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呢，一群沒良心的，翅膀硬了?！毙ご髬饹]好氣地抱怨，“一個都沒回來，正月初六的喜期，合著就我和你大叔忙忙caocao地準備，整天著急巴拉的，到底是誰娶媳婦啊?！?/br>
    “他們都忙，這不是還得幾天嗎。”江滿笑彎了腰，“哪天能回來”

    “楊楊他們一家三口，說大年初二才能回來，楊楊爸那邊越到年跟前越忙。余糧那個東西，跟我說年初四才能回來?！毙ご髬鸨е鴷硶晨纯?，“還是我們暢暢好，過年大奶給你包個大紅包，他們誰也別想?！?/br>
    怪不得呢，江滿聽著肖大嬸那氣哼哼的口氣，忍不住就直想笑。

    然而想想也知道，肖秀玲一家，肖秀玲現(xiàn)在也要上班，陸安平給她找了個毛巾廠的工作，而陸安平自己作為一個縣副書記，節(jié)前必然忙，更是不能丟下工作就走。

    至于肖余糧

    “余糧是不是跟他對象一起回來”

    “是啊，一起回來?！毙ご髬饑Z叨，“紅棉襖紅棉褲，我都給準備好了，等著他對象回來試試呢，等到初四再回來，萬一不合適我都來不及改了?！?/br>
    “嬸子，你按照尺寸做的應(yīng)該合適。”江滿心說，農(nóng)村做的紅棉襖紅棉褲，為了圖個“日子厚實”的好寓意，反正都是厚厚的臃腫，也沒啥好不合身的了。

    肖余糧當兵以后，有初中文化又肯吃苦，已經(jīng)在部隊提了干。他對象是陸安平找人給介紹的，陸安平同學(xué)的堂妹，聽說是個老師。

    兩人千里迢迢回來老家舉行婚禮，一來軍人要服從命令，要請婚假，二來新娘子早早來了，其實也有所不方便。

    “年初四回到家，初六舉行婚禮，然后盡量把婚假放在后頭，新婚小兩口還能在家里多陪你們住一陣子，這才是劃算的安排?！苯瓭M笑嘻嘻安撫肖大嬸，“我知道，您這就是想兒子、想閨女了，他們不來正好，我這不先回來了嗎，正好，暢暢跟您玩兒?！?/br>
    “對，不管他們?！毙ご髬鸨е鴷硶常曇舻土诵﹩柕?，“暢暢媽，你要不要先去你家老宅看看”

    “我看誰”江滿笑道，“老爺子病了還在醫(yī)院呢，我們該回來也都回來了，我到醫(yī)院去過了，我去老宅看誰呀?！?/br>
    肖大嬸也沒多勸，實在是對他們婆媳的恩怨太了解了。作為女人，肖大嬸只想說有些事好開解，有些仇一輩子，還不都是姚老太那邊自找的。

    肖大嬸抱著暢暢往家走“暢暢，走，去大奶家給你炒小雞吃?！?/br>
    于是娘兒倆干脆先去肖大嬸家，一進院門，肖大叔果然在殺魚。小公雞已經(jīng)殺好了，就在屋門旁掛著呢。大過年，正是忙年的時候。

    “大叔，恭喜你們要娶兒媳婦啦，挺忙吧”

    “挺忙。暢暢來啦，大爺爺殺魚給你吃?！毙ご笫灏褮⒑玫幕桇~從盆里提出來，笑呵呵道，“大后天臘月二十八，殺豬?！?/br>
    “”江滿笑得不行，是挺忙啊。

    “這個魚怎么弄”肖大叔問。

    “我記得暢暢喜歡喝魚頭湯來著?！毙ご髬鹬笓]道，“魚頭切下來，剁成兩半燉湯，加點兒豆腐，魚身切成段，咱們中午紅燒?！?/br>
    剛進屋坐下，肖四嬸聞訊就來了，人還剛到大門口，就聽見她那個爽快的大嗓門問“大哥，暢暢娘兒倆來了吧”

    肖大叔說在屋里呢，同時江滿起身迎到院子里。肖四嬸風風火火進來，就先跑去抱暢暢。

    “暢暢，還認識四奶不”一邊問，四嬸一邊就開始嘮叨，“晚上去我們家，你兩個叔正讓我使喚殺雞呢，還有野兔子，我們燉著吃，可惜沒捉到活的，下次讓他倆捉個活的給暢暢玩兒?！?/br>
    暢暢其實真不太認得了，畢竟都搬出去一年了。不過小姑娘不怯生，知道都是爸爸mama以前村里的老熟人，誰跟她說什么，便只管淡定乖巧地聽著。

