著別處看。

    他不看她，她看他。夏藤輕聲說：“你找不到我給我打電話啊?！?/br>
    祁正好像找到理由回頭了似的，瞪她：“誰找你了？”

    好，沒找。夏藤不敢反駁，又把那瓶水遞過去，“要嗎？”

    他掃了一眼，“不要?！?/br>
    她不說話了，胳膊收回去，雙腿并攏，乖乖坐著。

    不遠處，秦凡他們開始打新一局，夏藤跟著看了一會兒，祁正兀自梗了會脖子，覺得自己現(xiàn)在發(fā)脾氣有病，轉(zhuǎn)回去想找她說話，見她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火又上來了。

    “誰那么好看？”

    聽語氣，這位閻王還沒消氣，夏藤道：“都沒你好看?！?/br>
    祁正冷笑，“沒我好看你看什么看？”

    “……”她不知道還能怎么哄了。

    祁正視線下落，“我要喝水?！?/br>
    夏藤側(cè)身給他拿那瓶未開封的。

    他不要，直接拿走她手里的那瓶，隨便兩下就旋開，嘴唇對上去喝了一口。

    夏藤：“……這是我的?！?/br>
    “沒親過么？你矯情什么？”

    行吧。

    夏藤眼睛忍不住往他嘴唇上瞟，前幾次被親，都是稀里糊涂的，她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不像旁人，氣氛到了，一切水到渠成。祁正是隨時興起，上一秒還能跟她找茬，下一秒就要咬她。

    她看了兩眼就迅速收回視線，怕被發(fā)覺，但祁正這人觀察力驚人，而且從不給人面子。他眼神變得興味，能探進她眼底，“想什么了？”

    夏藤躲開他，“沒什么?！?/br>
    他向來直接。“你想親我？”

    “……不是?！?/br>
    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她一躲再躲，祁正卻不饒她，扯住她的校服領(lǐng)口，把她拉向自己，“不是就把你這種眼神收回去?！?/br>
    夏藤還想為自己辯解，“我沒……”

    “你不想，我想。”他打斷她，“別這么看我，不然我就不想放你走了。”

    *

    籃球自然沒有再打成，夏藤回來了，祁正心思早從球場上飛出去了。

    觀禮臺上坐著一男一女，女孩一直被欺負，惹生氣了，男孩再拽著她哄，哄也跟大爺似的。他總那樣，喜歡得要死也不肯嘴上饒人家半分。

    秦凡手底下運著球，往那邊瞅一眼，不得不感嘆，祁正那一臉完蛋樣兒，這是栽得徹徹底底。

    十分鐘前，祁正投進去一個三分球，哥幾個都給他歡呼，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夏藤，一扭頭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臉當即就沉了。

    秦凡以為祁正早做好了思想準備，已經(jīng)全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不會受多大的影響，這一上午過去了，他沒發(fā)現(xiàn)祁正的反應(yīng)有絲毫的不妥。

    直到剛才，他捏著自己的外套發(fā)顫的那一刻，像無堅不摧的外殼突然裂開一道口子，所有的“正常”都成了偽裝。哪怕它們在夏藤回來后頃刻間消失，秦凡也從未那么清晰地感受過，來自祁正情緒里的崩潰。

    *

    下午聽起來，就比上午的日子短些。

    一天已經(jīng)過半，盡管祁正還未表現(xiàn)出什么不一樣，夏藤是不太能笑出來了。

    下午的課，她聽得斷斷續(xù)續(xù)。

    祁正沒閑過，不是玩她的頭發(fā)，就是在她校服背后畫烏龜。

    她轉(zhuǎn)過去瞪他，他裝裝樣子消停兩秒，繼續(xù)。

    時間一過，到了放學(xué)。

    放學(xué)鈴大響，夏藤第一次不愿意聽見這道鈴聲，這意味著，她在昭縣一中高三六班的生活，從此結(jié)束。

    班上吵鬧起來，在黑板前記作業(yè)的，借答案的，還有奮筆疾書最后寫兩筆的，討論著等會去哪吃飯的……他們像往常一樣議論著明天，因為他們還有很多，很多個明天。

    祁正書包往肩上一挎，一句話沒說，從后門出去了。

    夏藤目光隨過去，剛挨到他背影，江澄陽叫她一聲。

    她回頭。

    他背著書包，坐進她前面的位置里，笑容一如她剛進班那天，“等會要不要一起吃飯？”

