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她，挺好的，現(xiàn)在的程懂懂不欠自己什么，他也可以拋去過去那道深深的成見，從那暗無天日的陰霾里走出來，放下芥蒂，追逐如今這個小太陽一樣溫暖的人。

    *

    勾文道是個程序員兼作者。

    勾文道認為自己才華橫溢，只是不被世人認可，做程序員的時候，因為經(jīng)常出bug，被產(chǎn)品經(jīng)理煩，被上司罵，最后憤然辭職——那些白.癡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編程，竟然有臉指手畫腳。

    后來他在某知名小說網(wǎng)站上發(fā)了篇吐槽程序員生活的小說，原本只是想找個地方發(fā)發(fā)牢sao，卻沒想到竟然因為寫出的東西專業(yè)性很強，剛好附和當時網(wǎng)站的征文活動，被編輯看中，簽約了那篇小說。

    勾文道覺得自己的事業(yè)第二春來了，那段時間膨.脹得不像話，簡直以為自己是魯迅再世，要用手中的鍵盤針砭時弊，好好罵一罵那些聽不懂人話的傻.逼產(chǎn)品經(jīng)理。

    可惜，那篇小說開頭精彩，但因為沒有完整的故事架構(gòu)，后勁非常不足，而且每天更新三千字，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折磨，他只堅持了一個星期，就實在寫不下去，太監(jiān)了。

    在那之后，勾文道又嘗試過幾次發(fā)表文章，卻沒一篇再被簽約，他不認為是自己實力有問題，只覺得這屆讀者不行，編輯也沒有眼光，都讀不懂他的內(nèi)涵。

    寫作之路屢戰(zhàn)屢敗，他卻意外找到了其他賺錢的門路，勾文道靈光一閃：當初那么多人去舊金山淘金，最后發(fā)財?shù)?，卻是賣牛仔褲的！他為什么不能效仿呢？

    現(xiàn)在作者基數(shù)這么大，作者的生意說不定比讀者還要好做些。

    于是，他又cao.起自己的老本行，閉關(guān)寫出一款碼字軟件，“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

    因為曾經(jīng)做過一段時間的作者，他很了解作者的需求，軟件最大的亮點就是可以提高作者的寫作效率，能通過鼓勵機制，令作者少摸魚，多碼字，而且設(shè)計簡介界面流暢，打起字來了，如絲般順滑，完全不會出現(xiàn)晉江啊app一樣的卡頓情況，更不會出現(xiàn)丟稿這樣的低級錯誤。

    一經(jīng)面世，便頗受好評。

    可到底是新軟件，不可能一開始就搶占絕大部分市場，他也只能先出免費版攬客，再琢磨著收費。

    本來事情發(fā)展到如今，是皆大歡喜的局面，假以時日，勾文道的“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說不定真能獲取數(shù)量可觀的用戶，在網(wǎng)文作者的應(yīng)用市場里占據(jù)一席之地。

    偏偏他那顆文學(xué)夢不死，漸漸淤積成了野心。

    勾文道給自己的“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在線功能動了些手腳，同步上傳的數(shù)據(jù)庫，他可以隨時訪問，他本意是想看看這些作者的草稿都是什么樣子，哪些新人能簽約，可看著看著就起了歪心思。

    他發(fā)現(xiàn)，有很多作者是全文存稿的，質(zhì)量還不錯，并且，通過他的觀察，有些人是根本不打算發(fā)表的，只是寫來自己開心。

    如果他能把那些全文存的稿子，拿去發(fā)表，會不會提前盈利呢？會不會一舉成名呢？

    勾文道第一次嘗試偷別人的作品時，是心驚膽戰(zhàn)的，然而，直到他把那篇短篇小說成功投給了一家知名雜志，而直到雜志順利發(fā)表都沒人來找他的麻煩，勾文道的膽子便大了起來。

    一次次“偷竊”，都沒激起什么水花，賺到的稿費其實也不如做程序員時豐厚，但那養(yǎng)出的筆名卻在業(yè)界小有名氣，不少人追捧著叫大大，讀者們粉明星一樣地粉他……漸漸的，他便不再滿足于那些微薄的稿費，想要更多的贊美。

