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滿跟小劉姑娘交代了一聲，三口人收拾了一下，便離開店里回家。

    82年寒假，上學的爺兒倆都放假了，只剩下江滿，因為臨近春節(jié)，店里還更忙了。

    于是只能羨慕人家爺兒倆。姚志華整天陪著閨女睡懶覺，等她起床收拾好，準備去店里了，人家爺兒倆都還睡得香噴噴。

    入冬后，姚家村那邊，老隊長跟江滿打了幾次電話，公司的出口生意這一年又賺了不少錢。老隊長問她，開董事會呢，分紅了，你們回來嗎

    江滿說不回去了。

    “過年也不回來”老隊長問，“大過年，大家都想你們了呢?！?/br>
    “路太遠了，春節(jié)還不好買票，車上擠死人?！苯瓭M笑道，“隊長叔，我這個公司董事，一向很懂事的，也不用回去開會了，你分紅給錢就好?！?/br>
    電話里傳來老隊長洪亮爽朗的笑聲，江滿把電話拿開一些，心說聽這笑聲，老爺子這把年紀，越活還越精神了。

    老隊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辭了村長的職務(wù)，退下來了，還管著公司的事兒。

    “你們真不回來了”老隊長不死心地問，“我聽說肖秀玲一家要回來的?！?/br>
    “真噠”江滿一聽忙問，“他們比我們還遠，能抽開身回去”

    “肖余糧結(jié)婚娶媳婦?！崩详犻L說，“他們再遠不也得回 來嗎?！?/br>
    “肖余糧春節(jié)結(jié)婚”江滿忙問，“大喜事呀，那他們必須得回去?！?/br>
    她猶豫糾結(jié)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回去了?；仡^一說，姚志華跟她差不多想法。

    坐兩天三夜的綠皮火車，回老家過年，雖然能見見肖秀玲和村里老熟人們吧，可也難免要跟老姚家他們打交道。

    尤其他們現(xiàn)在在村里沒了房子，都沒別的地方住。

    對于姚志華來說，這是他畢業(yè)工作后的第一年，也是他們搬出來的第一個春節(jié)，姚老太來信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就是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眼見著又寫信來問，春節(jié)你回不回來啊你忘了娘了。

    姚志華還沒來得及回信，老家緊跟著又來了個電報，叫趕緊回去，說姚老頭不太好了。

    第86章 誰老大

    臘月二十二， 姚志華收到老家的電報，只有五個字父病危速歸。

    江滿還在店里， 姚志華騎車帶著暢暢，匆匆去店里找她， 也沒多說什么， 就把電報遞給她看。

    要是說的姚老太，江滿興許就基本斷定是假的了。實在是這個時間太巧了點兒， 他們剛說不回去過年，那邊就說病危了。

    要說姚志華， 在最初的驚訝擔心之后，也不是完全就信了的，畢竟他娘那個人，又不是沒裝過病，他爹身體也一向很好，農(nóng)村人，六十歲上，照常下田干農(nóng)活的年紀， 此前來信也沒聽說過有啥不好的。

    姚志華情愿是他娘又作妖裝鬼。

    “你別急，我去給隊長叔打個電話，先問問怎么個情況吧?！?/br>
    “嗯，我不急， 你去打電話。”

    江滿便去找公共電話。先打了一遍， 居然占線， 等了等再打過去， 剛撥通就被接起來了。

    “隊長叔，我是江滿。”江滿直截了當問道，“志華他爹，是怎么回事”

    “我剛才給你們打電話呢，打去你家那邊，管電話的老太太說你們沒在家?！崩详犻L說，“你公公病了，在縣醫(yī)院呢，聽說不太好?！?/br>
    “什么病啊”江滿忙問。

    “什么病，哎，前前后后我也說不太清楚，村里人都說跟你婆婆吵架，讓你婆婆給氣的。”

    老隊長說，老公母倆因為些家事，一連鬧了好幾天，姚老太也不給老頭做飯，沒完沒了的哭嚎謾罵。

    姚老頭六十幾歲的人了，一連幾頓沒吃上熱乎飯，加上生氣。昨天大中午，就著咸菜喝了些白酒，飯也沒吃，跟姚老太又吵起來，結(jié)果站起來沒走幾步，一頭栽到地上了。

    開始姚老太還當他喝醉了，罵了幾句才發(fā)現(xiàn)不對，趕緊喊隔壁姚老二來，就不行了。

    正好快過年了，鎮(zhèn)政府開著小吉普車來慰問軍烈屬，趕巧了，老隊長趕緊攔下車，張羅給送到縣醫(yī)院?；杳圆恍?，看樣子是不太好，所以今天一早，老姚家給姚志華拍了電報。

