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不是還生氣呢嗎，哪來的勁頭。”江滿推他，“我要睡覺?！?/br>
    “正好換換心情?！币χ救A大言不慚，“有勁我不往媳婦身上使，我往哪使?！?/br>
    中秋節(jié)，江滿帶著暢暢跑出去玩，逛動物園，逛新建的游樂場，晚上娘兒倆良心發(fā)現(xiàn)，回來做了一桌子豐盛飯菜，一家人過了個節(jié)。

    之后姚志華也沒再提姚香香的事兒，也沒去看，給他爹娘寫了封信，說人里離鄉(xiāng)賤，她自己弄成這樣，別說我請不下來假，就是能請到假，我去了又能干什么

    他丟不起這個人。

    后來終究有些不忍心，怕他爹娘一把年紀(jì)，連氣帶急，再弄出個好歹來，就給老家寄了點錢，安慰說你們還是先把自己顧好了吧，兒孫自有兒孫福。

    中秋節(jié)一過，江滿就再次在店門口貼了張招工廣告。條件照舊，女工，三十歲以下，她對自己說，這次一定要招個能長期干下去的，她這是面包店，也要會做才行，不是來了就能上手的。

    廣告貼出去幾天，也有兩個來問的，彼此談不合適。有個熟客來買面包，說你們家招工啊，我給你介紹一個要不要

    介紹了個老家鄉(xiāng)下的姑娘來，叫劉春苗，手腳勤快，長得也挺討喜。江滿就把她留下了，觀察了幾天，覺得還挺不錯。

    這個小劉姑娘有心學(xué)，江滿反正也從來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之類的想法，也有心教，小劉很快就能幫忙做面包了。有幫手了，江滿又開始做蛋糕賣。

    中午江滿吃過飯，領(lǐng)著暢暢去店里，一進(jìn)門小劉就迎上來問“姐，你看看我烤的這個面包，怎么感覺就是沒有你烤的松軟呢我也按照你說的時間醒發(fā)了呀?！?/br>
    “還行啊?！苯瓭M拿起她烤盤里的圓面包咬了一口，笑道，“已經(jīng)不錯了，比我剛做的強(qiáng)，不夠松軟是你面團(tuán)揉得還不行。”

    江滿就去指點了一下，告訴她揉面團(tuán)的手法要注意，面筋要揉到完全擴(kuò)展，可以把面團(tuán)拉長看看。

    “暢暢，阿拉我又來找你玩了。”馬秋汝半句方言，又改成了普通話，蹦蹦跳跳進(jìn)來，身后跟著她的mama。

    小孩被大人教過了，要她說普通話，說方言別人不一定聽得懂。

    小孩上幼兒園一段時間，家長們也彼此認(rèn)識了，尤其女兒的幾個小玩伴，江滿混得都挺熟悉。馬秋汝又愛找暢暢玩兒，加上馬長林的關(guān)系，江滿對她的mama楊娟也就熟了起來。她聽到動靜， 從cao作間走了出來。

    “馬秋汝來啦。”江滿笑道，“快進(jìn)來，你們小劉阿姨正在學(xué)著烤面包呢，你們快來幫她嘗嘗，給她提提意見?！?/br>
    “到你們家就是吃，吃得我都不好意思讓她來了?！睏罹甑?。

    “這話說的，食品廠的試吃員還得給工資呢。”江滿笑起來。

    “阿姨，給你?！瘪R秋汝跑到跟前，遞給江滿一袋東西，干荷葉裹著的。

    “呦，什么好東西呀”江滿接過來問道。

    因為馬秋汝常來，楊娟也會給她帶一些小零食。楊娟的娘家是滬城郊縣的，漁民，所以馬秋汝帶過幾次炸蝦、魷魚片一類的吃食。馬秋汝一口方言，就是小時候養(yǎng)在姥姥家學(xué)來的。

    沉甸甸一包，江滿打開一看，一包蝦仁，一包滬城人常吃的白色小蝦干，還有兩條鰻魚干。

    就算靠海漁民，這鰻魚干可不便宜，江滿意外了一下，忙問楊娟“給我送這么多東西干嗎呀?！?/br>
    “嗐，我從娘家拿來的，漁民家里也不當(dāng)好東西，自家吃不完就給你一些?！?/br>
    “那就謝謝啦?！苯瓭M心里轉(zhuǎn)悠了一圈，也沒多說，就先放到旁邊，招呼小姑娘去跟暢暢一起畫畫玩。

    暢暢這陣子喜歡上紅藍(lán)鉛筆了，從爸爸那兒拿了個本子亂畫，見馬秋汝來了，就招招手。

    馬秋汝跑過去爬上椅子“暢暢暢暢，你畫什么呀”

    暢暢沒回答，把本子遞給她看。

    馬秋汝“這是什么呀”看了又看，“什么也不像啊。”