    如果能真像明星一樣走紅就好了，頂著“才子”的名氣走紅，而“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就是他取之不盡的靈感源泉。

    就在勾文道抓心撓肝找辦法走紅的時候，忽然在“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的后花園里，看到一篇熟悉的文。

    大明星程懂懂正在微博上更新的小說《我男友總掉毛》，而且接近全文存稿了。

    大明星，當紅文，碰瓷的絕佳機會。

    *

    為國家科學(xué)院的“四象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項目宣傳，請來的都是極專業(yè)的業(yè)界翹楚，化妝師、造型師都是和老牌一線明星合作過的，審美大氣而不失時尚，比外面那些網(wǎng)紅風(fēng)高級了不知多少倍。

    梁寒兮在程懂懂的印象里，一直是“乖巧”、“書生氣”、“不善言辭”的代名詞，甚至有些“木訥”，永遠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穿白襯衫和西褲。

    萬萬沒想到，他打扮起來居然這么……帥！

    梁寒兮平時不甚打理的細碎劉海，全部吹成時下.流行的男明星樣式，露出一部分光潔飽滿的額頭，永遠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被取下，由隱形眼鏡代替，程懂懂這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睫毛很漂亮，不算濃密，卻根根分明，舒朗纖長，看人的時候，有種溫潤的繾綣。

    當然，這種“錯覺”只有程懂懂一個人感受到了，整個攝影組，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的梁院士：上頭指定的天之驕子，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卻恃才傲物，拿鼻孔看人，即便清秀英俊，可自帶一股冷若冰霜的距離感，像是根本看不起他們這些凡夫俗子。

    看著就是位不好相處的主，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拍攝過程中發(fā)飆，給他們這些無辜的工作人員出難題。

    相較之下，程懂懂便顯得和善多了，而且，即便素顏，真人竟也漂亮得加過美顏濾鏡似的，皮膚好得根本用不著上粉底，身材更沒得說，外界都傳以她的咖位拿到“形象大使”的資源是天上掉餡餅了，可見到兩位主角之后，工作人員們不由得暗暗感嘆：餡餅也是不好接的！

    宣傳期還挺長的，要跟這么一位冰山合作，也太難了吧，精神脆弱一點的，都容易抑郁。

    然而，等兩位主角碰面之后，卻叫眾人大跌眼鏡。

    那位能淡定無視所有笑臉相迎的年輕院士，居然遠遠見到程懂懂時，便露出個堪稱羞澀的笑容，并主動打招呼：“你來了。”

    眾人：臥.槽？？？

    程懂懂回以微笑，打過招呼便去化妝，可這位拿鼻孔看人的年輕院士，居然尾巴似的綴著她，程懂懂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

    眾人：臥.槽臥.槽臥.槽？？？？？

    不過，給“圈外人”拍攝，過程依舊困難重重。

    “梁院士，您往這邊挪一點，不不，太多了，再回去一點，對對……懂懂非常好，表情到位，對……梁院士，您能不能笑一下？麻煩您，不不，這樣太僵硬了……”

    攝影師、打光師忙前忙后一上午，都沒找到合適的感覺，梁寒兮的表情明也顯垮了，上午還可以僵硬地笑，到了現(xiàn)在，一點笑模樣都不肯給了。

    見他這么不配合，眾工作人員都齊齊互相對了眼色：

    ——果不其然！這位大佛是真的不好配合！

    然而，梁寒兮身份特殊，咖位甚至比一線明星還要大——明星還能靠著資方的壓力放下.身價，好好配合，可他本身就代表著甲方??！

    甲方還不是一般的甲方，是國家科學(xué)院，國家科學(xué)院代表著什么？

    所有人都認定，這位主有耍大牌的資格，沒人敢提出異議，只能打起精神來，反過來安撫梁院士：“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領(lǐng)導(dǎo)叮囑過，這次拍攝不拘時長，我們所有人的檔期都已經(jīng)空出來了，您別有壓力?！?/br>
    梁寒兮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眾人都道這位國寶級科學(xué)家，果然性格古怪，不過這也是天才的特權(quán)。

