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裴章耐著性子在她身旁坐下,表情冷凝?;籼笏坪醪挥X,自顧說道:“進哥兒同我講,他看上一個姑娘,裴延卻非要跟他爭。前陣子裴延出手教訓進哥兒的事,我已經(jīng)聽你的話息事寧人了。這回不能再讓了吧?傳出去,別人會以為霍家好欺負!” 裴章就猜到是為了這件事。這兩日,他已經(jīng)聽到風聲,但前朝政事堆疊如山,他實在不想再為這種小事費神,便說道:“裴延的身邊至今都沒個女人,難得看上一個,遂他的心意吧。朕會再賞些東西給霍家?!?/br> 霍太后卻不干了,雙目一瞪:“皇上,你莫不是忘了裴延坑殺戰(zhàn)俘的事情?他回京幾個月,你不處置也就算了,還要把進哥兒看中的女人給他,這不是打我和霍家的臉嗎?” 裴章的手在袖中握緊。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被人激怒的時候。但這幾個月的情緒已經(jīng)累積到臨界點,急需宣泄。 他揚起聲音:“母后覺得是霍家的臉面重要,還是我西北數(shù)十萬將士的性命重要?亦或者,霍文進比我大業(yè)朝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裴延是朝中唯一能守住西北的人,別說讓霍家給他一個女人,就是他要朕的女人,朕也不會皺下眉頭!” 霍太后震驚地望著皇帝,他從沒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此事已定,無需再議。日講官還在等著,朕先走了?!迸嵴乱闳晦D身離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霍太后。 霍太后捧著心口,手扶迎枕,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以前裴章還算順她的意,自從沈氏離世后,他似乎再沒什么顧忌了。人人都以為他對沈氏無情,但對于沒有了安國公支撐的沈氏來說,中宮之位本來就很難坐穩(wěn)了。帝王無情,才不致招更多嫉恨。 若非裴章明里暗里的保護,長信宮恐怕早就易主。 霍太后搖了搖頭,她在后宮幾十年了,看得比旁人都透徹。這世界上最應該無情的人,偏偏是個情種。 咱這是個長篇哈,節(jié)奏不可能坐火箭的,我會努力控制,爭取坐個綠皮。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皮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uheryija 3瓶;brinwe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瀠其實也沒底氣。 她雖然冒險選了靖遠侯府,但裴延未必會為了她跟霍家作對。她其實也在賭,并做了最壞的打算。幸好裴延沒有讓步,宮里為他納妾的事,賞下很多東西,霍家那邊也放手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裴延看上了自己,只是恰好賭贏了,并著手為進侯府做準備。沒過兩日,侯府就把十抬大禮送來了,還要她在年前入府。老夫人派徐mama來傳話,沈柏林也無可奈何,為免再出紕漏,只能答應下來。 眼下有兩件事,沈瀠亟需解決。 一是沒有錢。二房本來就拮據(jù),為給她養(yǎng)傷治病,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侯府送來的東西,老夫人盡數(shù)給了二房,另外還添了妝,加起來也有筆不小的數(shù)目。有了這些錢,沈瀠在侯府行事就方便多了。 另一個是身邊的兩個丫鬟不經(jīng)人事,像上回慈恩寺的情況,只能急得團團轉。 曾經(jīng)的沈瀠身份尊貴,又久在高門和深宮之中,安全不成問題。但就算這樣,裴章還是安排了會點拳腳功夫的玉屏跟在她身邊?,F(xiàn)在,她的身份卑如草芥,隨時有像霍文進這樣的麻煩纏上來,不得不做些準備。 