    “偌大年紀，因為什么事鬧成這樣”

    “我也不是很清楚?！崩详犻L說，“你們回來再說吧?！?/br>
    江滿掛上電話，回來跟姚志華如實說了。

    “怎么辦”姚志華問，雖然比較平靜，可聽到這樣的事，他親爹，心里沒法不著急。

    “能怎么辦，趕緊回去唄?！苯瓭M說。

    兩人夫妻間的默契，有些事也不用多說，盡在不言中。

    姚老頭不管能不能治好，這樣的事情，她不回去不光是姚志華為難，姚家村老百姓要有議論了。

    姚志華心里一熱，看著她，拍拍她的手“那我去買火車票?！?/br>
    “今天都臘月二十二了，你現(xiàn)在去買火車票，指不定得排上大半天隊，就算能買到，怕也得幾天以后的了?！?/br>
    “我先去排隊再說唄，看看能不能找個熟人?！?/br>
    江滿想了想說“坐飛機吧，潤城有機場，我們坐飛機到潤城，潤城肯定有去省城的客車，路線應(yīng)該經(jīng)過永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先經(jīng)過縣城?！?/br>
    公路路線她不是太清楚，但是從地理位置來看，應(yīng)該不會錯的。

    姚志華頓了頓，咧了咧嘴對她笑了下“聽你的。那我去買機票?！?/br>
    他騎車出門，江滿跟小劉交代清楚，叫她照應(yīng)店里，自己先回家收拾東西。

    這年代坐飛機出行的人少之又少，航班不是每天有，他們順利買到了第二天下午到潤城的機票。

    臘月二十三晚上，一家三口趕到潤城，先去汽車站問詢過了，確定有班車，兩人問清路線，對著地圖研究了一下，決定在距離縣城五公里左右的一個路口下車。

    于是江滿去給劉江東打了個電話，說清楚大體的時間和地點。臘月二十四，三口人坐上去永城的客車，下午兩點多鐘在約定路口下了車。

    劉江東開了輛小吉普車已經(jīng)等著了，看見他們趕緊跑過來。

    “姐，姐夫，先去我家休整一下你們午飯肯定還沒吃呢?！?/br>
    姚志華點點頭“早晨在潤城吃的飯，路上吃了些面包水果?！?/br>
    “還是先去醫(yī)院吧，也不是太餓，回頭再說?！苯瓭M看看姚志華，心說先去看看，一路上姚志華看起來平靜沉穩(wěn)，其實心里肯定擔心，也沒有平時那么貧了。

    凡事怕巧，萬一因為吃頓飯，沒見上他爹最后一面，這哥們估計得能嘔死。

    “那我們就先去醫(yī)院。要不”姚志華抱著暢暢猶豫了一下，“要不暢暢先別跟我們?nèi)チ?，先讓小劉帶回去?/br>
    兩天行程過去，醫(yī)院那邊情況很難預(yù)料，并且醫(yī)院這樣的場合氣氛，也不想讓小孩子去經(jīng)歷。

    至于說什么讓爺爺見見孫女，人昏迷著，何況之前姚老頭也沒抱過這個孫女一次。

    “暢暢，爸爸mama去醫(yī)院，小姨夫先帶你去他們家好不好你先去找小姨和浩浩弟弟玩，等爸爸mama辦完事就去找你。”

    小人精點點頭，揮了下手“你們，去吧。”

    劉江東看著暢暢不禁莞爾，他還擔心小孩子跟他生，一年沒見了都，怕小姑娘不樂意跟他回去呢。

    小劉開車把他們送到縣醫(yī)院門口，跟先把暢暢帶回家了。

    等江滿和姚志華找到病房，姚老頭還昏迷著，姚老大、姚老二都在，姚香玲和王復(fù)興也在。

    了解了一下情況，說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了，不過人還是沒清醒。得虧巧了，及時有車送到縣醫(yī)院，不然恐怕早就不行了。

    姚志華松口氣，頭疼心累。

    江滿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姚香玲便說“志華，他三妗子，你們趕了一路，也累得夠嗆了，這么多人守著也沒用，我看你們倆先去休息一下吧。”

    “也行，那我們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再過來，今晚我守著，換你們歇歇?！币χ救A拉了下江滿，“那我們先走?！?/br>
    “老三，你，你走啊”姚老大期期艾艾叫住他，“那你，那你早點兒過來，咱爹進醫(yī)院這都三四天了，可，可花了不少錢呢?！?/br>
    “志國，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說了”姚香玲氣得問道，“咱爹這幾天，統(tǒng)共花了一百來塊錢了，交了一百，進醫(yī)院時候你和志軍交了五十，志軍給你一半了，昨天早晨人家醫(yī)院催，你大姐夫又去交了五十，你到底有啥好咧咧的”

