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眼表，“今天就念到這里，得睡覺了?！闭f著就要把書合上。

    陳星忙按住他的手，“別、別！再把下面那段念完好不好？”他太會討巧，指著書上的單詞：“spectacles，眼鏡；perplexed，迷糊……你看我都記住了。蔣叔叔，把后面那段念完吧，要不我會睡不著覺的。”

    “剛念的那些你背得過嗎？再念你明天要背的就更多了，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能不能背完?！?/br>
    陳星太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什么了，哪還顧得上明天的事，滿口答應(yīng)：“想清楚了！背得完！”

    蔣弼之怎么也沒想到他第一次和陳星洗鴛鴦浴是為了節(jié)約時間念故事書。

    他從沒想過要和人一起泡澡，浴缸自然也不是雙人浴缸。兩人局促地擠成一股繩，怕把書弄濕，蔣弼之胳膊抬得很高，仰著腦袋模仿兩個幼稚的小男孩吵架。

    "what's your name?"

    "tisn't any of your business, maybe."

    "well i 'low i'll make it my business."

    "well why don't you?"

    "if you say much, i will."

    "muchmuchmuch. there now."

    "oh, you think you're mighty smart, don't you? i could lick you with one hand tied behind me, if i wao."

    陳星樂得渾身打顫，“我小時候聽過大孩子們這么說——‘我就是一只手扶著鳥都能打過你’，比他這說法厲害多了?！?/br>
    “一只手扶著鳥打架？扶誰的？”蔣弼之瞟他一眼。

    陳星贊嘆地拍起手，“這個好這個好！我以前以為那句話就無敵了，蔣叔叔，你這么回真厲害！后面呢，你接著念——”

    蔣弼之“啪”一聲合上書，從水里站起身，在陳星面前晃著大鳥冷笑道：“我看你明天肯定要耍賴?！?/br>
    陳星也知道自己明天肯定是要耍賴了，他鐵定背不完這十多頁，便極盡諂媚，討好地給蔣弼之擦身上的水，夸他鳥大，還給他吹頭發(fā)。

    一邊吹一邊大聲聊天：“這本書真好，讓我想起好多小時候的事……蔣叔叔，你小時候有沒有調(diào)皮搗蛋過？”

    蔣弼之頓了頓，抬手關(guān)掉吹風(fēng)機，“有。”

    他剛剛確實也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真的有趣，人長到一定年紀(jì)以后就會以為自己沒有童年，但其實只是忘了，如果后來能想起來，這遺忘就是暫時的，如果沒有想起的機會，那就永遠都忘了。

    他給陳星說自己小時候在新聞里看到某城市當(dāng)天夜里可以看流星雨，就自己坐火車去了。陳星問他多大的時候，他說記不清了，但是還不用買票，就跟在一個大人后面假裝是他的小孩，蒙混過關(guān)。

    陳星呵呵笑：“那么小的時候？那你肯定挨打了。”

    蔣弼之笑著搖頭，“我母親一邊哭一邊揍我，我小時候性格就很倔，打再疼都不求饒，最后是我父親發(fā)話，說算了，男孩膽子大一點沒壞處。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驚訝，因為我父親平時很少……他太忙，沒時間管我?！?/br>
    陳星小心地說：“我早就想問了……蔣叔叔，你父親還在世嗎？”

    “他在英國療養(yǎng)。” 他看見陳星的表情，便又補充一句，“我這個月就去看他。”

    ——————

    一想星崽的睡前讀物，一下子就想到《湯姆索亞歷險記》，今天剛翻了翻，里面有一段話特別喜歡——“不到兩分鐘，甚至更短，他已將全部煩惱給忘記了。就像大人們的煩惱也是煩惱一樣，他忘記煩惱并不是因為他的煩惱對他不怎么沉重和難受，而是因為一種新的、更強烈的興趣暫時壓倒并驅(qū)散了他心中的煩悶——就像大人們在新奇感受的興奮之時，也會暫時忘卻自己的不幸一樣?！?/br>
    168、高考

    蔣弼之做事向來高效，第二天就讓鐘喬處理了陳星的那些債務(wù)。

    陳星突然還錢，那些許久未聯(lián)系的故人們紛紛詢問兄妹倆的情況。陳星這兩天接了無數(shù)電話，回復(fù)了無數(shù)消息，嘴角一直翹得高高的——“meimei病情持續(xù)好轉(zhuǎn)，我也工作了，我們都挺好的?！?/br>
    毛毛最聰明，一下子就猜到是他“老板”又給他錢了，直說這金主英俊又大方，簡直是金主中的楷模。

    陳星哭笑不得：“這錢都是借的，以后要還的……真不是那種關(guān)系，真沒騙你，我對你還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毛毛八卦地追問道：“你真什么都跟我說？那我問你，住在他家這么久，你們倆睡了沒？”

    陳星的臉迅速加熱升溫，只遲疑了兩秒，就聽電話那邊傳來女孩兒因為興奮而無比高亢的聲音：“我就知道！你們肯定睡了！”

    只有一條消息陳星一直假裝沒看見，直到對方接連打來電話，讓他和毛毛聊完天后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陳星咬牙接起來，“你看見我給你轉(zhuǎn)的錢了嗎？”

    “看見了，我正想問你這事，不是說不用還嗎，你跟大姑客氣什么？你哪兒弄來的錢？之前給你發(fā)的消息看到了嗎？小月高考結(jié)束以后就回家來住吧……”

    陳星打斷她：“你收到錢就好，我去忙了?！?/br>
    “小星！”婦人的嗓音陡然尖利起來，“你借錢的時候一口一個大姑叫得那么親，一有錢了用不上我們了就六親不認(rèn)！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小月不也沒怎么著嗎？都說了你哥是喝多了犯迷糊——”

    陳星直接掛斷電話，一句話都懶得多說了。

    六親不認(rèn)也好，忘恩負(fù)義也罷，說他什么他都不怕了。他去找她借錢之前連賣腎都嘗試過了，只是配型沒成功……幸好配型沒成功……他連腎都敢不要，他還怕什么？

    他只是奇怪為什么人與人會差這么多。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但有的人犯錯后會念念不忘，總想著彌補，看向你的眼神里總暗藏著心痛與懊悔。甚至連蔣懷中這樣不靠譜的，說錯話以后都知道舍下面子提著兩瓶酒過來道歉；有的人則是往你身上捅了刀還怪你傷口好太慢，嫌你喊疼的時候太嘮叨。

    陳星把陳麗霞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拉黑后，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腰側(cè)。

    他給蔣弼之發(fā)消息：“蔣叔叔?！?/br>
    過了一會兒蔣弼之打來電話：“星星？”

    陳星聽見他的聲音后心里一下子就踏實了，“忙嗎？”

    “剛才在開會?！?/br>
    陳星忙道：“那你接著開?！?/br>
    “沒事你說吧，怎么了？”

    陳星窘迫地摸了下鼻子，他一時沖動發(fā)了消息，現(xiàn)在卻不好意思承認(rèn)只是想沖他撒一下嬌。

    蔣弼之倒想起什么，“哦對，我?guī)湍銌栠^了，新來的那幾個大學(xué)生說高考前要注意睡眠，睡前抹點花露水別讓蚊子咬醒；別亂吃東西，吃飯盡量和平時一樣。你和你meimei說，考前千萬別鬧肚子，她腸胃不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