好在陳氏是漕幫出身,門路很廣,聽了沈瀠的要求,立刻叫林mama去尋人了。 林mama幾經(jīng)挑選,最終真給沈瀠找到這么個人。這婦人在大戶人家看了多年的內宅,很得主母信任,頗有幾分手段,應對一般的麻煩足夠了。她姓易,膀大腰圓,面容嚴肅,不問話便不開口,沈瀠第一眼就很中意。 據(jù)易姑姑說,主家遇到些事,放她出來。她沒成親,也無子嗣,本想跟著母親和兄嫂一起生活。但嫂子與她不睦,明里暗里給她小鞋穿,家里的錢全在嫂子手里,母親和兄長都不敢吭聲。她一氣之下就搬出來自己住了。 沈瀠聽罷,笑道:“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這么拘謹。易姑姑放心,只要你好好跟著我,我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的?!比缓竺t菱送了一片金葉子過去,說當做見面禮。 易姑姑見姑娘一出手就這么大方,趕緊謝過。先前,她聽說要去給一個小戶人家的姑娘使喚時,不大情愿。畢竟在大戶人家做了那么多年,眼界頗高,看不上小門小戶的做派。但那牙婆平日對自己還算照顧,她才勉強過來試試。 剛見到姑娘,就覺得跟天仙兒似的,再看她行事作風,絲毫不輸給那些大戶千金。她猶如吞了顆定心丸,料定跟著這樣的主子不會吃虧。再聽姑娘說給她養(yǎng)老送終,就更加死心塌地了。 沈瀠喝了口茶,不經(jīng)意地問道:“方便告訴我,你原來的主家遇到了什么事嗎?”一般而言,像這樣養(yǎng)了多年,又得用的仆婦,只有遇到很嚴重的事情,才會被放出來。 易姑姑已經(jīng)把沈瀠當做主子,見屋子里只紅菱一個貼身丫鬟,便壓低聲音道:“不怕告訴姑娘。我們家的主母有個內弟本來在太醫(yī)院當值,醫(yī)術頗為了得。聽說皇上一直命他暗中尋找治好嘉惠后的方法,剛剛有了些眉目,嘉惠后卻突然病故了。龍顏大怒,主母一家怕受到牽連,趕緊辭官,離開了京城。” “怎么還有這種事?”紅菱這些日子頻繁打聽宮中的事,自然也知道一些,“不是都說皇上冷落嘉惠后,不管她的死活嗎?” 易姑姑搖頭道:“宮里的關系復雜著呢。前朝內廷都連著,牽一發(fā)動全身。我家主母曾說,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恩寵有時是假象,真心都得藏著掖著。哎,做天家的人也沒那么容易?!?/br> 沈瀠有些意外,她病中的時候,的確每日都有御醫(yī)前來問診,但大都是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生臉,根本沒見到醫(yī)術高明的御醫(yī)。她倒是知道太醫(yī)院最擅婦科的叫鐘天問,被蒹葭宮霸著,她一次都沒有見過。 “你的主母可是姓鐘?” 易姑姑吃驚:“姑娘神了,您是如何知道的?” 沈瀠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心里五味雜陳。嘉惠后的那一生,已經(jīng)過去了,不論對與錯,真與假,再與她無關。 接下來的日子,沈瀠專心養(yǎng)身子,不再過問其他事。期間,沈蓉應高南錦之邀,去了兩趟謝家在京郊的別院。高南錦素來是個八面玲瓏之人,自然也邀請了沈瀠,但沈瀠以身體沒有復原為由,全推掉了。 沈瀠不想跟過去的人扯上瓜葛,而且她怕再見到一個人。一個在她心中,曾經(jīng)十分特殊的人。 離開沈家那一日,沈瀠打扮得十分莊重。一套金蝴蝶紋的頭面,桃紅的祥云紋窄袖短襖,白羅折枝花卉百褶裙,外罩一件鑲兔毛的披風。她平素都十分低調,驟然這么一打扮,更加明艷動人。 沈蓉被孫氏強行拉來相送,看到沈瀠,嗤之以鼻。她心想,二房肯定是拿出全部的身家給置辦了這一身行頭。可惜打扮得再像鳳凰,也掩飾不了窮酸的出身。她一直覺得漕幫出身的陳氏上不得臺面,嫌這個嬸母丟人,連帶看不起二房眾人。但侯府抬進沈家的禮,居然比自己的聘禮還多出四箱,她心里正不痛快。 “我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她側頭問身邊的小桃。 