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他們之間總是如此,一邊鮮血淋漓,一邊得過且過。 祁檀站起身,兩手在褲腿上擦了下,說:“吃了沒?我再給你撈一碗?” 祁正挺飽。 但他又“嗯”了一聲。 * 祁檀做的面條,實在算不上好吃。 祁正湊合咽著,不搭話,祁檀也不說,一頓飯,二人各吃自己的,安安靜靜,只有湯汁的聲音。 說尷尬不尷尬,但又著實詭異得很。他們很少相處時是靜態(tài)的。 吃完面條,祁檀把碗筷收拾掉了,走之前,他猶豫一下,問:“晚上住不???” 祁正沒回答,走進了曾經(jīng)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 在那個年代,孩子輩有屬于自己的房間是一件奢侈的事。 他也曾叫人羨慕過。 吃過面條,渾身熱乎了,他側(cè)臥在床上,身上沒蓋被子,眼睛打量四方。 房子沒大變,離開時什么樣,回來仍是什么樣。 還有一張床,空蕩蕩地立在另一邊。祁正看了一會兒,背過身去。 手機里是一條蘇池發(fā)來的消息。 “元旦后回去上課,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收拾爛攤子,再怎么不愿意,學給我上完。” 估計是生氣了,電話都不愿意打一通。 間隔幾分鐘,又發(fā)來一條。 “保護她沒有錯,但要先有能力??看虼驓?,你撐得到幾時?” 祁正視線在“能力”上停了很久,才緩緩打出四個字: 知道了,姨。 * 第二天,夏藤帶著倆人回了趟西梁。 每逢各種節(jié)日,商店就會在門口擺出一摞又一摞禮品盒水果籃,什么酒了八寶粥了核桃露了,還有各式各樣平日里壓根沒人買的補品,通通擺出來,給登門拜訪的客人買來相送。 回西梁是臨時決定的,既然來昭縣了,不看望一下老人家似乎說不過去。許潮生這人不能空手,在商店瞎買一通,他家逢年過節(jié)都是等著被拜訪的那個,沒這方面的經(jīng)驗,瞧著哪個都想買?;斡埔蝗?,拎著五六個禮盒,花了一千多。 丁遙和他都對此很是稀奇,一人一半。 大早就迎來出手闊綽的顧客,老板笑得嘴都合不上。 夏藤攔不住,干脆不攔了,臨走時,路過曾經(jīng)那個水果市場,她往里看了一眼,沒作聲。 元旦佳節(jié),她不知道他和誰過。他家在這邊,可是沒見他回過幾次,也不見他的父親。 看昨天飯店里那個情況,估計又是醉生夢死的三天。 踏雪而去,停在大紅鐵門前。 夏藤從外邊旋開鎖扣,打開門,沖里面喊了聲“姥姥”。 沈蘩昨兒接到她電話,以為她要明天晚上才回來,還抱怨幾句元旦也不回來,不過又想著好不容易大老遠有朋友來看她,答應不把這事兒告訴她媽。沒想到隔天就見著人了。 許潮生生的清秀,丁遙五官立體明艷,二人擱小院一站,景都亮了。沈蘩贊不絕口,看著他們手里大包小包,又去嘮叨夏藤,“怎么讓人買東西呀!我哪里用得上?!?/br> 沈蘩張羅著給他們做飯,夏藤讓他們先坐,自己去廚房燒水泡茶,突然門外一陣嬉鬧,“噼里啪啦”的炮就放響了。 城市禁放這些玩意兒,丁遙被這炮聲轟的玩心四起,出去看熱鬧,門一開,頭一探,“喲”了一聲。 她喊夏藤過去。 夏藤不明所以,走過去一并探出頭,街道上,一群東家姨西家嬸的小孩兒,中間混著仨大的。 這三個,她都認識。 江澄陽江挽月,還有一個祁正。 祁正蹲地上,摁著打火機點燃一簇,小孩們捂住耳朵“哎呀呀”地尖叫著轟散開,他不慌不忙往后退兩步,那串兒紅鞭炮在雪地上打起挺來。 煙霧彌漫,震得街道都在晃。江挽月死死捂著耳朵躲在一邊,祁正一臉看笑話的樣子。雪地白銀銀的,襯得他黑發(fā)更醒目,鼻頭凍得通紅。 “夏藤?” 江澄陽最先看到她,喊了一聲。 盡管被鞭炮聲蓋去了大半,祁正還是捕捉到了,他抬眼,看到她扶著紅鐵門,半探出來的腦袋。 * 飯還沒做好,沈蘩轟他們出去玩。 在沈蘩眼里,他們都還是一群孩子,在沈蘩的認知里,孩子就該出去玩,到點了回來吃飯,不要在家里悶著。 她給許潮生和丁遙各找了一件棉襖,要他們套上,許潮生每根頭發(fā)絲都在抗拒,但是面對老人家的好意,他不能拒絕。 丁遙笑得差點背過去。 于是,三人裹著同款棉襖,猶如三只腫起來的胖企鵝,被沈蘩推出門外。 祁正上下瞥完許潮生不倫不類的穿搭,嘲笑寫在臉上。 