    “四嬸，我聽說你們家萬元戶了啊?！?/br>
    看著太陽爬高了，農(nóng)家小院里暖融融的，江滿干脆把屋里凳子拿出來，就擺在堂屋墻根，跟肖大嬸和四嬸一起坐下說話。

    “聽你四叔吹牛皮?！毙に膵鹦Φ?，“掙錢本事不行，吹牛本事倒不小?！?/br>
    江滿笑“我算算，你們家這兩年收入相當可以啊，也不能說吹牛?！?/br>
    “這兩年，我們家加工編織的收入，我當技術(shù)員、做質(zhì)檢的工資，還有分紅，再加上種地農(nóng)業(yè)收入，秋后又賣了兩頭豬、四只羊，我一算算，連毛帶皮差不多快一萬了，結(jié)果你四叔那個主兒，就擱不下了，到處跟人吹牛說我們家萬元戶了?！?/br>
    肖四嬸搖頭無奈“我罵他臭顯擺，他還說該吹就得吹，好讓人給他說兒媳婦。”

    這話一出，幾個人就都哈哈笑起來。江滿問“我聽說你們家說媒的都擠破門框了”

    “聽他們說笑?！毙に膵鸬溃按蟮皠偸?，二蛋才十六不到，我尋思現(xiàn)在也不著急，現(xiàn)在結(jié)婚年齡都改了，男的改成二十二了，我尋思毛孩子都還不懂事呢，等兩年也不急?！?/br>
    “瞧見沒，老婆婆腰桿粗，兒子娶媳婦都不著急了。”江滿扭頭跟肖大嬸打趣。

    從“娶兒媳婦”聊了起來，又幫肖大嬸看看新房布置。因為肖秀玲和肖余糧姐弟倆都離開了村子，肖余糧提干后留在部隊，都不在村里住了，務(wù)實的肖大叔和肖大嬸就沒翻建新房，仍舊住在肖家老房子里。

    給肖余糧準備的新房，就是兩間東屋。二十年前的土坯茅草房，屋里收拾得干凈整潔，連房梁房頂都仔細掃干凈了，新床新被褥，新?lián)Q的窗簾和幾樣家具，床頭還裝了臺燈。

    “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會不會嫌棄。”肖大嬸說。

    “人家圖你的豬，不圖你的圈?！毙に膵鹦Φ溃斑@就是兒女有本事，你兒子要不成器，你建小洋樓也擋不住他打光棍?！?/br>
    “其實這老房子還很結(jié)實，秀玲也幾次來信讓我們建新房，就是我們老公母倆在家住，花那么多錢建新房不值當?shù)??！?/br>
    “對?！毙に膵鹫f，“你這個，人家也不用回來混了，還不如留著錢將來給孫子?！?/br>
    江滿對這一輩人的觀念不予評價，看著肖家老宅子雖然舊一些，可的確結(jié)實干凈，也就不多話。要cao心也是肖秀玲姐弟倆cao心的事兒。

    肖四嬸抱著暢暢一直不放手，又問她上幼兒園了沒，幼兒園里干啥呀，聊了半天問江滿“你們娘兒倆打算住哪兒這趟回來再趕上過年，不得過了年再走嗎。”

    “不嫌棄住我家。”肖大嬸說，“擠擠也住得下。”

    “你這兒擠不下，等楊楊三口回來，再有兩間做新房，你肯定住不下?！毙に膵鸬?，“說個靠譜的，住我家吧，給兩個蛋新建的六間大瓦房，我分開兩個院的，有床由鋪，啥都方便，獨門獨院鑰匙我給你，你住到多會兒都行?！?/br>
    “那你家大蛋二蛋咋住”江滿問。

    “那還用管?！毙に膵饟]揮手說，“我現(xiàn)在連老房子，三處宅子呢，讓大蛋二蛋哥倆住一起就行了。我一聽說你公公病倒，就去跟老隊長說過了，你們回來就住我家，住我家最方便?！?/br>
    “那你也別做飯，該吃飯你就過來?！毙ご髬鹈φf。

    “她還缺了飯吃”肖四嬸笑道，“你信不信，他們一家三口住多久，都有排隊管飯的。晚上去我家吃，給我們暢暢燉野兔子?！?/br>
    “您這是都給我安排好了呀，回家可真好。”江滿一尋思，挺好，便笑著道謝。