    暢暢“對呀，我就是亂畫的呀?！?/br>
    倆小姑娘便傻樂呵起來，臉對臉一起哈哈哈，像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你呀，是不是又客氣了?！苯瓭M對楊娟笑道，“你看馬秋汝在我們家玩多好呀，你要是急著上班走，就把她放這兒玩吧，等會兒我一起送去?！?/br>
    一提起這個楊娟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工廠上班，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她再趕去上班都要遲到了。而馬長林呢，據(jù)江滿的觀察，工作也忙，大約在家里就是個典型大男人，不太過問家務(wù)，送孩子上幼兒園在他看來，大約也屬于家務(wù)了。

    這一點跟姚志華截然不同，姚志華在家里也沒多么勤快，刷碗洗鍋也耍賴，但是去幼兒園接送閨女比誰都積極，只要有時間，屁顛屁顛往幼兒園跑。

    于是楊娟為了不遲到，就得提前把馬秋汝送到幼兒園，幼兒園沒到上學(xué)時間呢，小孩去了也沒人管，可沒法放心。

    自從跟暢暢玩熟了，馬秋汝每次提前來了，就熟門熟路跑來找暢暢玩。偶爾江滿跟暢暢從家里來晚了，她干脆就自己坐在店里等著，反正有小劉在。

    “動不動丟在你們家，還讓你給送，我是太過意不去了?！睏罹瓯冉瓭M大幾歲，典型的滬城人，白白凈凈，說話特別客氣。

    “這話說的，這么近，又不用我背又不用我抱?！苯瓭M說，“伸頭就看見幼兒園了呢，你老這么客氣，我倒是不好意思了?！?/br>
    “你可不知道，我是真難處了，你幫了我大忙?！睏罹暾f，她上班時間比幼兒園早，還有一段路呢，下班又比幼兒園晚，自從馬秋汝上了幼兒園，她動不動遲到早退，上個月獎金都扣光了，還挨領(lǐng)導(dǎo)批評。

    “你是不是想把馬秋汝放了學(xué)先放在我這兒，等你下班來接”江滿直截了當(dāng)問道。

    這么點事兒，暢暢招待個小玩伴，對她這個性情來說，用得著這么拐彎抹角地嗎。

    楊娟有些赧然了，便說她要想不耽誤上班，實在不行，就讓馬秋吾放了學(xué)一起領(lǐng)回去。馬秋吾是他們家大孩子，在花園小學(xué)讀二年級了。這孩子江滿見過兩回，跟著楊娟送meimei來的，挺懂事一個小少年。

    “放了學(xué)你可以讓她來我店 里，正好跟暢暢玩一會兒。”哥哥上學(xué)自己走，而小學(xué)比幼兒園放學(xué)晚了半個小時，江滿這下明白了。

    晚上睡覺就跟姚志華吐糟，說你們那位馬長林老師，挺大男子主義的啊，他就算學(xué)校忙，可也比楊娟離得近，沒有工廠那么忙吧，楊娟去廠里還得有好幾公里呢，每天騎個自行車來回跑。

    “怎么又來個讓咱們家看孩子的?！币χ救A打趣道，“以前楊楊整天在咱們家，好幾年呢，保姆費都沒給一個，這回又來個讓你免費帶孩子的?！?/br>
    “那你去找馬長林?！苯瓭M道，“他倒是瀟灑了，我看他媳婦是真不容易，又做家務(wù)又帶孩子，還得不耽誤上班，馬長林按說工作不會比她累。”

    姚志華“大部分人家里還不都這樣。你以為都是我這樣的好男人呢，整天伺候老婆孩子，媳婦讓往東，咱不敢往西。”

    江滿瞥了他一眼“行行行，你好男人，瀕危珍稀絕世好男人，所以明天早晨你做飯?！?/br>
    姚志華“我做就我做，我做飯你洗衣服”

    江滿翻個身，美滋滋躺下“你做飯，你洗衣服，你伺候你閨女穿衣服，好男人哪能讓媳婦干活呀。”

    等到姚志華某天下午再來店里，便看到三四個小姑娘坐在店里干凈的地板上玩積木。

    “嗬，咱們家這是成小孩中心了。”姚志華打趣道。

    他走過去看，三個小客人，馬秋汝和陳彎彎他認(rèn)識的，還有一個認(rèn)不出來，好像也是附近哪家商戶家的孩子。

    反正他們家閨女整天慢吞吞，小烏龜似的，干啥都不著急，也不太主動找別人玩兒，可是偏偏在幼兒園就很受歡迎，就算放了學(xué)，也經(jīng)常有小孩跑來找她玩。

    姚志華走過去看了看，小姑娘們在搭積木城堡，家里的積木本來就多，江滿貌似買了不止一盒，四個小姑娘一起搭了好大一片城堡。

    人小，也不是太穩(wěn)當(dāng)，一不小心城堡碰倒了一塊，不光不惱，還樂得笑哈哈。

    小孩們玩，姚志華一時童心大發(fā)，就蹲在旁邊樂呵呵看。

    “你今天挺閑”江滿送走一個顧客，走過來挨著他也蹲下來。

    “不閑，忙著呢?！币χ救A立刻警覺道，“你答應(yīng)今晚做豆腐rou丸子的，都說好了的，我做不好吃?！?/br>
    “出息?！苯瓭M嫌棄的眼神，“那你跑來干什么”