夏藤猜的不錯,祁正過冬,果然也只穿一件外套,他跟永遠不會冷似的。 莫名其妙湊了六個人,其中四臺制冷機,祁正,許潮生,丁遙,江挽月。直挺挺站在一旁,互不搭理,獨自美麗。 于是江澄陽發(fā)揮了前所未有的熱場功能,提議打雪仗。夏藤被逼出了社交能力,點頭附議。 許潮生扭頭,“我不打。” 祁正看著他臃腫的胳膊,“你是抬不動手吧?!?/br> 許潮生立馬黑著臉走進雪地:“怎么打?” 分了兩組,夏藤的城市代表隊與祁正的昭縣代表隊。 怎么開始的,不知道,反正莫名其妙開始一場混戰(zhàn),雙方目標都很明確,祁正專打許潮生,許潮生攻擊祁正。 城市里上哪兒打雪仗,自然是毫無章法,許潮生臉上挨了一雪球,兩眼一瞪,只顧著站在原地瞪了,活靶子似的,又挨了一下。 他頭發(fā)被打亂,亂糟糟撲了一肩,祁正手里又捏好一個雪球,嗤笑出聲:“垃圾?!?/br> 他揚手,正要把手里那個球砸過去,許潮生來不及躲,憤怒地閉上眼睛,心想死就死吧。誰知道,夏藤沖過來拉他。 她只是看見許潮生摔倒了,想著好歹把他拉起來,誰知道腳底下一絆,整個人撲他身上,祁正的雪球正好砸在她的肩上。 從他的角度看,夏藤像是主動犧牲,替許潮生挨了那一下。 祁正笑不出來了。 * 從昨天到今天,夠多了。 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動作,夠多了。 這是她朋友,他不能怎么著。 許潮生撐起來,拉過夏藤看了看,滿臉關(guān)心,“你沒事吧?!?/br> 什么叫雖敗猶榮,他現(xiàn)在就是,這小子真是太年輕。 夏藤搖頭。 祁正轉(zhuǎn)身就走。 “阿正?!苯侮柡八宦暎钫^也不回,腳步生風,走得極快。 夏藤停住兩秒,丁遙看不下去了,過來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往那邊推了一把。 “愣什么,追去啊?!?/br> 夏藤往前踉蹌了一步。 踉蹌到第二步,她向那道背影跑起來。 第42章 他越走越快,夏藤在雪地上跑,“嘎吱嘎吱”的。 她喊他,他聽見了,沒停,走到身后那群礙眼的人看不見,他轉(zhuǎn)過身,二話沒有,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放倒在雪地里。 夏藤一點兒防備都沒有,重心全失,“啊”了一聲,四腳朝天摔進去。 她掙扎著坐起來,棉襖又厚又重,起得很費力。 祁正不扶她,居高臨下看著她,他不高興就這樣,半分情面都不給。 “你喜歡的就那樣的?弱得老子下重手都怕他哭?!?/br> 得虧離得遠,許潮生聽不見這話,但夏藤仍聽著不舒服,“你別這么講話。” “我怎么了?說他兩句你還不樂意了?”祁正嘴角噙著冷笑,“打個雪仗還護著,知道你像什么嗎?老母雞護崽。你當養(yǎng)兒子呢?什么癖好?” 他嘴上越說越?jīng)]個把門兒,夏藤聽不下去了,“祁正!” “哦,生氣了?!彼Γ笸肆艘徊?,“你是不是搞錯了,追上來等著我哄你呢?” 夏藤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雪,原本想好好解釋的心情也沒了。 “那是我的朋友,他們大老遠過來看我,不是這么被你形容的?!毕奶僬f,“我只想好好招待他們。” “招待到吃飯手拉手,晚上一塊兒睡?”祁正笑容諷刺,“你挺會交朋友啊?!?/br> 夏藤安靜兩秒,祁正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了,冷漠,帶著攻擊性,一下一下刺在她身上。以前的時候,她承受得住,可是現(xiàn)在,她覺得疼。 在這一刻,她發(fā)現(xiàn)就算追上來,還是有很多東西沒法解釋,他們中間隔了太多,她所處的世界不是三言兩語能形容的,所以他不會明白,她只能和許潮生保持一個平衡狀態(tài)。對許潮生而言,她是朋友,還是戀人,他早已做出了選擇。 她和祁正之間,就算他三天兩頭發(fā)脾氣,她稍微給點臺階,他就愿意下。他那些火,她大多不用探究原因,他馬上會因為新的事找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