    只有程懂懂知道，他不是有意刁難別人，是真的緊張，也并非給人臉色看，是真的不會跟人交流。

    一下子要面對這么多陌生人，穿著平時穿不慣的衣服，連頭發(fā)上都抹著厚厚的發(fā)膠，一定讓他很難受，這么想著，程懂懂就有點心疼。

    她笑道：“大家辛苦了，其實我也有點緊張，要不然下午晚一點開工，大伙也趁機好好休息休息，中午我請客，咱們吃點好的補一補?！?/br>
    工作人員聞言立即歡呼，他們的檔期雖然空出來了，可每天的薪水是照拿的，如今算是吃帶薪午飯，還有人請大餐，自然沒有不高興的。

    同時，梁寒兮也大大松了口氣，現(xiàn)在沒什么比多休息一會兒更讓他渴望的了。

    他悄悄吐出一口氣，僵直的身體不動聲色地放松——第一次和這么多陌生人在挨挨擠擠的攝影棚里拍照片，他每個毛孔都不舒服，卻咬著牙硬是不肯表現(xiàn)出來，他不愿意被懂懂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一面，結(jié)果就是緊繃著臉，讓人覺得更不好親近了。

    可下一秒，就被程懂懂拉住了手。

    梁寒兮剛放松的身體瞬間又僵成了一塊石頭。

    程懂懂踩著小高跟，稍稍踮腳便夠到了他的耳朵：“走，咱們出去透透氣。不用管他們了?！?/br>
    氣音打在耳鼓上，女孩子溫軟的香氣繚繞在身邊，梁寒兮只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機械地跟著她挪著腳步，胸腔里的心臟卻跳得瘋狂，耳根也在發(fā)燙。

    *

    離開人擠人的攝影棚，梁寒兮明顯放松下來了，只是握著程懂懂的手心已然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又是另一種緊張，程懂懂倒沒覺得有什么，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梁寒兮的身心健康上，感到他的緊張，反倒更緊地握住他，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br>
    程懂懂舒口氣，這才放開他，彎起眼睛鼓勵道：“你今天很棒了，不過要循序漸進，獎勵你吃大餐，想吃什么，我請客。”

    梁寒兮摩挲著自己汗津津的手心，卻出口拒絕了：“不。”

    程懂懂：“？”都一點多了，難道還不餓嗎？

    就聽梁寒兮正色道：“我請客。”

    程懂懂被他的一本正經(jīng)逗笑了，很貼心地提議：“那我們找個清凈的餐廳吧?！?/br>
    及至兩人坐進餐廳的包房里，梁寒兮臉上的表情才徹底恢復(fù)了自在，程懂懂給工作人員放了超長午休假，兩人便也不急著回去，這家餐廳菜色不錯，連甜點都格外軟糯。

    沒有龔軒在身邊叨叨叨地不準她吃小蛋糕，程懂懂得以愉快地享受飯后甜點，也懶洋洋地不想回去了，不由得習(xí)慣性刷起手機。

    梁寒兮也不介意她邊吃飯邊玩手機，事實上，只要跟她在一起，他便覺得自在，就算不說話，也不會尷尬。

    可程懂懂越刷手機，眉頭就皺得越緊，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怎么了？”

    “沒什么，”程懂懂愁眉苦臉道，“我用之前用的寫作軟件好像出問題了，現(xiàn)在有點擔心?！?/br>
    梁寒兮一直像個安靜又妥帖的樹洞，程懂懂早就習(xí)慣把自己一切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吐槽給他聽，于是一股腦地說出擔憂：“有人存在那里的文稿被盜了，現(xiàn)在被人倒打一耙，說原作者抄襲。

    別人的首發(fā)時間在前，那位樓主又沒有別的證據(jù)，其實究竟誰是誰非，這種事不好說……但我就是覺得不太踏實，在想要不要把存稿一股腦發(fā)了，可又后面都是草稿，還沒有精準修過……”