    在肖大嬸家吃了午飯，江滿看著暢暢只吃了半條雞腿，搖頭說不想吃了。江滿包里帶了奶粉，就給她沖了一碗。

    小姑娘晃悠著兩條小短腿，慢悠悠喝光了，放下碗拍拍肚子“好飽呀?！?/br>
    “這孩子，怎么吃這么少是不是不合口味”肖大嬸有點擔心了。

    “這幾天長途趕路，路上就湊合吃，肚子怕有點不舒服了，昨天在她小姨家，零食啥的又吃得有點多?！苯瓭M說，“不礙事，這兩天給她控制一下就行了?！?/br>
    “呦，那是不消化了。小孩子怕傷脾胃?！毙ご髬鹈Φ溃澳强傻米⒁恻c兒?！?/br>
    下午江滿領(lǐng)著暢暢，先去了老隊長家一趟，跟老隊長談了些公司的事情，聊到新產(chǎn)品，又聊到年底的董事會，一年下來，江滿一筆分紅入賬。

    不過她的主張跟去年一樣，公司利潤雖然好，股東分紅要讓一步，他們公司才做了兩年呢，先考慮公司的發(fā)展，留足發(fā)展和運作資金。

    “董事里邊你最大，你說了算?！崩详犻L笑道，“你都不想多分紅，其他人本來就覺得發(fā)財了，占了大便宜，更加不好意思說啥了?！?/br>
    “這公司本來就是您張羅，給村里辦的。”江滿笑道，“往后一步步發(fā)展起來，我們也不是光靠眼下這些手編制品，松原是做進出口貿(mào)易的，其他方面也可以考慮合作，比如蒲席、草席，我們的干菜、醬菜、雜糧特產(chǎn)，以后還可以有其他的，一步一步來，我看都可以?！?/br>
    “我就愛聽你說這話，你一說話，就能給咱村里來錢?！崩详犻L笑起來，又跟她侃了會兒致富經(jīng)，說姚家村人現(xiàn)在發(fā)家致富了，連周圍村子姑娘找對象，都搶著往姚家村里嫁。

    不愁花錢，蓋新房子，兒子不愁娶媳婦，對于農(nóng)村老百姓來說，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好使，沒有再比這些實實在在的了。

    你要問姚家村人如今還有啥不如意，那就是當初沒參股的人家，可沒懊悔死，眼睜睜看著別人家分紅來錢。

    然后又閑聊了些家長里短。因為不敢給暢暢亂吃東西，隊長嬸拿了一大堆好吃的出來，小姑娘就沒怎么吃。臨走時，隊長嬸硬是給暢暢拎了一大包，炒花生、瓜子兒、糖果點心，說留著暢暢啥時候餓了吃。

    “哪有這樣的，吃著還得拿著。”江滿哭笑不得。

    “你這叫吃不了兜著，留著給孩子準備點兒，肖老四那邊宅子連個鍋都沒有，萬一啥時候餓了呢?！标犻L嬸不容分說，給暢暢，人家小姑娘不要，干脆就往江滿手里一塞。

    “暢暢，看見沒，你生下來就是這個奶奶抱你的，第一個抱你的人，還把你從醫(yī)院抱回家來?！苯瓭M指著跟暢暢說。

    “謝謝奶奶。”

    小姑娘細聲細氣地一句，把隊長嬸樂得，笑開了一臉菊花褶子。

    老夫妻倆送江滿和暢暢出門，隊長嬸指著說“你瞧瞧，到底是人家城里孩子，教得多好?！?/br>
    “城里孩子多著呢，城里孩子又有幾個這樣的都像她爸媽的能有幾家呀。”老隊長笑呵呵道，“這孩子福氣大了?！?/br>
    老隊長背著手往回走了幾步，一回頭糾正道，“不對，這是咱姚家村的孩子，到啥時候也是?！?/br>
    江滿領(lǐng)著暢暢從老隊長家出來，經(jīng)過二堂嬸家串了個門，坐了會兒，就去了姚二嫂家。

    姚老頭這次究竟怎么事兒，老兩口因為啥事能鬧成這樣，這些事情不弄清楚，江滿可不會踏實。

    她剛一敲門，門就開了，姚招娣拉開門笑道“三嬸來啦我娘聽說你回來了，剛出去找了一圈，找到肖大奶家說你串門去了?！?/br>
    “我去老隊長家了?！苯瓭M看著姚招娣，笑瞇瞇問道，“招娣，今年十三了吧”

    “十三了?！币φ墟范紫聛恚⌒谋饡硶?，“小妹長高了這么多?！?/br>
    “十三歲就這么高，你也長高了一大截。”江滿夸道，“這丫頭，趕明兒長得比你爹娘都漂亮出挑。”