    “我，我這，也沒說啥呀?！币洗笞炖镟止?，眼睛卻躲躲閃閃看著姚志華。

    “那我走住院處再交五十?！币χ救A瞥了他大哥一眼，扭頭就走。

    “那個，老三?！币洗笞烦鰜?，“你別急著走啊，還有個事，醫(yī)生說，咱爹這個病很兇，怕還不穩(wěn)定，萬一再反復(fù)怕就危險了，錢花了能不能治好還兩說呢，這不是都等你回來拿個主意”

    “大哥你什么意思，等我拿什么主意啊”姚志華質(zhì)問一句，“咱爹那還好好的呢，你怎么個意思”

    “不是，我這不是，不是跟你說清楚嗎，好讓你心里有數(shù)。”姚老大道，“你也知道，這么大事情，我一慌就沒主張”

    “我心里有什么數(shù)”姚志華看看他那個縮頭巴腦的慫樣，氣道“我就想問問，咱家到底誰老大”

    “走吧走吧，這醫(yī)院呢?！苯瓭M悄悄拉了下他的手。

    姚志華恨恨瞪了他大哥一眼，冷著個臉，拉著江滿扭頭走人。

    “志華你也別氣了?！币ο懔岣统鰜?，搖頭嘆氣，“你還沒聽到更過分的呢，剛進醫(yī)院那會兒，醫(yī)生說危險，讓家屬拿個主意搶不搶救，他就嘀嘀咕咕跟你二哥說，這么大年紀了，萬一錢花了人沒治好，錢等于扔到水里去了。我那時候還沒趕到，得虧老二沒糊涂?！?/br>
    老二姚志軍跟在他們身后，也沒吭聲，默認了姚香玲的說法。

    “大姐，大姐夫，說起來這錢不該叫你們拿?！币χ救A看看姚香玲和王復(fù)興，他這樣農(nóng)村長大的男人，大約總有些老思想，當?shù)剞r(nóng)村風俗認為養(yǎng)老是兒子的事，閨女出嫁就是別人家的了。

    再說姚志華也怕大姐婆家那邊有意見。但是要說王復(fù)興的為人，他還是一直很相信的。

    果然，王復(fù)興責怪地看看他“志華，你這什么話，把你大姐、大姐夫當旁人了”

    “爹這次怕是得不少錢，這還不知道哪天能治好出院呢。”姚香玲道。農(nóng)村人，一病致貧不是說假的。

    “我跟你大姐夫商量過了，你統(tǒng)共工作了幾個月，現(xiàn)在又回去讀研究生，你自己和孩子都還靠媳婦養(yǎng)著呢，你也別窮大方，爹娘又不是只養(yǎng)了你一個兒子?！?/br>
    江滿心里感嘆一聲，老姚家祖墳這是怎么埋的，姚香玲在家里沒多么當家，這明顯是王復(fù)興的授意。他們老姚家，還能有這樣的女兒、女婿，算不算祖墳冒煙了。

    “志軍家里也不寬裕，你看看志國那個死樣子吧，我這個當大姐的，等兄弟姐妹都來齊了，我就當著面把話說開，咱兄弟姐妹五個，這次爹治病的錢平均攤，爹娘一樣養(yǎng)大的，誰也不許裝孬種?！?/br>
    姚志華低頭沒吱聲，他自己也算看出來了，大哥那個德性，大姐、大姐夫這么做，不光是為了盡一份孝心，怕也是為了護著他。

    “爹娘他們，究竟因為啥鬧成這樣啊”姚志華問道，“爹這要是有個什么不好”

    “咱娘那個人”姚香玲嘆氣。

    “還不是因為香香?！币χ拒姁灺暡辶艘痪?，姚老太跟他們家住隔壁，只隔著一道墻，姚老頭急病也是他最先趕到的。

    姚志軍說“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這幾個月，老公母倆因為香香，吵了好幾回了?！?/br>
    “大姐，香香還沒回來”江滿問道。

    “發(fā)過電報了?！币ο懔嵴f，欲言又止，“算了，先不說她了，你們?nèi)バ菹⒁幌掳?，吃點兒東西?！?/br>
    考慮江谷雨家跟公婆一起住，未必方便，江滿和姚志華還是老cao作，先去賓館開了個房間，洗個澡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