小桃點了點頭,低聲道:“姑娘,這樣做不太好吧……畢竟三姑娘……” “那又如何?”沈蓉冷冷道,“祖母偏心,給她的添妝比我的還多。那些東西,她未必能用得上,我就不想讓她稱心?!?/br> 小桃嘆了口氣,畢竟她是沈蓉的人,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沈柏林和陳氏一直把沈瀠送上馬車,各拉著她一只手,依依不舍地話別。這馬車是侯府派來的,十分寬敞富麗,權貴之家就是出手不凡。 門外來接人的青峰剛看見沈瀠時,晃了下神。先前他就奇怪,霍六平日眠花宿柳慣了,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怎么對一個沈三姑娘這么執(zhí)著。 但他看到沈瀠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這江南的水土果然養(yǎng)人,跟北邊的就是不太一樣,這姑娘像水做的,身段又柔得像柳條,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幾個男人能抗拒? 沈瀠坐進馬車里,又撩開窗上的簾子,對站在外面的沈柏林夫婦說:“爹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有機會,再回來看望你們?!?/br> 陳氏眼眶微紅,別過頭去。這孩子說的是傻話,都說侯門一入深似海,再想回來哪那么容易?只愿她平安康泰,別的不敢再多求了。 “去吧?!鄙虬亓謸]了揮手。 沈瀠把簾子放下來,發(fā)自真心的不舍和難過。短短時日的相處,他們對她毫無保留的愛,她都銘記于心。如果可以,她也想留在他們的身邊盡孝道。畢竟除了過世的父親母親,世上再沒人對她這樣好。 綠蘿悶悶地說道:“姑娘,您沒瞧見剛才二姑娘的眼神,真讓人生氣!” 沈瀠倒沒怎么在意沈蓉。這丫頭被孫氏寵壞了,心比天高,自私自利。等她嫁進高家,免不得被公婆和妯娌磋磨,到時候有她的苦頭吃。但比起沈蓉,她更擔心自己的前程。 像高家那樣的書香世家,極愛護自己的名聲,對沈蓉不滿,也只是關起門來的事。而靖遠侯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萬一過去后,無法與他達成協(xié)議,日子就不好過了。 馬車一路往北,到了主道上,低矮密集的平房變成了沿街熱鬧的商戶,行人也多了起來。京城的排布是北疏南密,北邊靠近皇城,住的都是達官顯貴,地價自然是寸土寸金。而南邊住的是平頭百姓,家家戶戶緊挨著,幾乎沒什么私密可言。 沈瀠有兩年沒出過皇城了,看不出街市上有什么變化。只記得這條路同樣通向安定侯府,也就是曾經(jīng)顯赫的定國公府。她死后,也不知繼母和弟妹的生活如何。 母親死時她還小,繼母也就是她的親姨母小周氏被父親娶回來,也算待她不薄。直到父親去世,繼母因為沈光宗承爵的問題,與她鬧了很大的矛盾,再不往來。她始知在他們眼里,自己不過是棵可以背靠的大樹,而不是家人。 心灰意冷,自然也不再掛心。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來,沈瀠扶著兩個丫鬟下車,看了眼侯府的正門。靖遠侯府比想象中要破舊一些,但門庭開闊,氣勢恢宏,一看就是顯貴人家。沈瀠來做妾,自然不能像當年做妻時一樣由正門入,幾個人只從偏門進了府。 管事婆子帶著沈瀠在偏院住下。說是偏院,但已經(jīng)比沈家那方寸之地好上太多,兩進的院子,主屋面闊三間,兩側有耳房,還連著東西廂房。 沈瀠在明間落座,神色淡然。倒是青蘿好奇地四處打量,滿臉喜色。管事的婆子道:“姑娘先在此處好生歇下,我去向大夫人回話了?!?/br> “有勞mama?!鄙驗u微微頷首,讓紅菱送她出去。 綠蘿里外看了一圈,興奮地跑到沈瀠的面前:“姑娘,這院子可真大??!后面有幾間廂房空著,我們可以一人住一間嗎?” 沈瀠點頭:“你去挑吧?!?/br> 綠蘿謝過沈瀠,興高采烈地抱起自己的包裹跑到后面去了。 正收拾東西的易姑姑皺了皺眉:“這丫頭不懂規(guī)矩,前些日子我要□□她,姑娘還不肯。” 