    “三嬸夸我。”姚招娣有些不好意思了。

    姚二嫂從屋里迎了出來，姚領(lǐng)娣和老三姚琳琳也跟著跑出來。

    姚二嫂看著氣色還不錯，這兩年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家里不拮據(jù)，大人孩子穿著打扮也齊整多了。

    “你可算來了，我這正跟小孩念叨你們呢?！币Χ┮贿叴蛘泻簦贿吔舆^暢暢抱著，就把江滿往屋里拉。

    “招娣，趕緊把柜子里留那餅干拿來給你小堂妹吃?！币Χ┍е鴷硶?，招呼江滿坐下。

    “可別，她這兩天連著趕路，路上都沒吃正經(jīng)飯，這兩天有點不消化，不肯吃飯呢?！苯瓭M忙攔著，拿起手里的袋子，“不信你看，在隊長叔家硬塞了這么多零食點心，我都不敢給她吃，正好招娣拿去，你們幾個一起吃，別浪費了?！?/br>
    她便把袋子給姚招娣，叫她帶著暢暢和兩個meimei玩。姚招娣小姑娘挺能干，知道大人要說話，就把暢暢和兩個meimei一起哄走了，幾個小孩去隔壁屋里玩。

    “我聽招娣她爹說你們回來了，他昨晚回來一趟?！币Χ﹩枺澳銈兓貋淼猛彀?，我尋思電報發(fā)過去，你們最快也得今天或者明天能到呢?！?/br>
    “姚志華著急，擔心他爹唄，我們坐飛機轉(zhuǎn)到潤城回來的?！苯瓭M說，“這不春運嗎，火車根本買不到票?！?/br>
    “大過年折騰人不得安生，別人家老輩都有個老輩樣子，我們家這老輩，可沒得說了?！币Χ┫訔壍匕チ艘宦?，“招娣她爹昨晚天黑了才回來，今早我給他帶了一包單餅和咸菜，趕緊又回去了。這又不是我們的錯，可萬一人突然不行了，他不在跟前，讓人罵兒子沒盡心，死了他爹都沒見著?！?/br>
    江滿問“到底怎么回事啊，一把年紀鬧成這樣。”

    “別提了，村里別人不清楚，我算是知道些底細的。”姚二嫂臉色鄙夷道，“我都不好意思在外頭說，我嫌丟臉，要是讓人家都知道了，還不得罵他姚家養(yǎng)閨女不教，他們老姚家祖墳都能丟出圈去?！?/br>
    “還真因為姚香香”

    江滿心說，怪不得別人都含糊其辭說不清為啥鬧呢，她就知道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依著姚老太的德性，要是能說出口的事情，她早就講得天下皆知了。

    所以，恐怕也就一墻之隔的姚二嫂知道些底細了。

    姚二嫂說，從去年夏天，剛?cè)肭?，花生都還沒開始收呢，姚香香生下了二胎，然后就接連來信哭訴，說婆家欺負她，如何如何磋磨她，虐待她，好多掖著瞞著的事情都戳破了。

    “入秋就生了”江滿驚訝了一下，他們是中秋節(jié)前后收到的信，叫姚志華去看姚香香。算算在那之前，孩子都生下來小兩個月了。

    這么一算，姚香香出去打工一年零九個來月，宣稱結(jié)婚一年零三個月，生下倆孩子來。

    “這姚香香，還真不是一般人啊?！敖瓭M咋舌。

    “你還有不知道的呢，她爺爺奶奶不是不識字嗎，高產(chǎn)也就小學(xué)畢業(yè)，學(xué)習還特別差，高升讀初中了又不一定在家，姚香香寫信來，她就喊我們家招娣去給她讀，讀了一回我就不讓去了，太丟人了，對我們小孩的影響不好，她再喊，我就叫你二哥去給她讀。”

    “咱們那位小姑子啊，嬌慣任性養(yǎng)這么大，我們妯娌幾個受了她多少氣呀，這回可好了，自己鉆到壇子里去了?！币Χ┻晷σ宦?，“她呀，就算是未婚先孕，生了私生孩子吧，那也就罵她不規(guī)矩吧，可是她跟了個什么玩意兒，人家前頭有媳婦孩子的。她不明不白跟人家都懷孕了，大著肚子，才讓人家媳婦捉了jian?！?/br>
    “”江滿詫異了半天，這個年代，這種消息可夠勁爆的呀，怪不得姚老太去信只叫姚志華去看姚香香，也不敢說清頭緒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