    “下午沒什么課，來接你們回去做飯啊?！?/br>
    “”江滿罵了一句，“吃貨?！?/br>
    站起來，“你看著她們玩，我去跟小劉做小蛋糕，等會兒走。”

    姚志華悠閑自在看著小姑娘們玩，有時看著積木城堡哪兒要倒了，還伸手跟著幫一把。

    “叔叔，有一次，何東杰欺負(fù)暢暢了?！币粋€小姑娘告狀。

    “哦”姚志華問，“他怎么欺負(fù)暢暢了”

    “他，他拽暢暢的裙子，還拿小蟲子嚇唬她?！?/br>
    姚志華聽了便“噢”了一聲，問“然后呢”

    暢暢“我才不理他?！?/br>
    馬秋汝“何東杰最調(diào)皮了，他也拿蟲子嚇唬我。“

    “然后呢”姚志華問，“沒告訴老師”

    馬秋汝搖搖頭“然后，我就拿蟲子嚇唬他了，我沒哭?！毕肓讼?，“他也沒哭。”

    姚志華饒有興致了解了半天，合著有個很皮的小男孩，從幼兒園花壇里抓了一只瓢蟲，拿來嚇唬小女孩。

    結(jié)果這小孩可沒料到，他嚇唬暢暢，暢暢小姑娘抬眼瞧瞧他，低頭繼續(xù)玩了，壓根就沒搭理。

    他大約不知道，暢暢小姑娘姚家村來的，菜青蟲當(dāng)玩具，哪能怕一只瓢蟲的。

    然后這小男孩又去嚇唬馬秋汝，更搞笑，馬秋汝在當(dāng)漁民的姥姥家養(yǎng)大，整天 被大人領(lǐng)著，在海灘上撈魚摸蝦、挖沙蟲的主兒，膽子也大得很，干脆把那瓢蟲扔他脖子里去了，那小孩怕蟲子咬他，自己急得又叫又跳。

    姚志華聽著小姑娘們嘰嘰喳喳跟他講，笑破了肚皮。

    “姚叔叔好。”

    放學(xué)后，馬秋吾背著書包推門進(jìn)來。

    姚志華應(yīng)了一聲“馬秋吾放學(xué)了”

    “放學(xué)了，我來接meimei。”馬秋吾站在那兒喊meimei，“小汝，我們回家了?！?/br>
    “玩一會兒，吃個蛋糕?！币χ救A說。

    隨著他的話音，江滿端著烤盤出來，新烤小蛋糕香噴噴的誘人。她放下烤盤，招呼小姑娘們洗手吃蛋糕。

    馬秋吾二年級了，有點不好意思吃，搖頭說不餓。江滿便給他拿了兩塊包起來，放到書包里。

    “謝謝阿姨?！?/br>
    兩個小孩很有禮貌地道了再見，馬秋吾手拉手領(lǐng)著meimei走了。

    馬秋吾兄妹倆一走，剩下三個小姑娘圍坐一起吃蛋糕。陳彎彎mama很快也來接走了，剩下最后一個小朋友。

    江滿烤完蛋糕準(zhǔn)備回去，正打算把她送回去時，家長終于來了，騎著自行車在門口打個招呼，喊小孩回家了。

    “哦，這就走。”那個小女孩把沒吃完的半塊蛋糕往嘴里一塞，順手把積木城堡胡亂一推，稀里嘩啦推倒了一地，跳起來撒腿就跑了。

    暢暢看看被她扔了一地的積木，停了停，默默站起來去撿。

    有一塊滾到柜臺底下去了，她蹲下來看了看，然后趴下來，小胳膊伸進(jìn)去沒拿到，轉(zhuǎn)頭跟爸爸求援。

    “暢暢，這個小朋友叫什么”姚志華趴下來，伸手幫她勾出來。

    “趙小圓。”

    姚志華這半天看著幾個小孩玩，這個叫趙小圓的孩子有些強(qiáng)勢，挺自我的，比如玩積木非要別的小朋友按她說的搭，搶別人手里的玩具。

    “她沒跟你說再見，還亂丟你玩具，都不幫你收拾，你不生氣呀”姚志華問。

    “不生氣。”小姑娘把積木一塊一塊都撿起來，放回盒子里。

    正當(dāng)姚志華擔(dān)心自家閨女是不是有點包子的時候，聽見才四歲的小姑娘慢聲慢氣說道“因為我以后，不會請她來玩了?！?/br>
    江滿坐在柜臺旁邊，靠著椅子休息，聽了便莞爾一笑。她看看姚志華，挑挑眉毛瞧瞧，你閨女情商高著呢。