    “哦。”梁寒兮慢吞吞地說，他看著程懂懂一張尖尖小.臉都皺成一團，可愛又可憐，忽然升起一股撫平她眉頭的沖動。

    程懂懂見對方又恢復(fù)了安靜的“樹洞”狀態(tài)，正要繼續(xù)吐槽，就見梁寒兮站起身，朝自己走過來。

    他故作漫不經(jīng)心，實則心如雷鼓，坐在程懂懂身邊時，表情倒依舊淡定：“我?guī)湍憧纯??！?/br>
    “別急?！彼斐鍪郑坪跏且?摸她的頭，可最終，只是面無表情地把手攤在程懂懂眼前：“手機給我?！?/br>
    程懂懂：“你還會軟件？”

    連揉揉她頭發(fā)的勇氣都沒有，梁寒兮有點沮喪地垂下頭：“會一點?！?/br>
    程懂懂一喜：“真的嗎？那你能幫我把我的存稿屏蔽掉嗎？”

    說罷，她自己也覺得強人所難了似的：“我不太懂這些東西，應(yīng)該挺難的吧？不要勉強啊?！彼m然不懂，但想要屏蔽已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同步過的存稿，是不是要黑進別人的服務(wù)器啊，應(yīng)該是很厲害的黑客才能辦到的吧。

    她從前曾經(jīng)想買個個性化自動排版的小程序，問過某寶上營業(yè)的程序員，那么簡單的需求，都是四位數(shù)起，何況是黑進別人的系統(tǒng)呢？這是頂級黑客才能辦到的吧。

    然而，眼前“只會一點電腦”的梁寒兮，整天接觸的就是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雖然主業(yè)并不是黑客，但領(lǐng)域涉及的“信息與通信工程”是要求一定的計算機編程技術(shù)的，梁寒兮從小到大學(xué)什么，都講究個通透，他的水平不比那些在網(wǎng)絡(luò)公司拿高薪的程序員差，黑進一個小小的在線寫作軟件不成問題。

    但他慣常不是個說大話的人，只謹慎地保證：“可以的，你慢慢吃，我去找臺電腦?！?/br>
    梁寒兮雖然不大通人情世故，但在學(xué)術(shù)界浸.yin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看過、聽過一些事情，“抄襲”這種事，本就說不清的，何況“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即便后期證明了清白，也總會有不明真.相的人，把她的名字和“抄襲”捆綁在一起。

    務(wù)必要在事情發(fā)生之前，阻斷這可能性才行。

    梁寒兮在餐廳樓下找到一家網(wǎng)咖，花了十分鐘黑進“獨創(chuàng)思維寫作”的服務(wù)器，思索片刻，決定還是先整個黑掉再說吧。

    *

    另一邊，勾文道正打算繼續(xù)整理程懂懂的草稿，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租的服務(wù)器整個當?shù)袅?，而他手忙腳亂地檢查，也沒找出端倪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電腦也被人遠程入侵了？？？

    包括他“偷”出的存稿資料，全被洗劫一空了，整個電腦干凈得仿佛被人重裝過系統(tǒng)！

    第29章 盜文狗的下場

    勾文道心都涼了, 他這是碰到什么厲害的黑客大佬了嗎？對方似乎是有備而來,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遠程cao控了自己的電腦，這種級別的大佬, 他是不敢與之抗衡的。

    不過勾文道很快鎮(zhèn)定下來, 這種級別的黑客攻擊, 穩(wěn)準狠，不像是一個人, 更像是一個“作案團伙”, 堪稱興師動眾了, 總不能是過家家一樣攻擊著玩, 必定要求些什么。

    如果他預(yù)料得不錯，那么，自己很快就會接到那位黑客大佬的勒索消息。

    想到即將被敲詐一大筆錢, 勾文道有些rou疼，不過再多的錢, 他也要咬牙給出去, 現(xiàn)在他是箭在弦上——程懂懂草稿箱里的存稿，他之前整理出兩篇了已經(jīng)發(fā)表了兩章了！

    如果沒有后續(xù), 別說碰瓷無望，就連他之前在作者群里吹出的牛都沒辦法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