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能，你發(fā)音很清楚。”

    陳星咧嘴笑起來，又說：“你再給我念一遍吧，我想聽一遍對的?！?/br>
    蔣弼之用慢速給他把前言念了一遍，低沉的嗓音加上標準的發(fā)音，聽得陳星渾身舒爽，抬起胳膊給蔣弼之看：“看，好聽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蔣弼之忍不住哈哈大笑。

    陳星趁機提要求：“后面的你給我念吧，好不好？我念得太費勁了……”

    蔣弼之想了下，“那這樣，我每天給你念幾頁，再講一遍，你第二天要背給我聽，背過了再念后面的，怎么樣？”

    陳星幾乎要湊他身上，“你每天都給我念？”

    “睡前，就像現(xiàn)在這樣?！笔Y弼之勾起嘴角，“你覺得你能背多少就讓我給你念多少，怎么樣？這個提議對你有吸引力嗎？”

    當然有吸引力！

    陳星糾結得就差抓耳撓腮。聽蔣弼之睡前講故事的誘惑最終戰(zhàn)勝了對英語的恐懼，陳星破釜沉舟般伸出手：“成交！”

    蔣弼之莞爾，握住他的手輕晃了兩下：“shake on the deal?！?/br>
    陳星總是說風就是雨，既然是睡前講的故事，就要擺出睡前故事的架勢。他拉著蔣弼之一起倚坐在床頭，打開壁燈調(diào)到最亮，把書攤在兩人膝頭。

    這個叫湯姆索亞的男孩是個孤兒，被善良又嘮叨的姨母收養(yǎng)。他的身世并沒有妨礙他的喜怒哀樂，他比村里任何一個孩子都要調(diào)皮搗蛋，用姨媽的話說就是“一肚子鬼主意”，常因偷吃糖果與姨母斗智斗勇，倘若被識破了就有挨揍的風險。

    “你小時候沒少偷吃糖吧？”蔣弼之暫停朗誦，問道。

    陳星嘿嘿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蔣弼之又問他：“因為偷吃糖挨過揍嗎？”

    “沒有，我爸媽比較講究以德服人，不怎么使用武力。”他想起什么，用手比劃著：“有一回倒是揍我揍挺狠的，把這么寬的塑料尺子都打折了?！?/br>
    蔣弼之聽著有點心疼。

    陳星咧嘴笑了一下，“但是當時我穿著棉褲，也沒覺得特別疼?！?/br>
    “為什么挨打？”

    “我爸帶我去同事家串門，我和那個家屬院的幾個小朋友一起出去玩。他們家屬院附近有個游樂園，那幾個小朋友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爬墻進去就不用買票——我們其實也不是為了省錢，那時候哪知道錢是好東西，就是純粹覺得好玩——翻墻的時候我把身上的新衣服鉤破了，當時嚇壞了，那是過年新買的衣服……”

    陳星垂下眼簾，情緒有些低落，“但是我爸爸打我不是因為衣服，是因為我逃票。當時爺爺奶奶都在旁邊，他們以前都可護著我了，那次也沒攔著……”

    “爺爺以前是軍人是嗎？”

    “是……上過前線的老兵?！睜敔斒擒娙?，奶奶是軍屬，爸爸mama都是老師，他們都是極正派的人。

    陳星歪頭依偎進蔣弼之的臂彎里，在他懷里尋找慰藉。

    “我覺得我沒有長成他們希望的樣子?！?/br>
    蔣弼之問他：“你覺得他們希望你是什么樣的？”

    陳星耷拉著眼皮，“起碼就……不能坑蒙拐騙吧?！?/br>
    蔣弼之愛憐地摸摸他頭發(fā)：“我見過你忽悠游客，見過你打架罵人，見過你蹲在馬路邊叼著煙裝小混混……你可能覺得你就是那樣的，我以前也以為你就是那樣的，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你不是。我總和你說這句話——那些都過去了。還記得我說你像什么嗎？你現(xiàn)在就像一個小王子?！?/br>
    陳星撲進他懷里，藏住自己酸脹泛紅的眼睛。

    蔣弼之低笑一聲，“愛哭的小王子?！?/br>
    陳星懊惱不已，陳月也說過他是哭包，蔣弼之也開始說他，其實他只在他們兩個面前哭而已，尤其是在蔣弼之跟前，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鬧的，實在是忍不住。

    “蔣叔叔，我今天不小心掉眼淚，是因為好久沒有人管我了?！彼f的是在倉庫那會兒。

    蔣弼之緩慢地捋著他的頭發(fā)，“喜歡讓我管你？”

    陳星在他懷里點頭，“有人管就說明有人關心；有人管著，起碼就不會犯大錯……”他悶聲道：“有時候就特別羨慕蔣懷中和安怡小姐，從小就在你身邊受你管教，多好。好多時候聽你說一句話，頂我自己想好幾天，不是，就是想好幾天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br>
    蔣弼之低笑一聲，“他們都不喜歡被我管，覺得我好為人師，所以我現(xiàn)在也盡量少說他們?！?/br>
    陳星從他懷里抬起腦袋，面露疑云，他一直以為“好為人師”是褒義詞。

    蔣弼之笑意更深，“他們沒受過什么挫折，所以還是喜歡自己去經(jīng)歷，不想聽人說教。你愿意聽別人的間接經(jīng)驗，是因為你……”他雖然在笑，但是心里是針扎似的疼，“你是吃苦吃怕了，知道走捷徑的好處。”

    陳星的眼神里天然帶了那種渴求，所以他才總會情不自禁地同他多說幾句，從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比你還迷茫，走了不少彎路，那都是真金白銀的教訓。我那個時候如果有人能稍微點撥一兩句，那些錯誤可能就不會發(fā)生了?！?/br>
    “所以你是出于好意嘛……”陳星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這么說可能不太好，但是我有時候真覺得好多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小蔣先生，安怡小姐，都是?！?/br>
    他抬頭看眼蔣弼之的臉色，“身邊好多同學同事抱怨父母不好家里不好。我就想，要是我和小月……”

    他馬上就說不下去了，停了很久才平靜下來：“我以前想不明白，為什么就我們這么倒霉。后來總算想明白了，一切的源頭就是因為我們……是孤兒……對，就這一個原因。如果爸媽還在，他們就算有再多缺點，起碼我們有三餐、有屋頂、有床。meimei就不用寄人籬下，就不用小小年紀就去那個全是甲醛的店，就不會得病、吃那么多苦，我也不用一邊上學一邊打工，考不上高中……我跟一個同事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笑話我迂腐，跟我講原生家庭的危害，我就理解不了……我想再不好的原生家庭也是個家，再不好的爸媽也是爸媽，總比沒有強吧……”

    陳星很快就調(diào)整好心情，抬眼看見蔣弼之猶在怔忡中，不由問道：“我是不是，想法太狹隘了？”

    蔣弼之回過神來，“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對。”他掩飾般地看向那本書，“tom的姨媽很好，和母親一樣?！?/br>
    陳星問他：“你都看完了？”

    “小時候看過，忘得差不多了?；貋淼娘w機上大概翻了翻前面，想和你一起看?！?/br>
    陳星笑起來：“那繼續(xù)念?！?/br>
    蔣弼之一邊念一邊講解，念了一個小時才念了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