沈瀠笑道:“綠蘿天性如此,沒必要管得太嚴。只要該守的規(guī)矩守好,別的隨她吧?!?/br> 易姑姑應是。紅菱回來,沈瀠對她說道:“剛才去接我們的那個小廝,是侯爺身邊的親信。你最好記住他,平素多走動走動,說不定有用到的時候。” 紅菱好奇地問道:“姑娘怎么知道他是侯爺身邊的?” 沈瀠知道她是個聰慧的,不吝賜教:“他年紀不大,進退有度。那些下人比他年長,卻都對他畢恭畢敬的,可見他在府里的地位不低。另外他對我們給的賞銀完全不在意,能看出平常不缺這些,或者見慣不怪了?!?/br> “可這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侯爺?shù)娜税?。易姑姑不是說在大戶人家,像這樣得勢的小廝多了?!奔t菱說道。 易姑姑近日常教導紅菱,這時從旁提點:“你再好好想想他的穿著?!?/br> 紅菱仰頭,仔細回憶青峰身上的每一個細節(jié),突然醒悟過來:“鞋子!他穿的不是普通雜役所穿的粉底皁鞋或黑布鞋,而是……像軍中的長靴!” 沈瀠贊許地點了點頭:“而且沈家的內宅就兩個女眷,平素辦事還是使喚婆子和丫鬟方便些,不會隨便讓年輕男子出入。像這樣地位高的小廝,又去接我這個妾室進門,只可能是靖遠侯的親信?!?/br> 紅菱覺得姑娘和易姑姑都是聰明人,她跟著,能學到不少東西。以前姑娘太文靜懦弱,這一病,性子變得通透多了,也有自保的能力。只要靖遠侯不刻意為難,日子應該過得下去。 她心中實在好奇,靖遠侯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那日在山道上匆匆一面,沒看仔細,只記得一個高大的身影和背著光的輪廓。 大概不是壞人吧? 高鐵來了,系好安全帶。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軒題墨竹2個;奏是猜猜猜、甜甜圈小姐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younger810 10瓶;uheryija 2瓶; 第9章 青峰回到前院,看到裴延的書房旁邊站著一個穿便服的信差,知道是前線有消息傳回來。他趕緊走到廊下,拍了拍雕刻菱形花紋的門扇,輕聲道:“爺,我回來了?!?/br> 房內傳出低低的一聲“嗯”。 青峰推門進去。 裴延坐在寬大的花梨木書桌后頭,手里拿著一封信,正在閱覽。他的雙眼微瞇,束發(fā),穿著玄色的交領直身,渾身散發(fā)出一種威嚴而沉穩(wěn)的氣勢。 裴延感覺到青峰盯著自己,微微抬起頭,揚了揚眉尾。 青峰問道:“侯爺,可是山西來的消息?” 裴延把信遞給他,青峰快速地掃了一遍,面露喜色:“徐器果然是守不住了,皇上已經(jīng)下令讓他撤回來。難怪這次霍家會讓步,看來皇上很快就要再次啟用爺了?!?/br> 這回裴延和霍六爭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口氣。這口氣也不是意氣,而是天子的底氣。他要看看,對于自己這個靖遠侯,對霍家這個外戚,皇帝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那些年裴延在西北,朝中九王奪嫡,斗得十分慘烈,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對他倒沒什么影響。他慢慢地給自己鋪路,并在西北打開了局面。 可裴章登基之后,形勢就發(fā)生了變化。裴章想換掉他,將西北的兵權收回。陜西的地理位置自不必說,山西更是拱衛(wèi)京師的門戶,裴章要放在自己親信的手中也無可厚非。 但對裴延來說,西北兵權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籌碼,也是他追尋當年裴家獲罪的真相,替父兄報仇的利刃。所以他絕不會輕易交出去。 坑殺戰(zhàn)俘,的確事出有因。他之所以放任事態(tài)發(fā)展到如此地步,也是想回京看看各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