    夏藤看他，他的眼睛還是那么澄澈，說話做事一股鄉(xiāng)野之間的大男孩氣息，和她初來昭縣那天，見到的仍是一個樣子。

    這是她來到這里，第一個帶給她溫暖的同齡人。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yīng)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意外是祁正，她后來的生活被他全部霸占，她分不出時間再去看到任何一個人。

    夏藤笑著搖搖頭，手機里是陳非晚發(fā)來的微信，她的車停在校門口，讓她不要留在里面懷念個不停。

    “那……你有空要回來看我們啊，我和我妹都在的?！?/br>
    江澄陽沒有勉強她，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沈奶奶也不知道去哪了，你們都要走了。”

    夏藤說：“以后你們?nèi)ド虾?，可以找我玩，我?guī)銈兺?。?/br>
    江澄陽睜大眼睛，“原來你在上海啊，那離我們好遠?！?/br>
    聽起來就像一個難以觸碰的地方。

    “江澄陽，走了，別磨蹭?！苯煸驴恐箝T催他。

    這一幕，就像那個大晴天，他們初次見面，江挽月也是這樣催他。

    夏藤目光望過去，江挽月和她對視一眼，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過了，她揮了揮手，“再見。”

    夏藤也揮了一下，“再見。”

    *

    祁正在樓下，他沒和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一個人迎著風(fēng)站著。

    夏藤背著書包出來，一眼看到他。

    放學(xué)走得那么快，她以為他不想見她。

    祁正也看到她，開口：“過來?！?/br>
    看唇形也是這兩個字，她一節(jié)一節(jié)下樓梯，走向他。

    天色將黑，學(xué)校里的路燈亮了，投下不明不暗的光。

    走到他面前，祁正兩手放口袋里，淡聲說：“陪我走一圈?！?/br>
    夏藤剛要說話，手機來電話了，陳非晚打來的，她在催她。

    祁正瞟了一眼，“就一圈。”

    他聲音褪去了所有的情緒，平平淡淡，不帶一絲語氣。

    但聽著，比這冬夜的寒風(fēng)還要冷清。

    夏藤沒有管那通電話，把手機收起來，吸進一口冷空氣?！昂??！?/br>
    ……

    他們并排繞著學(xué)校走。離得不遠不近，肩膀偶爾擦到，再移開。

    地上有積雪，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平時那么吵的校園，今天卻覺得過分安靜，他們沒有人先開口，因為說什么都不對。

    于是就這樣，無聲地繞完學(xué)校一圈。

    每一個角落，都跟她一起看過了。

    最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初雪那天一起坐過的長椅。樹還是那棵樹，枝椏沉滿雪，壓彎了腰。

    夏藤說：“坐會兒吧。”

    祁正站著沒動。

    他看得到她的手機屏幕一直在閃，他想給她摔了，可他知道那邊是她媽。

    他不是沒完沒了的人。

    祁正說：“回去記得寫作業(yè)，明天給我抄?！?/br>
    明天，明天。夏藤放輕呼吸，“嗯?！?/br>
    “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給你帶。”祁正想了想，“如果帶不來，你就不用見我了?！?/br>
    他的借口找得又爛又牽強。

    夏藤說：“我沒有想吃的?！?/br>
    “水果吧。你不是愛買么？”

    他陪她買過一次。

    “酸梅。”夏藤說，“你吃過嗎？很少有人喜歡這么酸的東西?！?/br>
    “現(xiàn)在一月份，我還真弄不來?！逼钫α寺?，“你真會挑啊?！?/br>
    她說：“等你高考完，就可以買到了。”

    祁正就想了一下，六月，那似乎是個遙遠的日子，他想象不到，太模糊了。

    還有很多話要說，還有一些事沒做，但總沒個完的，怎樣都會有遺憾。

    祁正像是跟自己較上勁，他明明可以送她出校門，可是他偏不要，他不想讓自己連這么點可憐時間都舍不得，那他往后還怎么過。

    “你回家吧。”

    夏藤頓了頓，點頭。

    她攥緊書包帶，“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